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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2) ...

  •   莫杳杳一路上都睁着眼,把手藏在袖中,紧紧的攥着那只发簪。死气沉沉,眼底一片幽深晦暗,那是浓烈如同实质一般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条通向漠北的路,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是注定没有归途的不幸,是族破家亡、人人唾弃的谈资笑柄……
      路的尽头,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怀着满心恶意,想把她彻底摧毁在这里。
      可笑她以为,都是自己不够好,她上讨好婆母,下管理王府,尽心竭力,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已早生华发,面容憔悴。
      她曾是东升京城的一朵人间富贵花,天真烂漫,终日笑容满面,是多少世家子弟求而不得的心心念念。
      父亲后宅只得母亲一人,她是权倾朝野的莫相唯一的嫡女,是皇帝金笔御书的华京第一佳人。
      而她也记得,在她及笄那天,陆知意随军班师回朝,年少成名,风光无限,不知被丢了多少鲜花手绢。威名赫赫少将军,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她的笄礼,伤透了无数贵女的心。她没忍住打趣了一句,陆知意竟变了脸色,执拗地盯着她,留下一句“娶妻当如阿姐”面红耳赤的离去。
      十三年前的少年心事,已在时间的长河里受尽打磨,褪了颜色,却又洗尽铅华,深深扎根在心底。
      那一声杳杳,那簪发的温柔,那最后的笑意,那藏于心间,止于礼节的爱恋。
      世间最后一抹羁绊也离她远去,她逃不开,躲不掉,受不起……
      这让她如何对得起这段,被忽略,被遗忘,被辜负的深情?!
      都是她,都是她,她这一条贱命,如何苟活?
      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惨败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那一瞬间的光华流转,像极了那个曾经执掌王府生杀,大权在握的漠北王妃。
      这之后,一切的苛刻仿佛都顺理成章。漠北王府的一众嫔妃姬妾都有恃无恐的欺压着她,停了火炭,停了她的药,隔绝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莫杳杳始终睁着眼不不肯睡去。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是陆知意的死讯,还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只能把那发簪放在枕下,摸了又摸。
      ……
      隔壁的房间传来肆意的欢笑声,江宛柔娇滴滴的声音在她心上划过,不留一丝痕迹。她闭上眼,掩去眼底的嘲讽。这是她曾以为最好的姐妹,哪怕她此刻已危危垂死,也要亲手碾碎她最后的尊严。
      欢笑不知何时已渐渐停歇,而门外却传来阵阵脚步声。
      “信郎,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江宛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媚,她自信,身边的这个男人一定会再度撇开门内的女人,和她回到温暖的隔壁。但这次,结果却出乎意料。
      男人眉间满是得意,没有为此停留,径直走入那间简陋的处所,走到那女人的床前。“莫王妃,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样说着,得意已经掩饰不住,“陆知意的尸体在崖底找到了,呵,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如何?还有更让人心痛的消息呢。我,让人将陆知意的头砍下,挂在城楼,宣扬我漠北国威。此时此刻你心里是什么感觉?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管怎么说,你痛苦了,我就幸福了。”说着,就要离去。
      莫杳杳紧闭的眼在他说出陆知意的死讯时就已睁开,眼中的神情似是痛苦至极,这极大取悦了段梓信。于是,在莫杳杳张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时,他竟好脾气的低下头,附在她身畔,“嗯?王妃想要说什么?”姿势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为什么?”
      段梓信笑了,面目再次狰狞,“你这个贱人,敢问我为什么?若不是是你父亲当初请求东升皇帝赐婚打乱了我的计划,惹得众人猜忌,现在漠北皇位上坐着的,可就不是我那蠢笨的四弟了。”顿了顿,“你可知你们一家四口为何接连不幸?这可要归功于我能干的宛柔了。宛柔,进来见见你表姐啊。”
      站在门口的江宛柔听到这话,施施然走到段梓信身边,秀眉微蹙,柔媚无骨的拿手帕捂住口鼻,“姐姐啊,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你弟弟愚笨,耳根子又软,听信我一面之辞,在春来院和别人起了争执,教人打了个半身不遂,成了华京笑谈。你父亲病重,母亲抽不开身,又因为你和你弟弟这对不省心的儿女怒急攻心,倒地不起。我只是提了一句,那刁奴便欺上瞒下,卷款私逃。相府树大招风,最后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是陛下乐见其成的啊!怪只怪,姐姐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痴心妄想这漠北最英武的男人,连累了你们那一家子啊。”说完,还假惺惺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偏偏段梓信爱极了她这个模样,又好一阵温存。
      “听见了么,莫杳杳,你还是到地下,向你那惨死的爹娘忏悔吧!”段梓信在莫杳杳耳畔低语,看着莫她睁大双眼,嘴巴不住张合的样子,满意至极,刚想起身,竟被身下之人抓住,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刺穿了喉咙,重重倒地。
      “啊——”江宛柔失态的发出尖叫,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莫杳杳似是累极了,缓缓闭上双眼。
      莫府的结局,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比江宛柔说的更为详尽。可惜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而她山高路远,鞭长莫及。
      大厦倾覆,她这个不肖的女儿,是推翻相府最大的罪人。
      江宛柔字字诛心,她已手刃段梓信,确实,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颜面活在世上了……
      可惜啊……
      若有来生,她定竭尽所能,护莫府一世周全,让陆知意再度鲜衣怒马前,免自己漠北甘苦十三年……
      意识渐渐涣散,在窒息的宁静里,莫杳杳眼前突然一亮,显出熟悉的景象。那是曾与陆知意同游的南越柳下,那是一片莺飞草长的阳春三月。少年还是一身红衣,清冽的眉眼褪去狠戾,只余不可思议的温柔。
      他向她伸出手,说出了他这一生未敢说出口的话。
      “杳杳,我们,回家。”
      ……

  •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前世玻璃渣掉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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