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人易秋》Wacko

2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再等等，方程就快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005年7月14日星期五，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心里还担心着宋清这小子，就打了把伞，穿了件御寒的风衣，买了些热气腾腾的早餐准备去看他。
　　一路上，看见几个孩童在屋檐下嬉戏，湖边坐着一个披着蓑衣的老人拉着二胡，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能治愈心灵，世界被久违的甘霖浸润，颇有一番万物都要好起来的征兆。
　　我拎着热乎的包子和豆浆，马路上的人少，快到宋清租住的地方，人却慢慢多了起来。
　　“阿姨，这前面怎么了。”我问道人群中的一个看客。
　　“小伙子，别往里走了，今早有人跳楼嘞，都被封锁了。”
　　“有人跳楼？是哪家住户的？”
　　“就前两天搬来那小伙子，二十出头的样子哩，大好年纪想不开跳楼，现在的孩子啊心理素质……哎小伙子，里面不能进去的呀！”

　　我几乎冲出了人群，心都在慌得发颤，“宋清你这个傻子，要是你敢跳我他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近乎卑微的祈祷和愤怒，我差点失去了理智。

　　我不知道我怎么赶到的……手里的早餐掉落在了地上，眼前的一幕似乎是长达一个世纪的黑暗，染了血的白布包裹着无了生息的残骸，露出一角红色的卫衣。
　　那是宋清平时最喜欢的一件，我认得很清楚。

　　“小凡凡？还不回家呢？”

　　“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又难吃，坐飞机也一样吧？”

　　“凡凡啊，要懂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别把一颗心都掏出去了，最后什么都没了”

　　细长的雨滴扎在脸上，刺得我有点疼，一向笑起来最没心没肺的人躺在了最热闹的雨季，和他的名字一样，干干净净，不加留念的离开了。
　　“傻宋清，你走了，我就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心烫的发抖，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你们谁是死者家属？”

　　“我是，我是他的……朋友”
　　我偏过头，这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李云杰来了啊。“朋友？宋清的朋友好像来晚了。”我看着他，扯出一抹冷笑。
　　用一句朋友囊括了这四年的镜花水月，这些年究竟算是什么。
　　李云杰的憔悴的脸更加苍白，一向稳重的声音有一丝的呜咽，“林凡，把他交给我吧，这是我欠他的。”
　　“你配吗？”我忍住想将他抽骨剥髓的怒意，拽起他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来弥补，是你害了他”。
　　李云杰面如死灰，朝我跪了下来

　　“林凡，我求你，把他还给我。”

　　“滚”，我眼睛发红，直视着李云杰空洞的眼睛，男人脸上青色的胡渣，颓废的神情。

　　“戒指很好看，忘了宋清吧，我不希望你会为他伤心。”

　　“平白无故脏了他轮回的路”。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似乎将整个城市的铅华洗净了，留下淡淡的悲哀。
　　“方程，什么是爱？”
　　“朝朝暮暮，无休止耳”
　　“那你爱我吗？”
　　“当然”
　　“你骗人”
　　我耍起了孩子气，“那你怎么还不回来”。
　　无人回复，我喝的酩酊大醉，这酒很烈，烧得心有点疼。方程说我胃不好，不能喝酒。可现在有一壶酒就足够了，足矣忘掉那些我不敢去回忆去想的事情。
　　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很懦弱，因为不希望方程会离开，所以从未过问他家里的事情。因为不敢去否认这个时代的偏见，所以并未真正的掏心掏肺。
　　李云杰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凡你不懂，等你走到我这个地步，你才会明白穷极末路时的不得不放手。”
　　“哈哈哈哈哈”，我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方程现在要是在我身边，我定要好好的问问他一句，我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吗。
　　“你喝多了”一句磁性低沉的男声。
　　我抬起头，“方程？”眼前几百个方程方程的叠影。
　　“你回来了？”我几乎喜极而泣。
　　“先生？我是简庭玉。”
　　幻想都被破灭，胃里抽搐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用手按着胃，试图减缓疼痛准备离开。
　　“先生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简庭玉伸出了手，我本想拒绝，奈何疼痛像被凿开了薄薄的一份壁垒，愈加猛烈。我疼的死去活来的，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可以吗”
　　“嗯”
　　我被简庭玉连夜送去了医院，疼痛之际，我默默感谢着这个好心的陌生男人。
　　…………
　　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整个室内暇目的白色，手上还挂着点滴。
　　“你醒了？”
　　我转过头，来人留着齐肩的长发，五官精致。
　　“你是？”
　　“简庭玉”
　　原来是昨晚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我怀着愧疚说了声谢谢，“耽误你工作了吧”。
　　“没关系，我都是晚上上班的。”简庭玉无所谓的笑笑，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饿不饿？我买了点早餐。”
　　“嗯，谢谢你了”
　　“不必一直说谢谢，叫我庭玉就好”简庭玉将一杯热粥递到我手里，“医生说你是慢性胃炎，以后少喝点酒。”
　　“见笑了”我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当然可以，把早餐吃完我就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不远”
　　“注意安全”
　　“好”，我真心的感激这个陌生男人的风度和关怀，“我叫林凡，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帮到你”。
　　“希望你不会食言”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简庭玉眨了眨狭长的丹凤眼，露出几分玩弄的神色。
　　“当然，有求必应”，我回复道。

