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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1) ...

  •   漠北的风依然凛冽,就像她十三年前踏上这片土地时一样,呜呜的在屋顶上空盘旋,诉说着这些年来,她所经受的苦难与鲜血。严寒的冬日天空,罕见的出现了暖阳,像是给予她这个孤苦飘零的人,在阖眼前,最后一点慰藉。
      是了,莫杳杳有些艰难的想,她混沌的大脑在此时突然清明,好像在生与死之间,一切阴谋与野心都昭然若揭。她苦苦筹谋,低三下四的求,伏低做小的忍,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大写的笑话。
      十三年的岁月,她最好的年华,最美的情感,都在漠北的风沙里,蹉跎殆尽。
      在这片土地上,她失去了忠心仆从,失去了最爱她的男人,失去了所有的体面。
      ……
      两天前
      莫杳杳静静坐在案前,写着什么。
      室内寂静,微乎其微的重物落地声就显得极其明显。
      她从容写完最后一笔,抬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毛笔落在宣纸上,氤氲开一片墨黑,刚刚写好的东西毁于一旦。
      “阿姐。”
      站在莫杳杳面前的男人挑眉笑道,眼里却藏了诸多情绪,黑沉沉的压在莫杳杳的心上。
      “你,你怎么来了?”
      莫杳杳强自镇定下来,摆出漠北王妃的架子,挺直了腰板,袖子里的手却仍在发颤。
      “阿姐还是老样子,”男人挑眉,看穿了莫杳杳的虚张声势却没有点破,“这些年不知你过得如何,今日特来拜访。”
      他一字一句咬的极重,难掩恨意滔天。
      莫杳杳心头明了,哪个王妃的院子一个下人都没有,空落落的连点绿植也无。可她还是捏了捏手,后退一步,“陆知意,你胡闹!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啊?别人能来,我怎么不能来?门户大开的漠北王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陆知意淡淡道,眼中有狠色闪过。“不过,阿姐这里如此简陋,怎的不和我说一声……”陆知意笑的温柔可亲,可嘴里的话狠厉的让莫杳杳变了脸色,“我必倾兵百万,斩那段梓信于马前!”
      “阿意。”
      这十三年未再听过的熟悉称谓,让陆知意生出来恍若隔世之感。
      “你走罢。”
      莫杳杳笑了,手握成拳,面上还是一派端庄。
      “十三年了,”陆知意苦笑,“怎么就不能换句话说呢?”
      莫杳杳一愣,想起分别时的决绝,心头黯然。只是没想到,如今他竟能来漠北王庭找她。
      “前些日子,王嬷嬷去了,”他顿了一顿,“这漠北王庭,你大体也没什么留恋了,和我回东升吧。”面无表情的说完,没忍住掐了掐手指,这小动作倒与莫杳杳如出一致。
      回东升?恍惚间,莫杳杳仿佛看见了当初自己为了嫁给段梓信,离家出走跑到京城的漠北王府,受尽世人的耻笑;看到她傲骨铮铮的父亲,为给她求得这门婚事,在宫外长跪三天三夜,回府便一病不起;看见她那极有主意的母亲对她失望至极,却还是予她风光大嫁,自己夜夜以泪洗面。
      还有眼前这人,千里奔袭,只为劝她回心转意。她当时说了什么?你一厢情愿罢了,别把自己的位置搞错了。嗯,他脸都青了,可没舍得对她说一句狠话。
      回去吗?不必了吧。回去守着空了的左相府,和在此处又有何区别?
      莫杳杳走着神,没发现陆知意正一步步走来。突然,她脖子一痛,倒在了陆知意怀里。
      ……
      颠簸的马车让莫杳杳很快清醒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她心里一惊。
      “醒了?”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干什么?”莫杳杳柳眉倒竖,语气不好。
      “你不能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车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段梓信明天去猎场,他那个侧妃会让人把你打昏,送到黑熊洞。”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讥笑轻而清的落入了陆知意的耳中。陆知意抿了抿唇,“阿姐,我们不回东升,我们去南越吧。”
      那里有带露的新茶,有绵绵的细雨,有柔美的吴侬小调。没有,这里的风沙迷人眼,没有这里的寒冬冷似铁,没有这里的心酸心痛,诚惶诚恐,绝望无奈……
      良久。“好。”
      一个字轻若浮云,飘渺无影,却又重若千斤,让陆知意不禁扬起嘴角,挥起手里的马鞭,“驾!”眉眼再度飞扬恣肆,一如十三年前的红衣少年策马而来的模样。
      他自然知道,莫杳杳只是决定离开了而已,对他的感情仍是无关风月。可时间还长,余生还长,他陪了她十三年,等了她十三年,剩下的时间,一并给了她又何妨?
