《夜不能寐》两岸淮阴

2、第 2 章

　　午休后的第一节体育课，苏荷恹恹欲睡地半靠在高大的南方乔木下，眉眼间都是慵懒模样。头顶的太阳像个鸭蛋黄，毒辣的阳光穿过枝叶间隙照在露出的脖颈和胳膊上，让她无端觉得烦躁。
　　距离分班将近两周了，视线偶尔扫扫四周，都还是陌生的面孔，三三两两扎堆在一起交谈，倒显得她落寞了。但苏荷觉得无所谓，世界上总有一半人不能理解另一半人的快乐。她反倒觉得一个人更好，不用刻意顺着别人的话题看脸色说话。她早已过了手拉手踢腿跳圆舞的年纪。
　　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做操和慢跑，体育老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相比较之前的啰嗦老头，她简直不能再爱这个穿黑色短袖的肌肉男。没有半刻的逗留，拿双手挡在头顶，脚步快速地往学校超市的方向走。同时间上体育课的还有高年级，超市人很多。苏荷身边的男生个个汗流浃背，烤面包的甜香和酸臭味交织在一起，钻入胃里引起阵阵痉挛，苏荷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排队埋单。
　　“哎，志远，快看！”个子不高的平头男像是忽然看到了新奇的猎物，眼睛锃亮的盯着前边儿不远处的苏荷，不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男生。正探着手往购物架搜寻的男生停住动作，皱着浓眉，不耐烦地顺着平头男的目光看过去。他半侧着头，眼光落在收银台处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似乎有些怔仲。
　　平头男已经猜到旁边的好兄弟会有这样的表现，暗自窃喜，故意拔高嗓子朝前边儿喊了句“喂，苏荷！”旁边的沈志远忽然光速撇头，身形僵硬，不太自然。
　　苏荷条件反射地回头往声源处看去，人流涌动，她没有戴隐形眼镜，双眼无法聚焦也看不太清远处呼唤的人，视线落了个空。
　　“这！在这！”平头男伸长右胳膊在空中使劲摆了摆，另一只手肘又捅了捅旁边走神的人。而他像是忍不住，复脸色悻悻然地扭头直视侧前方的苏荷，视线终于相撞的那一霎那，唇角短暂地微微弯成好看的弧线，眼中仿佛春光乍现。
　　苏荷眯着眼终于看清，但她只认识个子高的那个。
　　这个时候见到他，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们在两天前刚相遇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当时泪流满面，一副很糗的模样。
　　大前天夜里，那个可恶的男人再一次把家里搞得一团乱，抢钱不说，还说了几句恶言恶语寒了母亲的心。母亲在早上八点打电话过来时，她洗漱完毕后搂着书刚从宿舍楼出来。由于是周末，除了高三的师兄师姐们早起奋战，此刻在校园里晃荡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听出母亲话语里的颤抖和不断按捺住崩溃的语气，她惊讶了片刻，拧着眉头胡乱拐进人少的地方。
　　苏荷被外婆一手带大，她很少和父母接触，截止到初二之前，她们平均一年最多只短暂相处不到两个星期，但母亲雷厉风行，管控力极强的女强人形象依然深入她心。在那个男人还没有出轨之前，母亲就喜欢不由分说地让他干这个干那个，很少用温柔的语气和平商量过家里的大小事情。而近几年，母亲至多唏嘘感慨，流露出对婚姻的无奈和痛心，从没有当着她的面失态过。哪怕是两人吵架吵到不可开交大打出手，最后也只是用那双布满淤青的双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身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厨房做菜。
　　她一直不懂，为什么她们的婚姻失败成那样了，母亲还是死死不肯放手。母亲总是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很好......”可是在她看来，那男人除了长得好看，油嘴滑舌的喜欢枕边吹风之外什么都不会，如今骗完钱又出轨，闹的社区里人尽皆知，明里暗里讽刺她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也不是个省油的好东西。
　　苏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越想越气，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失败婚姻的产物，充当拖油瓶的存在。也许没有她，母亲就能看开些了.......也许她不是生在那个家庭......
　　她低着头坐在体育馆后面的石凳上，不时用脚将地上的小石子踢开，耳边的电话在她走神之际“喂”了几声后挂断。
　　体育馆靠山，山上住的老头尤其喜爱槐树，正值暮春时节，望眼望去，凡有槐树的地方，槐花挂满枝头，好不雅致。但是此刻，苏荷从体育馆偌大的玻璃镜中望去，却觉得凄凉万分。
　　有时世界光怪陆离，有时世界过分滑稽。她不懂这个世界，从来都是。
　　无边倾泻而来的愤恨、埋怨、无助、自责迅速将她淹没，苏荷忽然觉得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镜中的自己又像是被人用墨笔在双眼画了两个大圆圈，浓重的墨汁在眼眶处化开，直直地流下去，满面俱是黑漆漆的墨水颜色。
　　那个男生就是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一只手撑开玻璃窗，另一只手虚搭在窗檐，好看的眉峰聚在一起，似乎有话要说，薄薄的双唇抿了抿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清晨的微风带些凉意，拂起少女耳后的碎发。苏荷眨了眨大眼睛，耳根迅速发烫，尴尬的气氛让她征在原地，脑子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似乎忽然对眼前这个女生出糗的样子很感兴趣，勾了勾唇角，歪着头状似无奈地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
　　“而且”他加重语气，吐字清晰且缓慢，“你没来过体育馆？这面镜子......”他忽然孵出笑容，盯着她脸上的泪痕，伸出修长紧致的右手轻轻敲了敲玻璃，“可以从里面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
　　苏荷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去你大爷！苏荷暗地直咬牙，胡乱擦了擦眼泪，带着愤恨的神情快速起身，但由于坐在冷板凳上太久，双腿发软，身体往前倾，搂在怀里的书悉数散落在地上。
　　苏荷“......”
　　深志远“......”
　　最终，深志远被苏荷像剑一样嗖嗖射过来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身手敏捷地翻出窗外，极其不自然地说“我帮你”。岂料指尖还没有碰到书本就被一把推开，他撇了撇嘴角，有些无语。这书本又不是他弄掉的，她朝他发什么脾气？
　　站在旁边的人绕过她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吹了几声轻佻的口哨。苏荷忽然想起什么，捡书本的动作顿了顿，带着探究的神情扭头，认真地瞅着深志远，眯眼认出他就是刚分班时教唆大背头的肇事群体中的一员，后者眼神躲闪，极其不自然地将手插在裤兜里，苏荷当他这么做是被认出后心虚的表现。
　　呵！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苏荷抱着书站起来，心生一计，决定新仇旧恨一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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