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的绝望》Esllien.

21、第七章 只余冰寒伤人心

　　大打开的房间里，那个阵法的中间，有一个透明石棺。

　　而那个躺在透明石棺里的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孔。

　　拥有那张脸孔的人，沉睡地躺在鲜红色的液体里，安静地合上的眼睛，像一樽精致的雕像。她看到她，瞬间像看见了自己躺着的样子——死亡的样子。

　　少女捂着嘴后退，再后退，不停地退，一直退到后背抵在了木板的门上。眼前看到的，除了那个沉睡的人，还有，就是流动着的鲜红液体。

　　漂浮着那些从墓地里取回的尸油的液体，石棺的头上有凹槽，那些血液缓缓流入，从被倒吊着的赤裸的身体里，那具小蝶的身体里，那白皙脖子上那条深刻的划痕里，不停地流下来。

　　剃光了的头发，血液就顺着脸颊，顺着头皮，涓涓地流到凹槽，流到那个石棺里。轻轻推动着浮游的尸油，像小溪推动花瓣一般。

　　“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谁……”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尉夫人，终于要开口说话了。怪异上扬的语调里，流露出的竟然是轻快的感情：“这是谁？这当然是我亲爱的女儿了。”

　　“您……最宝贵的东西……您说，要小蝶去做的最重要的事……”

　　“没错，继续滋养我最重要的女儿，我的灵月，你看明白了吗？”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政震惊与恐惧让她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崩溃了。

　　“女儿……灵月……那么，我是谁？”

　　“你是谁？”尉夫人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是少女熟悉的，那种憎恨的，厌恶的目光，“你？你不过，就是我带回来的一个傀儡而已。”

　　“代替灵月，在她复活之前短暂陪伴我的玩具。”

　　“明白了吗，你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代替品。”

　　代替品……

　　像是尖利的刺，无法拔出的刺，狠狠地扎进心里，鲜血涌出也无法停止，继续搅动着钻下去。

　　她觉得熟悉无比熟悉？

　　熟悉这种感觉，听到这个词会觉得痛苦，会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这种颤抖，害怕听见事实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在听到“替代品”三个字时，无法抑制的，想呕吐的感觉……

　　然后，涌上心头的是排山倒海的疑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没有她生存的地方，真真正正，她自己，而不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生存的地方？

　　“再也不用把那个人偶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了。”

　　“听到了吧。”

　　“难得我把女儿的记忆给了你，但你毕竟只是一个长相一样，一点也不中用的人偶”。

　　“灵月总是笑得很温柔，灵月虽然偶尔任性，却总是很听我的话。”

　　冰冷的嘲笑的尖刻的话。

　　“而你，一点也不乖，什么事都要我操心，连把小蝶叫给我这点事都要犹犹豫豫，让我不得不对你下手。也不能怪你，哼，你终究不过是灵月的替代品，我怎么能要求一个替代品有本尊那样优秀？”

　　少女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呆呆地看着女人，目光没有焦点。

　　疼痛，快让她死掉了。

　　女人却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来颈：“你是在灵月复活前，我为了安慰自己而找来的人偶，而灵月就要复活，所以你，已经没有用了。”“我不再需要你了，去死吧，不要再来见我了！”

　　少女还是没有说话，碎裂的声音让女人的尖刻语言模糊了不少，但是，她还没有死，她还活着，所以她还听得见，虽然已然生不如死，在心里。她听见女人说：“哈哈哈哈，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吧，自从把灵月的记忆给你以后，我一直都很讨厌你的，因为你的愚蠢的样子，简直是对灵月的亵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做的不够吗，不够么？是做得不好吗，还是什么呢？到底哪一点做错了！少女终于有反应了，下一刻，她紧紧地拽住女人的衣角，眼中突然滑出泪水，像心中的疼痛一样疯狂地涌动，让她只来得及喘息，用疯狂的语调说无用的话语：“母亲，我是……灵月啊。”

　　“滚开，你哪里是我的女儿，你能为我做什么？我的女儿能为我做的，你可以吗？你可以吗！？”

　　“……”

　　“可以的，母亲……即使我不是，不是你的女儿……”因为，至少，我还有作为一个女儿该有的记忆、作为一个女儿该有的——情感。

　　这种本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却在此时，可以让一个无辜的人偶，为你所做一切。

　　“即使是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啊！那么你就去死吧！”

　　去死么……少女嘴角牵动了一下，竟然上扬出一个微笑：“母亲，可以这样认为吗？你是不忍心让我再听见那些恶毒的话，所以，想让我快些、快些听不见？”

　　女人却像是没有听见：“把我女儿的记忆还来！”

　　“我爱你妈妈。即使我不是你的女儿，即使我只是个替代品。”

　　“去死啊，你不是什么都可以牺牲吗，那么就死给我看！我只要我的女儿，灵月，我的女儿，你不是她，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当听到要去死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好像，没有难过一般，是解脱了吗？

　　被最爱的人怨恨着，怨恨在心中扎下根，然后在日间积累的年月里长成荆棘的森林，伸长的触手下满是漆黑的阴影。她的怨恨，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理所当然地怨恨，理所当然地伤害，理所当然地，做着残忍无比的事……

　　母亲，已经疯了吧……其实早在以前，就应该预料到的。

　　当尖利的刀刺进胸口时，当眼慢慢阖上，身体坠入漆黑时，最后看到的，是“母亲”的侧脸，依旧没有看向自己的脸。

　　终于，可以解脱了吧……

　　少女灵月，不，应该说是人偶珌，再一次闭上了双眼，结束了这一世的生命。

　　而之后的尉夫人，也因为拿到了最为重要的物品——黎德殿的尸油，而启动了那所谓复活的阵法。

　　已经空无一人的尉宅，在黑夜中闪出了诡异的红光。

　　尉夫人已经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在红光中显得莫名的恐怖。

　　阵法转动，鲜血翻涌，在吱吱作响的沉闷声中，那具鲜血浸泡的身体，缓缓浮了起来……

　　红光消失，却有东西在渐渐消失的红光中出现。

　　漆黑的长发，赤身裸体的少女，缓慢的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缓慢的迈动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了尉夫人……

　　她伸出了手，抱住了尉夫人……

　　“灵月……我的灵月！”嘶哑的哭声，从女人的喉咙中传来，喜极而泣的悲哀与绝望，终于有了结果一般。

　　然后……少女抬起了头。

　　鲜红的眸子里，闪动着的，却不是一个女儿的目光……

　　下一秒，在尉夫人还没来得及喊出话的时候，脖子上传来了刺痛与嘶咬的声音！

　　面前的女儿，张大了嘴，发出野兽一样的叫喊，向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夜空中反复作响……

　　至此，尉宅成为了真正没有人居住的——鬼宅。

　　“呵呵，愚蠢。”遥远的皇宫中，那个艳丽的皇妃，依旧坐在温暖华贵的贵妃椅中，嘴角绽开了笑容：“以为区区阵法就能让死人获生，荒谬。”“那样做，得到的，只是从地狱召唤而来的丧尸罢了，那种吃人的怪物。”

　　“你怎么这么高兴？”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重重的帘子，看不见里面，却隐约是一末华贵的黄色，将女子搂抱在怀中。

　　“为什么高兴？我高兴的是，她幸好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一点不了解启死术……争夺鬼门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下面应该做的，就是顺着六王爷的线索，去找那个被带走的孩子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连那个神秘男人的藏匿点，也可以找到哦。”

　　声音渐渐低沉，一直到最后的不可见。

　　那一日，距离大徽十四年的秋分之日，还差五天。

　　那一日，一切，都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