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两岸淮阴

1、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暮春时节，暖风从教室敞开的窗口涌进来，带着泥土的咸腥味，无端让人觉得有些燥热。
　　前两天刚落定文理分科的选择，今天学校就火速调整好下发通知，要求所有高一级的内宿生利用下午放学期间将座位调整好。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放学铃声一响，教室里霎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大家都风风火火地加入搬迁大潮。叽叽喳喳的人声和桌椅擦地声，夹杂着离别的不舍与对新环境的期待，在云破处，忽然放出两道天光时寂静了一会儿，随后又恢复嘈杂。
　　“轰隆隆”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坍塌下来，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苏荷小时候很爱闹腾，白白净净的模样又能说会道，很招身边人喜欢。长大后依旧白净漂亮，却出落得相当文静不爱说话。之前在那个班她圈子很小，除了和下铺比较熟之外，其他都是点头之交，所以她很快就搬好拿上伞去食堂吃饭。
　　雨势凶猛，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饭的阿姨们都很热情，食堂也很大，要是没什么需要采购的苏荷平常不外出吃饭。当然，一饭人也最多。苏荷虽然身形和五官都没有十分出挑，但胜在眉目柔和、干净且耐看，在躁动的人群中气质很养眼，不时会有陌生人投来打量的眼光。
　　苏荷点了一份糯米鸡和热腾腾的海鲜粉，吃完后感觉浑身舒畅，往教室方向走时嘴边还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行至教室口，瞥见自个儿凳子旁挨了张放歪的桌子，桌子上的书和试卷不加整理乱放一通，叠成高高的一堆。四下扫了一圈教室，肇事者应该不在。眉头微挑了一下，苏荷伸手将障碍物稍稍拖远了些，落座，拿起桌肚里的手机端详。
　　九个电话，有三个是那个男人打来的，全部只响了几秒，其他都是她母亲打来的。按照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大概是出于心情不爽需要出气，结果没打通又跟她母亲告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母亲才急着找她。尽管早已习惯这些，胸口还是闷闷地有些难受，不知道该不该回电话。两张桌子本就挨得近，这时，有人从不大的空处快速挤过，手肘将她手里虚握的手机碰落，苏荷皱着眉将手机捡起来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机壳，决定不回电话。
　　高一四班的教室位于二楼楼梯的转角处，视线很好，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大操场，操场边缘种了一排排高大的南方落叶乔木，枝繁叶茂，曲折相连。雨一住，路就能行人，操场又有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身影。将目光收回到教室，就这么冷不防撞上讲台处投来的炙热目光，带着暧昧与好奇，眼神流转间，一圈涟漪的细波在眼眸深处扩散开来。当然，她四百多度的近视眼又没有眼镜加持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细分这些，也觉着没必要。索性撇开眼，低头掏出空白的画纸勾勾画画。苏荷没有特意学过，但是因为她和发小都很喜欢看漫画，久而久之就对画画产生了兴趣，作为业余爱好，一有空闲就勾勾画画记下脑海中的新构思。
　　讲台上有四五个男生吵吵嚷嚷，笑声像划破天空的鸽哨，推搡着怂恿中间梳着大背头的男生。末了，那男生走下台阶，两步三回头，不甚情愿般慢腾腾地朝着苏荷的方向走来。苏荷的耳边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笑声，伴随着尖利的口哨声，讲台处一时沸反盈天，比刚才还要嘈杂。有人趁此恶作剧般狠狠推了一下大背头男生，他脚步踉跄地朝前跌了下来，好在一只手及时撑在了苏荷的桌子边缘，另外一只大手压在苏荷空余的手背上，没有摔得很难堪。
　　大背头男生立刻蹭地站直，红着脸咳嗽，眼光闪躲不敢直视苏荷，好一会儿才说：“那......那个，你好，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号吗？”他看起来人高马大，梳着霸气的大背头，穿着打扮也像个不正经的流氓，其实银样蜡枪头，只是个被人指使的毛头小子。
　　苏荷无视面前进退两难的男生，压了压冲上脑袋的火气，冷着脸看向讲台处的肇事群体。小时候，她一直是孩子中的王，上蹿下跳地成绩打架两不误，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从小学开始就拉帮结派。后来上了初三，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开始厌恶人群，才开始收敛心性，散了帮派成了资深宅女。但凡会得罪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去了，其实也没必要太认真。
　　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耍猴不当人看的整蛊，尤其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中，自尊会被无限放大。
　　“还不回去坐好？要上晚自习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冷不防地在背后响起，穿着蓝白相间的男生悠闲地负手而立，看向大背头男生，嘴角抿了抿，有点讥讽的笑意。
　　面前的男生立刻解脱般逃离了现场。讲台上有人不耐烦地“啧”了声，嘀咕了句“真没趣！”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一缕游丝般的视线缠绕自己，但她没有回头。
　　傍晚的风渐渐大了，将操场边缘的树叶卷得东漂西荡，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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