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侧面》迩木

23、心跳（上）

　　徐满刷卡进去后把房门敞着。
　　贺淮走进房间，就看到徐满整个人呈大字陷在房里唯一一张大床上。
　　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徐满抬头看过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闷闷的，“睡在床上才觉得，坐一下午车，头有点晕，肚子也饿。”
　　他们住的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简约的现代风格，厕所和卧室都有窗户。
　　贺淮皱眉，将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
　　他走到床边自上而下看着徐满，声音缺乏起伏，语气放的却很轻，“今晚不进景区，先去吃饭？”
　　“嗯。”徐满应声，撑手挪起上半身，从床上起来，跟着贺淮下楼。

　　云柏山脚下有条非常热闹的小吃街——昌吉。
　　昌吉是费城的历史文化街区，最早它是坐落在云柏山脚下的古镇，后来整个镇被重新规划细分，保存的最好的主街区还叫昌吉，其他几处统称云柏古镇。
　　他们俩从酒店过去后，街上已经有不少提前赶到的游客或本地人在游玩用餐。
　　徐满刚还说累了，出来看到昌吉街里热闹的模样，整个人又活泼起来。
　　他用手机在网上搜索昌吉街哪家店最好吃，锁定目标后，拽住贺淮的胳膊就往目的地奔，像个饿极的小疯子。

　　昌吉的主街区很长。
　　两边古色古香建筑的窗户旁都垂着灯笼串儿。
　　徐满似乎挑了家在街最里的店。
　　越往里去，游人越多。
　　他的手扣在贺淮的腕上，直接把皮肤的热度烙在上面。
　　入夜的费城比白天凉快很多。
　　贺淮由着徐满带着他在人群里一直向前。
　　微风把古街灯笼的红在夜色中吹的愈发摇曳。
　　疾行中，这颜色掠进贺淮眼底，又快速的掠出。
　　像是他藏在那一块里最深也最重的梦，通过徐满掌心的热度变得咫尺可近，却又遥不可及。

　　徐满非常成功的把贺淮拐到了他选的目的地——一家烤猪蹄店。猪蹄是他家特色，连带着其他晚饭类也做。
　　他们在店内坐下，徐满给自己点了两只猪蹄，给贺淮点了一只。又买了笼蟹黄汤包，加两杯冰豆浆。
　　他走的有点喘，豆浆一拿过来，赶紧喝上一大口，呼出口气，“…缓过来了。”

　　贺淮身上也出了一身汗，手腕被徐满扣过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烧。
　　他忽略掉这种异样，拿过冰豆浆喝了口，任由那凉慢慢钻进心里。
　　“明天白天在酒店休息，今晚我们可以晚点回去，明晚十点带你进山夜爬，之后就在山上玩。可以吗？”
　　贺淮把四天的规划说给徐满听。
　　徐满手上带着塑料手套正在跟烤得焦嫩的猪蹄奋战撕扯，听到贺淮的安排，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吃过饭，他们俩也没有目地的，就在昌吉街上慢慢的晃。
　　徐满对每家店都很好奇。
　　不知道逛了多久。
　　逛累了的两人就坐到老街的亭子里休息。
　　昌吉主街的右侧傍河，亭子建在河边。水面的波光映在亭上。
　　徐满拍了段视频发给江辛玥，舒口气，朝后轻倚着。
　　“哥，这样出来走走，太舒服了。好像学校的一切暂时都离我很远。”
　　“嗯。”贺淮轻声答。

　　夜色更浓些的时候，他们俩亭子后面的河里划来了游船，船夫的浆把古街在河面的倒影搅乱，拍的水面一晃一晃。
　　水声，夜色，后面有叟游船里隐约传来游客的歌声。
　　徐满竖起耳朵去听，只断续的从游人软糯的唱腔里判断出是吴地方言。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游人唱完，街上的船上的，好多人鼓起掌。徐满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他喜欢这种热闹，也喜欢这样非常放松的气氛。

