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火》醉酒扯故事

50、春笋

　　在天崩地裂群山抖动的两天前。
　　因为潇澈主持着收购金丝白楠木，帮岁峪修复树干，秦墨在灵脉山洞里，意外捕抓到了冶鸟的神识。

　　很多年前，冶鸟的洞穴在金丝白楠树上的一树洞里，她是孩童模样，与不倒仙身形差不多，有七彩羽翼和金色发丝，绿色透亮如碧玉的眼瞳，一身流光彩裙，世上最美丽的辞藻都形容不出的仙质。
　　幼小的冶鸟笨拙地爬下白楠树，一鸟爪踏空，摔了下去，俊朗潇洒的男子，在树下，稳稳接住了她。
　　“岁峪殿下，那个……我还不太会飞。”冶鸟喃喃道，她舒展她的双翼，甩了甩，掉彩羽两两。
　　岁峪把她抱起，架在脖子上，抓稳她细小的鸟腿，冶鸟匐在他的脑袋上。
　　“我带你飞吧！抓紧咯。”

　　一只白虎，背着一只彩色好看的彩鸟，在峪中狂奔，穿过青山水秀，鸟语花香，两人的欢呼声在峪里回荡。时光美好，风景美好，神也美好。
　　“哇啊啊啊啊——殿下你慢点跑。”
　　“等你会飞了，我们赛跑吧！”
　　“好呀，殿下，我可能追不上你！”
　　“没关系，我等你。”

　　冶鸟长大了些，豆蔻少女，她修出了人的腿，面容干净清秀，清新脱俗，像一潭清澈的清水，亦或无暇的宝玉。
　　她悄悄在树后探出脑袋，观察溪边的两人。
　　岁峪正在和一个男子说话。
　　附在冶鸟眼睛上的秦墨，认出那背影。
　　秦希很年轻，身上还有未退尽的稚气。
　　“我家小表舅说，前些天不小心闯进大神的宝地，被大神连打带骂赶了出去，我就来看看这个是什么神，这么嚣张，”秦希一身衣服歪歪斜斜穿在身上，吊儿郎当地说。年少的秦希，一样护短。
　　岁峪眉毛一挑，脸色一黑，“你说的是那只冒蓝火，一脚就能踩死的狼崽？呵。”
　　下一瞬间拳脚相向，打得不可开交，蓝炎与灵气冲击间，秦希意识到打不过，于是逃跑，雪白的狼灵敏穿梭在森林里，白虎穷追不舍，巨爪与狼尾擦边而过，秦希稍微慢一点，往后就得成断尾狼了。
　　一狼一虎在峪中狂奔，冶鸟扇着翅膀想要跟上，一个拐弯，冶鸟跟树撞个正脸，裁了一头树叶，眼冒金星摔在树下，彩羽散散落落在空中悠哉荡下。
　　原本已远去的峪，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头，巨大的白虎附身前额抵着冶鸟，蹭了蹭冶鸟的脑袋，“疼吗？”
　　冶鸟双翼擦伤，撞得额头破皮，委屈得眼底红了。
　　岁峪道：“哈哈，小傻瓜。”
　　冶鸟一抬头，捂住脑袋，没想到岁峪会回头找自己，“殿下，我给你拖后腿了。”
　　岁峪化为神形，轻轻抱起冶鸟，“疼呀？”
　　冶鸟细瘦的手臂圈住岁峪脖子，笑道：“不疼，嘻嘻，殿下抱就不疼了。”
　　“傻瓜，都擦破皮了，给你涂点药吧。”
　　冶鸟不解道：“殿下为什么要赶走他，其实他们来我们这里，一块玩不好吗？我们地方那么大。”
　　岁峪说：“你出世太晚了，不知道世间险恶。”
　　“那你给我讲讲险恶……”
　　“小孩子不能听的，特别是傻瓜。”
　　“我不是傻瓜！”
　　“傻鸟。”
　　“……”

