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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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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药自然是有的,监工常常要往矿场跑,难免磕着碰着,曹公公应了一声,走了出去,正与准备进门的顾舒言擦身而过。
他油腻腻的目光顺着顾舒言的脸一直舔到脚底,恶心得顾舒言险些将水泼到他脸上。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只得忍气避开身体,让曹公公先过。
曹公公没能在门框处拦住她,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顾舒言拿着抹布在屋里慢吞吞地擦,边擦边瞅叶常宁,心想这若是叶常宁的托词,让她在曹公公面前装装样子,那她随便擦几下也就完事了。
可她竖着耳朵等半晌也没听他喊停,反倒指挥着她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直将桌子凳子柜子床架,甚至连他们碰都不会碰的窗楞都擦上几遍,擦得表面透亮摸不出一丝灰尘后,方才慢悠悠坐下来。
顾舒言甩了抹布,在他对面坐下,重重咳了一声,又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有意想问上几句。
“咱们现在就这么干等?”
叶常宁只顾自斟自饮,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认识他们吗?可靠吗?真会帮我们?”
叶常宁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
顾舒言气得捡起抹布想扔他脸上,一听门响,下意识跳起身,低头无比认真的继续擦桌子。
叶常宁伸过两根手指,在她眼前的桌子上点了一下。
顾舒言:?
叶常宁慢悠悠看了眼还在响的门。
顾舒言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打开门一开,果然是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将药递给她,又探头探脑往屋内瞧了几眼,一溜烟跑了。
顾舒言莫名地看着手里的药,又回头去看叶常宁,没想到他居然也受伤了。
叶常宁却道:“给你的。”
这么好心?顾舒言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种地方伤口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叶常宁见她半天不动,斜眼睨她,“怎么,又想寻死?”
“不是不是。”顾舒言知道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笑着收了药,闪到一边拿盆准备接水清理伤口,心里却嘀咕道:就不能好好说话,送个药还要冷嘲热讽的,果真不讨喜,难怪我会忘了他。
她先用流动的水将手上伤口处的沙子冲干净,又用帕子沾水擦脸。
可是她看不清伤口具体在哪,不小心手重了,疼得一阵“嘶嘶”抽气,最后干脆一狠心,用手捧水,直接往脸上撩,这才勉强洗了个大概。
她低头先将手背上的几道划痕涂好药,又挑了一些在指尖,四下里寻找镜子准备给脸和下巴上药,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大概没住过人,也没有准备镜子。她瞅了一眼已经开始用早饭的叶常宁,泛起了愁。
若是没有镜子,她根本不知道脸上有多少伤口,分布在哪里,可若是让叶常宁帮她脸对脸上药,似乎也不太妥,先不说叶常宁的洁癖发作,连手抓的食物都不吃,怎么可能愿意用手沾药?就是一想到那张冷淡的脸距离自己很近,是不是朝她扔上两个嫌弃的眼神,顾舒言也感觉一阵窒息。
顾舒言打定主意自力更生,对准盆里早已浑浊的水面,眯着眼费力地勉强辨认出几道伤口。
这个屋子的窗户坏了,位置又偏,因此再好的日头也显得光线很暗。顾舒言涂了半天,指尖融化了一片油腻腻的药膏,也只勉强涂了两三道。
尤其是水面照的不清晰,她得慢慢试探着将手慢慢靠近脸,有时药没抹上伤口,倒是先糊了下巴一圈。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药瓶。
顾舒言弯腰回头,叶常宁那身水青色的衣袍出现在身后。桌上的碗筷整整齐齐摆着,看不出是吃完了还是吃到一半。
顾舒言见叶常宁颇有想帮她亲自上药的架势,忙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慌道:“不用劳烦你,我自己来,自己来。”
叶常宁却拂开她想要抢过药的手,看了眼被用了大半的药瓶,对曹公公的吝啬和贪财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他见顾舒言还要来抢,直接伸出一只手将她额头按住,另一只手指尖挑起一点药膏,顺着伤口轻轻抹了上去。
清凉的药膏腻腻地糊在脸上,又被叶常宁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推开抹匀,顾舒言头皮发麻,尴尬道:“我去跟他们借面镜子吧。”
“那个曹公公最爱凌/虐像你这么大的少女,你若不怕,就去吧。”
顾舒言震惊地看了他半晌,吞了口吐沫,又见他虽然嘴上说着让她去,手里的动作却一刻也不停,又挑起厚厚一层膏药,抹在了她的脸侧。
顾舒言从没有这个角度近距离看过叶常宁,一时间冲击力有些太强,眼神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溜过嘴唇,停留在他的脖颈间。
难道他不让我单独住,就是怕曹公公起什么歪心思?顾舒言胡思乱想道,也不知道这药怎么涂了这么久,伤口这么多?我不会快要毁容了吧?