　　徐满鼓掌时，偷偷观察贺淮。
　　他哥清冷的坐在旁边，没有鼓掌，脸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小时候贺淮就是这样，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大一只，大多数时候还是跟小时候一个德行，像个看客。
　　仿佛这世间的声色喧嚣都在眼外，入不了眼，便沾不上身。
　　徐满叹口气，挪到贺淮旁边，把他的手捞起来叠放到一起。

　　贺淮没想到徐满会突然凑近，他压住自己想往后躲的动作，由着徐满的手叠住他的。
　　游船吱呀着晃远。
　　驻足的游人们掌声也停下了，三两散去。
　　“哥。”
　　徐满挪开手，有点尴尬的摸下鼻子，他努下嘴，想吐槽贺淮，喊了一声，又把下文吞回去。
　　贺淮看过来，把手盖在他头上胡乱的揉一下。
　　徐满顺着贺淮伸来的手，向上望，对上贺淮在夜色中漆黑无波的眼睛。
　　贺淮挪开眼睛，收回手，望了会依然泛着涟漪的水波。看下时间，已经凌晨了。
　　他问徐满，“走吗？”
　　“嗯。”徐满抻下腿，站了起来。

　　玩的时候不觉得，往回走时，夜风一吹，冷的徐满一哆嗦。
　　徐满穿着薄长袖，见贺淮穿的短袖，心里有些发急。
　　“哥，跑吗？”
　　没等贺淮点头，徐满拉起贺淮的手就开始跑。
　　他们在凌晨的长街里牵手，在依旧印着喧嚣灯影的青石板路上奔跑。

　　薄汗打湿了贺淮额前的碎发，快速的奔跑让他的脸色带上点红。
　　徐满觉得他哥这样很好看，像是终于浸上了彩。
　　我要把他拉进热闹里。
　　他想。

　　回到酒店，贺淮把房间的窗户关好，找出蚊香液//插/上。
　　他们俩都跑了一身汗，徐满一回来就想往床上瘫，被贺淮赶去洗澡了。
　　浴室里传来洗澡的水声，徐满哼着刚在古街上听来游人唱的小调…
　　水声使得房间内显得格外的静。
　　贺淮找好换洗的衣服和毛巾，坐在沙发上。他坐在那伸开手掌，又蜷起来，那里仿佛还留有交握的温度。
　　他觉得自己今晚吃到颗糖，但却不敢咽下去。
　　舌尖品到甜味就够了。
　　贺淮满足的把这一点点甜也放进心底那一小块里，像个三两岁的小男孩，把属于自己的宝贝偷藏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徐满穿着短袖短裤从浴室出来，浑身裹着水气，头发还在滴水。
　　他看向贺淮，用惯用的语气撒娇，“哥，你毛巾借下，我忘带了，酒店的毛巾拿来擦了身上，擦头发不想用酒店的。”
　　贺淮把手里的毛巾扔盖到徐满头上，往浴室走，头也不回的对徐满说，“头发擦干，早点休息。”
　　徐满正准备胡乱擦下头发，开局游戏。听到贺淮的话，僵了下，认命的把头发擦干，乖乖躺下了。

　　酒店大床很软。
　　徐满本来还想等贺淮洗完聊会天，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没想到一躺到床上，倦意就缠住了他，没几分钟就睡熟了。
　　*
　　翌日中午。
　　徐满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睁开眼，酒店的帘子还没被拉开，整个房间还处在昏暗里。
　　摸出手机一看，十一点多了。
　　房间里没有贺淮的身影，薄被裹在他身上。
　　徐满看向旁边，床上也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他有些懵，脑子还有点混，慢吞吞的起身拉开窗帘，被外面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
　　徐满把窗帘又拉上点，空调打开，给贺淮拨去电话。
　　“哥，你在哪啊？”

　　“买午饭，现在回去。”
　　贺淮接到电话时，正左手拎着在昌吉街买的午饭往酒店走。
　　五一这天的人流量明显比前一天多。他微侧身躲开往街里涌去的一拨人。
　　天气很热。
　　出门套的蓝色衬衫短袖外套被汗晕湿。