      一阵厉风扑面而来,陆知意眉间一戾,伸手侧身抓住了那只羽箭的箭尾。箭不止一只,马很快被射中倒下,马车即将倾倒。陆知意探身进入马车,拉起莫杳杳,纵身跃下。随从的暗卫和来人对峙,对方竟无一丝慌乱,甚至发出了一丝带着愉悦的笑声。
      “王妃呀,不愧是本王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如今也算是发挥了作用。”段梓信从侍卫身后慢慢走出。“为了你,堂堂定国公成了驾车小卒,弃了东升的摄政权,一心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陆府,东升最后一个没落世家。十三年前凭着左相的扶持,才在京中艰难立足。如今在这个男人手里竟成了人人攀附,炙手可热的泼天权贵之家。定国公陆知意,沙场征战十余年,手握重兵,对漠北虎视眈眈,早已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巧的是,他手里握着这人的软肋。放出消息要毁掉他的求而不得,他怎么可能不来。
      “没想到啊,一向运筹帷幄的陆知意,为了一个王不要了的破鞋方寸大乱。你这些暗卫虽然能以一当十,可你看看今天我带的人,你,逃得了吗?”
      段梓信说到破鞋时,陆知意眼中杀机一闪而过,掏出特制的□□,向段梓信射去。段梓信慌乱之间只得拖了身边最近的侍卫挡在身前,可奈何那箭竟穿过侍卫的身体,又射穿了段梓信的手臂。
      趁着这阵慌乱,陆知意带着莫杳杳奔向身侧山林。段梓信捂着手臂,丢开身前的尸体。对手下呵斥,“还不快追?”
      莫杳杳一只直浑噩噩的大脑在陆知意停下下脚步时回过神来,看清了前方的万丈深渊。而此时此刻又容不得她思考什么,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奔陆知意。那箭太急,陆知意提防不及,刚想提刀一挡。就听到利箭入肉的声音。他一愣,低头看见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女人左肩生生扎了一箭。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莫杳杳抿了抿干裂的唇,眼中带了难以抑制的恨与怨,头也没回,“你自己想办法先走吧。”
      陆知意无语,半响,“我的暗卫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杳杳。”他闭了闭眼,平生第一次当面喊出了这个让他如鲠在喉的音节。
      “让我最后任性一回。”说罢,他提刀向段梓信砍去,眼里是拼死一搏的癫狂。
      尸山血海般的杀气,让段梓信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恐惧。他小步后退,自以为无人发现,殊不知除了他的手下,在场的人眼中都闪过不屑。
      “啊!”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陆知意急急收势转身,目光所至是莫杳杳的裙摆一角消失在刚刚停留的悬崖边。
      崖边围着的侍卫似乎也有些无措,大概他们只是想抓住莫杳杳威胁陆知意而已。
      目眦欲裂间,陆知意手持钢刀,跃下悬崖。钢刀在崖边岩石上摩擦出火花,他奋力一插,将刀固定在石缝中。左上方那株松树上,赫然便是失血过多的莫杳杳。
      陆知意笑了,如释重负,却是满目凄然。他提气甩动一条腿,堪堪够到刀柄,于是身体便以一个奇特的弧度站在了刀上。
      精锐的刀也经不住他整个身子的重量,慢慢弯曲。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借着刀身仅剩的微弱弹力,抓住了那棵松的枝干,不由分说的翻身抱起莫杳杳。
      莫杳杳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的颤抖,曾以为流干的眼泪猝不及防喷涌而出。“阿意……”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然而,这棵崖边松已不能承受两人的重量,开始发出断裂的响声。
      “这个给你。”陆知意从怀中掏出一只发簪,拔开,是个隐藏的尖刀。
      来不及诉说更多言语,最后一个动作便是将簪子插入有些凌乱的发髻。陆知意再度拉起莫杳杳的手,站起身,在松树折断的刹那,将莫杳杳向上抛去,自己仰面向深渊坠落。带着军营中每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带着战场上浴血搏杀时的心之所向,带着那声声温柔可亲的阿意,还有唇畔的一抹笑,在这世间,再无音迹。
      莫杳杳一上崖,便被制住。段梓信狞笑着向她走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如何啊,王妃,这场大戏可否满意?”
      没有人回应,只有山间的风,自始至终地刮着。
      段梓信看了已然不像个活人的莫杳杳一眼,自觉无趣。吩咐手下道:“派五十人在崖底搜查陆知意,”有些恶劣的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志得意满的离去。倒也不忘吩咐像这个所谓的王妃带上,像是从指缝中施舍出的最后一丝怜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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