　　袅袅婷婷，绰绰约约，冶鸟出落的楚楚动人，一席金色长发及地，翠羽金绒，堪称尤物。
　　秦希和岁峪喝了一地酒瓶，冶鸟一个一个收拾着，“殿下，秦希，不要再喝了！好臭呢。”
　　秦希显然也长大了，没有稚气，带了一身坏坏的风流气息，一身不整的衣衫，他半开着眼，：“冶鸟姑娘，你看，岁峪真的是一身酒气臭气熏天，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冶鸟抢过秦希手中酒瓶，“秦希，你也很臭，你们俩不许进我林子里！”
　　岁峪一手搭上秦希的肩膀，“哦？大秦，你这就开始抢人了？怎么了，你家表舅不好吗？怎么今天没黏你？”
　　秦希摇摇头，“别提了，我是三成，你懂吗？我喜欢妞，就像是冶鸟这种的，曼妙身姿——”
　　岁峪一把捂住秦希流氓起来没底线的狼嘴，“大秦你喝多了，乱说话。”
　　秦希挣脱开岁峪的手掌，漏出声音道：“我没喝多，岁峪，我跟你几十年兄弟了，我就敞开跟你讲，像我家那个小表舅，什么情况呢，他喜欢的其实是我表弟，我俩长得几分相似，只是我堂弟很凶，暴虐倾向，家里人不许他再跟表弟来往了，他才黏上我。”秦希一把从岁峪手里抢过酒瓶，“你这又是什么情况呢？你这叫，苦尽甘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家冶鸟，比得上我族里那几个排得上名号的美妞了，什么时候婚娶？我来喝一杯呗。”
　　岁峪猛一拍秦希后背，“凡风俗礼，怎能与真情相称？”
　　冶鸟受不了秦希开荤，还是逃避他们说的“婚娶”问题，红着脸逃之夭夭了。

　　秦墨更为在意秦希说的“暴虐倾向”。
　　当年秦墨阅读过很多族内古籍，尝试治疗自己的缺陷，当中就看到暮雪狼族的暴虐倾向。这种也是暮雪狼族中少见的缺陷疾病，看上去很正常，实际上是非常血腥恐怖的一种疾病。主要表现在有暴虐倾向的狼对自己的爱人会进行精神身体等施.暴行为，按照人间说法，叫家.暴。但是暮雪狼表现得比人间的更为恐怖。患者如果是爱侣中的“上者”，会对自己伴侣实施一系列虐.待行为来宣泄自己的爱意。患者是爱侣中的“下者”，则会在伴侣面前对自己施暴来表达自己的爱慕，折磨自己的伴侣。反正书中描述得十分残暴，秦墨当时还以为是先祖瞎编，有案例说“上者”不小心杀了自己爱人的，事后患者崩溃碎核。现下看来这种缺陷病还真的存在。
　　再细细一想，小表舅就是獦江梦境里的小少主，额……还有可能是瞎子？
　　介于表亲一层，乃是秦希的母亲的娘家人，秦希的姥爷是魔城大族百里氏，姥姥是冥海大族敏氏，秦希的母亲能说是身份极其尊贵，娘家人是狼族最大的两族人，而她嫁给了暮雪狼族最为弱小无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狼族，秦氏。狼族里婚姻之事表面上奉行自由相爱，不讲究问当户对，只讲真心实意，只要喜欢，你是恶鬼，妖怪，甚至邪神，都可以在一起。但是并不意味着家里人就不加以刁难，即使不阻止来往，都会通过其他手段来冷嘲热讽。所以秦希出生之后，就被他姥爷百里家带走了，由百里慕霜扶养，没有留在父母身边，偶尔得到允许才能回家看望父母，百里家还曾想让秦希姓百里，入赘百里家，秦母不从，觉得要为爱人挽回颜面，以死相逼。不然秦墨如今得叫百里墨。即使刁难也不会阻止两人在一起的，而小表舅家里人阻止两人来往，说明当年的事闹得不是一般大。