　　回酒店敲门，徐满脑袋猫一样绒绒的一颗像是在门边等了很久，马上探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干嘛去了，买了什么啊？”徐满看向贺淮提着餐盒的手，闻到香味，他眼睛一亮，“凉皮！闻到麻酱香味了！！”
　　“还有我喜欢的百香果茶味！”
　　贺淮进房里把凉皮和果茶放到客厅的餐桌上，徐满趿拉着拖鞋，紧跟在他后面，拉过凳子坐下就准备吃饭。
　　“去洗漱。”贺淮手指蜷起来敲下桌面，提醒道。
　　徐满愣了下，不满的撇着嘴去了卫生间。

　　房间里凉飕飕的。
　　贺淮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刚刚在外面那种被太阳烫着被人群夹着的热度一点点降下去。
　　两个人吃完饭，徐满期待的看向贺淮。
　　贺淮脸上表情很淡，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他把桌子上简单的收拾下，像是昨日重现，拿了衣服去洗澡，“白天没活动，晚上九点半出发夜爬。”
　　？
　　？？
　　徐满失望的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嘴里反驳的话听起来有气无力，“我都…睡了十个小时…”
　　他嘴上嘟囔着表示对贺淮独断专裁暴政的不满，等到贺淮洗完，徐满也去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他看到贺淮陷在大床一端睡得安稳的模样。
　　心里也升起了隐约的困意。
　　他怕吵醒贺淮，踮着脚小心走过去，慢慢躺下来。
　　身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安静的漫过来，徐满听着听着又睡了过去。
　　*
　　十点。云柏山脚下。
　　徐满和贺淮检票进入景区，晚上的风很舒服，他们俩不急不慢的顺着上山的石阶向上走。
　　进山夜爬的人很多。
　　景区一进去是灯火通明的一片。
　　两边都是卖纪念品和登山用品的小店，贺淮带着徐满买了两只登山杖，两个小手电筒加两瓶用山泉冰过的矿泉水。
　　他们经过一处刻着“山风”的石碑，这段亮堂的路就算走完了。
　　再往前去的山路，陡然没了灯，黑漆漆的一片。
　　为了节约手电筒，他们俩先打了一个。
　　山路伸手不见五指。
　　游人们用手机，手电筒打着的光沿着向上的石阶聚在一起。
　　远远看去，像是一条向上流泻的灯海。

　　徐满觉得这种体验非常新奇。
　　他们是黑暗中的一束灯光，是灯海里热闹的一部分。
　　可能是因为山间空旷，人们说话的声音除非极大声的喊，要不然都像是耳语。
　　在黑暗里沿山路上爬的感觉，有种奇特的私密感。
　　晃着的灯光照在侧旁的石壁上，偶尔还能发现古人的题字。
　　山间的虫鸣，舒适的夜风，起伏的灯海，摇晃的树叶。
　　徐满觉得他们也成了这山里的一份子。
　　……
　　“小心。”贺淮扶下徐满。
　　徐满拿手电筒照着地上，看到了自己/插//进石阶缝隙里/拔/出来短了一截的登山杖，顿时有种“乐极生悲”的愤慨。

　　贺淮就着光看到徐满标准的委屈脸和皱成一团的五官。
　　他揉把徐满的头发，极快的把手拿开，把自己的登山杖塞到徐满手里。
　　“你用吧，现在路还不陡，一会遇到店铺再买。”
　　徐满的眼睛闪了下，头上被贺淮手掌盖过的地方隐隐发烫，他把断掉的登山杖放到不会妨碍到其他人的地方。
　　他们继续随着灯海往山顶走。
　　徐满握着贺淮登山杖的手紧了紧。
　　第二次了。
　　他有些发怔，山风调皮的擦过他的耳畔。徐满揉下耳朵，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响。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游人的歌词出自《天涯歌女》。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