　　2005年7月15日星期六，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去，宋清从此撤离了我的生活。所幸的是，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临行前，我去看望了宋清的父母，二老并不认识我，我告诉他们我是宋清的朋友，两个憔悴的老人突然精神好转了起来，尤其是宋清的妈妈，一个劲的追问宋清的情况，我只道安好勿挂，宋父嘴里虽然骂着宋清不成器，眼睛里透露的关怀我看得比谁都明白。我尽量小心的不让二老担忧，心里却压抑着早已磨干了的悲哀，连带着去了的都一并难过。
　　“累了，就回家看看”我拿着宋清的照片，上面的人儿笑得灿烂，一双大大的眼睛十分有灵气。谁曾想，这样一个活泼的人再也笑不起来了。
　　我将宋清葬在了本地，这个消息我并不打算告诉二老，宋清也希望这样吧，还不如让他们活在期望之中，至少有点念想。
　　我想走之前去一个早就想去的地方，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陈旧的小庭院摆弄着几株枯萎了的花草，一颗鲜百合娴静的立在那里，饱满的花瓣被养得极好。
　　“孩子？”
　　“王叔”我朝这个慈祥的老人微笑了一下。
　　王叔拎着个水壶，拿出了把钥匙打开了院子里的铁门：“孩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
　　“进来吧”
　　“嗯”
　　我随王叔进去了，这个老人在给院子的花浇着水。“这花呀，我每天都小心的宝贝着，那几株还是没了，也不知道程子那孩子回来了会不会生我的气”。王叔叹了口气。
　　“这花方程种的？”我问了一句。
　　“我也不省得，程子倒是看得紧，这可怎么办哟”
　　“尽善就好了，花开花落自有时”我安慰这个善良的老人。
　　“孩子，你要走了？”王叔放下了水壶，和蔼的看着我。
　　“嗯，想走之前来看看”我抬头看了眼周围的院落，最后目光回到了那株百合上。
　　“一个人在外要当心啊，没事的话就常回来看看，叔再给你做汤粉吃”。
　　“好，王叔，下次我要多加点醋”
　　“还有舀锅底的汤。”王叔笑眯眯的补充，“和程子那娃儿的口味一模一样。”

　　夕阳铺就了一地细碎的金黄，越过天边的地平线，再也回不到原地。

　　我带走了糙米，宋清的照片以及老妈留下来的一张银行卡。走时，坐的飞机，算是圆了宋清的遗憾。
　　只是听说，李云杰昨晚失踪了，订婚宴没有去，家里人急的要命。我看着宋清的照片，在上飞机的前一刻给方程发了条信息。
　　“我们……算了吧”。默默的叹一口气，含蓄的删掉所有的过往云烟，飞往一个陌生的城市。
　　这四年的冷暖与别离，我明白了我和方程不会有未来，这道等待确认的固定程序，终究认输的那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