　　冶鸟神识相当完整，可想而知她离涅槃不远，只要再多几棵金丝白楠木，她就能再渡出世。
　　秦墨挑拣着读识，顺便把飘散的神识聚一聚，灌了灵力给神识用于恢复。

　　岁峪和冶鸟会在春里种树培花，夏里追兽摸鱼打闹，秋里爬树摘果，冬里相依看雪，神仙眷侣，比翼无双。

　　偶尔还插进秦希的身影，和几个少年。

　　“楚兰舟！”秦墨认出了其中一个，立马读识，进入到神识里面。

　　小竹船上，秦希和两个少年在垂钓。那两个少年恰巧秦墨都认识，一个是尚未失明的瞎子，一个正是楚兰舟。

　　冶鸟坐在木伐上荡水，引得瞎子的不满：“冶鸟，我在钓鱼啊！我竟然在钓鱼，我都不敢相信，我是撞邪了吗？我被他打傻了。”
　　冶鸟缩回了脚，“抱歉，我以为你们闹着玩，不是真的钓鱼。”
　　瞎子眼角有些红肿，脖子上还有紫色血印，裸露脚踝，左手，左臂缠着绷带，还掺着暗红的血色，还不知道衣服遮盖多少伤痕。
　　楚兰舟开口道：“你没事去撩他干嘛，自作自受，还真不要命。”
　　“大舟，我只是想见一下他，而已！”
　　秦希笑道：“所以见一下变成了，打一顿。”
　　楚兰舟道：“大秦不香吗？大秦姿色不比他差好吧，要不是他是个三，我已经强上了，你怎么非要去找他。不过被打了那么多次了，习惯了吧？炎晶够用吗？要不要哥给你点？”
　　冶鸟开口道：“所以你们过来，是等敏昇伤势好了再回去吗？”
　　秦墨铺抓到，瞎子真正的名字，敏昇。
　　秦希道：“正解！敏夫人看见又得骂我了，不看好他。”
　　敏昇把竹鱼竿卡在伐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拽着秦希，凑近他，“大秦，我可以喜欢你吗？爱他太痛苦了。”
　　秦希对他的表白已经司空见惯，叹了口气，“不不不，小表舅，我是三不说，你自己心里那个人是谁你自己清楚，没必要骗自己。”
　　敏昇毫不犹豫，“你啊！我爱的是大秦！”
　　楚兰舟见状搭上秦希的肩膀，“唉，小表舅，如果成功把这顶天铁柱掰弯，也得是我得手，你家那位不会允许你天天黏着大秦的，非杀了秦希不可。”
　　敏昇拽过秦希衣裳，“什么我家那位？嗯？我家那位就是秦希！”
　　秦希在两人之间左摇右晃，“我不弯小昇也黏着我啊，还有啊，正乐舟，你又是什么情况？什么你得手，你想得美，像我这种级别的大上者，不是烈女强妇，还治不了我！你不行！”
　　秦墨意识到，楚兰舟，真正的名字，叫正乐舟，正乐氏在魔城是第二大族，其族群不比百里氏小，按照秦希的说法，再来十个秦氏狼族，都没有百里氏和正乐氏大。

　　要是得知自己几百年后裁在娇柔温情的景画然手里，秦希能把自己扇进地里。
　　“得了吧，你们就会嘴上说，要我说啊，殿下才是完美的意中人。”冶鸟估计跟这群狼混多了，已经没有以往的娇羞，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似回想起什么趣事。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办正事？主神和辅神结亲，我还是第一次见，肯定很热闹，”敏昇松开了秦希，望着身后的冶鸟，眼里闪烁着期待。
　　“热闹什么呀，这山里头，不就我跟殿下住着吗？”冶鸟虽然说不在意，眉眼间的浅浅红晕把她的真实想法透露出来。
　　“有没有想过，让山里头有些人气？”秦希道。
　　敏昇一听，立马摇头，“别，别让那些恶心玩意脏了岁大哥地方，现在外面多乱，他们只知道争夺和杀戮。”
　　秦希沉默了。
　　正乐舟道：“岁峪那么强大，还怕治不了区区几个人吗？”
　　冶鸟蹲了下来，问正乐舟，“人很可怕吗？”
　　正乐舟没搭话，冶鸟转而看向秦希。

　　“人没有绝对的善恶，也没有绝对的好坏，就像一场春雨过后，出了青笋，却淋了娇花，”秦希很随意地回答一句。

　　冶鸟半懂半不懂，蹲坐在伐上，对着西边夕阳，出了神。

　　过后，秦墨在读识神识，已经找不到秦希一行人身影，想必，是三方战乱过后时期，狼已经消失匿迹。

　　而发生变化的，是峪和冶鸟。

　　峪里开始有了人，他们在与谷中开垦林地，伐树修屋，不久，一个稀稀落落的村庄，在峪中热闹起来。
　　冶鸟化作少女，岁峪化作少年，在村庄里，过着带着“人气”的生活。
　　村里人帮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嫁衣如火，敲锣打鼓，人们起舞，群兽欢哮，百鸟齐鸣，峪中如火如荼，青山绿水中，多了温热的红。

　　然而时过境迁，一代人生一代人，随着村庄愈来愈大，房屋铺满了峪谷，岁峪发生了转变，不再逗留在村里，回到北山山洞里居住，冶鸟也回了白楠树林里头的树窝。
　　有些外出闯荡落魄归来的仙侠道士回到村中，开始讲外面邪祟横行的惨状，同时，他们把峪中灵气繁盛，福灵宝地的事情，流传了出去。

　　不出多时，便有了成群的道士进到峪里，他们开始研究峪的灵气运行，探究峪为何能够抵御邪祟的入侵。直到，他们在山上发现了金丝白楠木。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秦墨已经猜到大概。

