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照亮前路坦荡》怪味星星

5、渝市的冬天。

　　转眼学期就过了大半，天气也渐渐冷起来。期中考完之后的总结是暂时成了最重要的事，班上的晚自习也比平时要认真很多。

　　刚要下一段自习，班主任彭云从后门进了教室，找了后排的几个男生去图书馆教材室领几套新的资料，之后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出了教室。

　　柯誉和代应辰走在最后，风阵阵吹，两人同时裹紧了外套继续走着，途中有好几次代应辰觉得柯誉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是一直沉默没说话。

　　到了图书馆，几个人登记完以后去了材料室领资料。每个科目都有，几个人分了分抱回教室。

　　“唉，同学！等等！”几人听到图书馆管理的姚老师在后面叫他们。

　　几人纷纷停下转身去看，姚老师怀孕了，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走近他们，看了看其中个子最高的柯誉，“留两个同学帮我整理点资料可以吗？”

　　听完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帮图书馆整理资料开学时期都做过，书多整理起来很麻烦，再说已经要到下自习的时间了，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柯誉看大家没说话，又看了看姚老师的肚子，“我来吧！”

　　与此同时，代应辰也说了这句话。两人说完都看了对方一眼。

　　“那太好了，谢谢你们两个了。”姚老师听完开心地合不拢嘴。

　　然后两人又把手里抱着的书给其他人分了分，转身和姚老师又进了材料室。

　　“就是帮我把材料归归类，拜托你们来弄了，辛苦你们啦。”姚老师指了指材料室后面的一个房间里的几排书架。

　　两人点点头，从第一排开始弄。

　　姚老师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乐于打破三个人默不作声的氛围，加上两人愿意帮忙对两人生出许多好感，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这次期中考考得不错吧？”

　　两人礼貌性笑了一笑，没回答。

　　姚老师看看两个人，一个俊朗一个清秀，乐呵呵地说：“要不说我们雁城有名呢，两位同学都长得这么好，只希望我肚子里的宝宝啊，也能一样俊俏。”

　　夸过长相的人不计其数，但是面对女老师直白的夸奖两人还是不习惯，只能客套回几句。

　　好在姚老师也不恼，继续说着，“马上要高考了，你们俩打算考到哪里呀？”

　　“渝市。”

　　“渝市。”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而相同的答案是两个人都有点惊讶，便一起转头看对方。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神里扑捉出了惊讶以外的东西，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那种不知怎么描述的东西，叫做吸引。

　　“都去渝城啊，渝城多雪，到了冬天一定美极了。”姚老师说道，又看看屋里两个少年，此时灯光是暖光，衬得两个人柔和温暖，充满年轻的气息。“那你们要是去了渝城，给老师寄明信片看看，雁城冬天都不下雪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老师的手机响起来，看了来电显示，皱了皱眉，拿着手机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之后屋里只剩下柯誉和代应辰，各自忙着归类并没有说话。由于书架之间距离很近，两人都背对着整理各自面前的书架，两人只听得见彼此拿书翻书在放回书架的声音。

　　两人专注于整理，没注意到两个人越靠越近……直到柯誉手臂撞到代应辰，猝不及防的接触，两个人都侧过头来看……

　　“不好意思啊。”柯誉抓抓头发，往旁边挪了一点。

　　“小事。”代应辰转过头继续拿书归类。

　　之后两人又开始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过沉默的气氛并不让人觉得尴尬，相反两个人感到莫名的轻松，同学时间不长，这样的感觉倒像是认识了许多年的老友。

　　没过多久，两人确认一遍已经归类完，准备开门出去。柯誉开门发现门被锁住了，又使劲拧了拧门把手，确认锁住以后两人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姚老师的电话两个人都没有，想了想，只能求救于班主任彭云。于是柯誉掏出手机给彭云打过去，关机了……

　　柯誉摇摇头，又看看代应辰，“大概是睡了吧。”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有点烦躁，两个人倒正好相反，并不着急求助于其他人。

　　“最多困到明早，有人上班就会发现我们的。”代应辰说。

　　这句话听得出是玩笑话，毕竟学校总有值班老师和同学，只要想出去，不会没有办法，不可能困到明早。但是两人仿佛从这种气氛里得出了什么结论，至少对方都对出不去这件事并不烦恼。

　　“你不回家？”柯誉满脸疑惑，毕竟只有自己情况特殊。

　　“今天回不回去都一样。”代应辰低下头，转过头去看窗外，问道，“你呢？”

　　柯誉靠在后面的柜子边，没立即接话，过了一会儿，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慢慢说道：“我没家。”