　　真正抵御邪祟的是神明岁峪，然而他们看到的，是发光美轮美奂的金丝白楠木。

　　秦墨不忍再去看那些血腥黑暗的画面，收了神识，开始找秦希是如何得到那块金丝白楠木的。

　　那是挂满彩羽和兽骨的洞穴，正是那晚岁峪带他们躲避邪祟的洞。冶鸟退变成了十五六岁的模样，手脚细得似乎剩下骨头，轻轻一碰就能散架，她跪在了秦希身前。
　　秦希腰间挂着那把镶嵌了蓝晶镂空鎏金扇，显然，这是秦希几百年后下山了。他不再嬉皮笑脸，眉峰寒气逼人，居高临下看着缩成一团瘦骨嶙峋的冶鸟。
　　“秦希，求求你，救殿下，求求你了。”
　　“他为了我杀了好多人，已经变成巨兽，恢复不了神形，我不想他成为邪神，秦希，你救救他。”
　　“秦希，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求你了。”

　　秦希聋了一样，没有听到冶鸟的悲痛，拨开扇子，掩着嘴鼻，蓝色的眼眸没有情感的看着冶鸟唱独角戏。

　　冶鸟眼泪流了一脸，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像棺材里爬出来的骷髅，以往的美丽动人，成了苍凉枯白。
　　她用尽力气，凝聚出一块白色的木，艰难地抬起手，递给了秦希，“我知道你不会变成‘他们’的。一场春雨，出了春笋，淋了娇花，是你说的。你还记得吗？你是相信春笋存在的对不对，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这是最后的，我做不出来白楠木了，你救救殿下。”
　　冶鸟艰难地爬起，把木块塞到秦希没有持扇的手里，“我注定是活不了的，所以，我想殿下好好活下去。”

　　冶鸟无力地滑下地面，趴在冰冷的地上，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看着秦希。
　　秦希握紧了手里的木块，“欺骗，只能盖的住一时，盖不住永久。”
　　“够了，足够了，那时候，我们就等春笋吧。”话毕，冶鸟材棍细的双足，化作了细小鸟腿，“我会撑到他走得足够远，远到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再死去……”
　　“他护了我那么久，也该轮到我，护他一回了。”
　　“拜托你了。”

　　秦墨聚拢了神识，那颗黑炎晶闪着诡异的蓝光，琢磨着他的来历。

　　秦希凭着兄弟情义，欺骗岁峪，为了证明秦希胡扯出来的“暮雪松大法”有用，还把炎晶就给了岁峪，这样能够让死掉的暮雪松复活，慌称暮雪松可以作为冶鸟的寄宿体，让岁峪大老远跑去暮雪山，还瞎了一只眼。
　　“一只眼。”
　　秦墨摸着自己的左眼，回溯着岁峪可能遇到的情景。
　　辅神的消亡主神不可能不知道，当他痛切心扉，又远在异地，会不会……

　　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秦墨自己对自己笑，心里酸得发苦。

　　自己一手带大的辅神啊！看着她长大，羽翼渐满，振翅翱翔，结拜天地，相伴相依。对于岁峪来说，岁月，辉煌，名声，他都不在乎，即使自己堕落成邪。他不惜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也让自己一步一步失控，成为了巨兽，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潇洒俊朗的神形吗？他还在乎吗？他被成群的月脸蜂围着百针穿骨，他都不曾放弃去救冶鸟，他执着，疯狂，命都不要。即使任由千年经营的宝地被黑炎晶侵染，挥霍所有，粉身碎骨，他都要把冶鸟救回来。

　　凡风俗礼，怎能与真情相称。

　　而叛徒，就在岁峪在八荒中迷路的时候，来到的他的地盘，并且替换他的灵脉主干。

　　秦墨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摸出了洞口。
　　远远的，看见一大群村民，在山脚下，拖动那死沉的顶梁柱，慢慢向山里走，当中还有胖掌柜和小福。
　　不倒仙唤起凉风，聚起阴云给他们遮阳降温。

　　冶鸟终究等来了春笋，虽然里面夹杂着潇澈的关系，但吊死的老妇人在很多年前，已经给了冶鸟答案。

　　既然灵脉被换过，那么。

　　“再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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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群为爱奋不顾身的人
瞎子何尝不是
这里简单说一下为什么会有缺陷病
可以理解为
狼与外族结合
生出来的变异缺陷崽
可能不会显示出来 也可能会显示出来
比较罕见
狼的基因是强大的
其中一方是狼生下来就是狼
瞎子他娘是狐狸 老爸是狼
但生出来都是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