　　代应辰听完一愣，不知道怎么说下一句，以为柯誉的意思是父母已不在人世，想了想有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柯誉听出了代应辰的意思，想了想也没解释，摇摇头说，“没事。”

　　之后两人随便翻了翻手边的书籍，过了一会儿，柯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想去渝城？”

　　代应辰合上一本书，和同类型的放到了一起，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因为我爸爸是渝城人吧……你呢？”

　　柯誉听完点点头，又抬了抬下巴，眯着眼睛说，“离这里远吧。”

　　代应辰听完觉得有点惊讶，离得远是一个理由？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有人想去离家近的地方，自然有人想去离家远的地方。

　　思考完，门还是丝毫没有要开的意思，班主任电话也还是没有回……面对这样的情况，两个人确实不着急，而且也在这样的不着急里找到了默契，谁也没有提其他办法。

　　代应辰靠在窗边，可以看到月亮，然后他半仰着头，缓缓开口说，“那你……还记得你爸爸的样子吗？”

　　柯誉听完一愣，想起来刚才的误会。然后想到了柯成君，那个表面上温和有礼，但私底下脾气暴躁的男人。那个男人做的事，柯誉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原谅他。他明白，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口喊过一声“爸”，但是这层关系永远抹不掉。所以在代应辰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会想到他，甚至是很久以前，他还叫柯成君“爸爸”的时候。

　　“他，虚伪是我对他最好的评价。”柯誉平静的说完，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像是说陌生人一样。

　　代应辰有点惊讶，感觉柯誉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只是恶劣这么简单，继续问道：“那你妈妈呢？”

　　“我妈，她……她真的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代应辰的错觉，柯誉评价妈妈的时候，明显有感情了很多，并且听得出来，他很想她。另外又有很大的疑惑，为什么爸爸妈妈评价差这么多，完全是两个极端。

　　说完之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柯誉看向窗外，问道：“你呢？”

　　代应辰继续看着月亮，慢慢开口道：“我妈她……也很好……我爸离开我们很久了……也挺好的，我记得的，都是他好的样子……”

　　柯誉转头过去看他，他听懂了代应辰的意思，只是感觉心里抽了一下。如果自己没理解错，那代应辰的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自己那个看似完整但是残缺不全的家，和眼前这个人的家，到底谁更痛苦一点……同病相怜，估计就是这种感觉。

　　可能是有同样想去的渝市，可能是同时被困在这间封闭的屋里，可能是一样有原因不回家，也可能是同时有不健全的家庭，此时此刻，两人都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你梦到过他吗？”代应辰问，像是再问他，也像在问自己。

　　柯誉想起那些关于妈妈的时光，那时爸爸还是父亲，妈妈也还是记忆里那个温柔的样子，自己也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然后点了点头。

　　“我时常梦到我爸，他走那天，我还缠着他带我去放风筝。”代应辰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是能感觉其中落寞。

　　“抱歉……”柯誉轻轻地说道。

　　代应辰看着月亮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没人打破这样的气氛，也没人去想被困在这里要怎么出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又有互通之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姚老师进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在窗边，看窗外的东西出奇的一致。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两位同学，这个门是自动锁的，我刚刚接了电话有点事出去了一下……都怪老师不小心，吓坏了吧，真是不好意思了。”姚老师连连道歉，脸上也满是歉意。“这么晚了，快回家吧，家里该着急了。”

　　两人摆摆手都说没事，然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图书馆。

　　“柯誉。”走着走着代应辰忽然叫他。

　　柯誉闻声转过身来，代应辰的表情看不出情绪，答应道：“嗯，怎么了？”

　　“你想考渝大吗？”代应辰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柯誉笑着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往教学楼走。代应辰看到柯誉点头以后没再说什么，看着柯誉的背影笑了笑，然后继续走。虽然已经下了自习，但是教学楼还是零零散散有人，两人回到教室，收完东西背了书包朝校门走去。

　　可能是刚刚的“同患难”，柯誉收完以后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代应辰出来。代应辰知道柯誉在等他，走到门口对着柯誉一笑，什么也没说，然后两人一起下了楼。

　　走到一半的时候，路边的花台里窜出一个小黑影，把两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只黑白相间的小野猫。学校里的猫狗都不怕人，停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喵喵”地叫着。

　　柯誉从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以后走向它，蹲下后学着猫叫逗了几句，把火腿肠喂过去。

　　“吃吧。”柯誉摸摸它的头，又勾勾它的下巴。

　　猫很温顺，像是习惯了人抚摸，一边吃一边继续“喵喵”。这里没有灯，只有不远处的路灯亮着，代应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黑影，猫很温顺，人也很温柔……渝市的冬天，也有人喂流浪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