清凉的药膏渗入伤口,像被虫子密密地啃咬,顾舒言整张脸都在逐渐升温,被叶常宁按住的额头尤其烧的厉害。
她有点受不了叶常宁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寻找话题道:“你先前为什么要说谎?”
“哪句?”
“你说你是路过,看到乱石堵住了路。还有……还有说我是你婢女。”
叶常宁的手顿了一下,叹气道:“你还没发现吗?”
顾舒言疑惑地看向他。
“我们这次会来这里,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故意?顾舒言皱眉,来这里是徐如阳提议的,但他也说了是有人告诉过他这里风景秀美,猎物众多……后来徐如阳也发现这话与事实不符,虽然嘴上没说,但不高兴的表情不像作假。
戴宗?虽然是他雇的船夫和竹筏,但他自己都差点被碎石砸中,拿自己冒险,也太不值了吧。
叶常宁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一来,就发生了山崩,这荒山,还是哀声哉道的矿山。”他摇摇头,终于放开了她,将药收好,又拿出帕子擦干净手,“至于你是我的婢女……我觉得这事蹊跷,你先不要暴露身份,做好婢女该做的事情。”
顾舒言自知揣测人心和考虑事情上,她远不及从小就被锻炼的叶常宁,听他这么一解释,心中顿生危机,觉得现下只有结为盟友才更安全,立马无比乖顺地点了点头。
叶常宁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顾舒言心道:婢女就婢女吧,等回了书院,看我怎么找回场子。
等她上完药,填饱肚子,原本快要消失的困意又重新涌了上来,光是坐在那里就感到一阵迷糊。
叶常宁见她连打几个哈欠,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便道:“你先去睡会儿。”
顾舒言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床。
叶常宁又道:“你先睡,养足精神,待会儿换我。”
顾舒言闻言觉得有道理,立马蹬掉鞋上了床,头一歪,心安理得地睡死过去。
叶常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没看过其他女子睡觉,但也不是这么个睡法吧?他走过去,将那层勉强可盖的被子展开,把她四仰八叉的睡姿盖在了下面。
等顾舒言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午后。她揉揉眼睛,听见门外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有些迷蒙地坐起身。
叶常宁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一手支着额,撑在小桌子上合目休息,听见动静,他浓黑的睫毛掀起,从刚刚睡醒的顾舒言身上掠过,径直走到了窗户前。
顾舒言也凑了过去,两个人紧挨在一起,顺着窗户缝隙往外偷看。
是两个妇人在哭闹。
其中一人哭喊道:“大人,我家男人死在这山里了,你不能不给个说法,就让我们走啊!”
先前那白面小太监叉着腰在廊下啐了一口:“你男人是什么人?是死囚!我们矿场可是皇上批准的,能为皇家做点事,死得其所!”
那妇人哭得更凶了:“可是旁人做事都有酬劳,我们家为什么一点没有?没有酬劳便也罢了,怎么人死了,也不给点棺材钱,好叫我埋了他!”
“死囚懂不懂什么意思?”那小太监走下台阶,站在妇人面前,吊起眼睛,“死囚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干活天经地义,给什么钱?走走走,休要讹我。”说罢,向身边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提着棍子过来,一左一右,架着那妇人便往门外拖。
另一妇人见状,忙跪在地上连连告饶道:“我知道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可我每天给他送饭,还给他添置衣物,这些都是钱啊,求大人行行好,看在死人的面子上,给我们一点钱,也好给我们一个活路啊。”
那公公浑然不理,一挥手,这个妇人便也被架了出去,隔了老远还听得她们在哭闹,那公公本来不以为意,突然思及叶家长孙还在屋里,很可能把这一切听了去,顿时面皮紧了紧,高声吩咐道:“告诉那两个妇人,死的不是她们男人,除非她们将尸体背来,证明是在我们矿场里死亡的,否则就是诬陷!再哭闹,听到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那俩妇人果真停了哭,大概被吓住了。
小公公擦着额头的汗进屋去向曹公公复命,无不担心道:“朝中大臣各个都反对开矿收矿税,叶淞那个老东西虽然没明着表态,私下里也向皇上提过几次,咱们这次的矿难若是被他孙子给捅出去……”
曹公公慢悠悠喝了口茶:“叶淞是个老狐狸,可他这个孙子就嫩了点。听闻叶家家教甚严,除了叶老夫人身边带有几个管事的嬷嬷外,家中几乎全是小厮,他身边哪来的婢女?身份定然是假的。”
小公公一听急了,暗暗做了个手势:“那咱们要不要趁天黑……”
“不急。”曹公公咧嘴一笑,“你先把这事往上报,听令行事,别自乱阵脚,节外生枝,到时候自然有人让叶常宁不敢多嘴。”
小公公依然担心道:“那叶家。”
“报信的人根本没去,叶家也不会这么快来寻人。既然人在这里,一时半刻就跑不了,咱们可以慢慢查,顺便……嘿嘿。”
小公公一心想要曹公公提拔,跟在后面提鞋拍马这么久,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自从来到这座荒山,曹公公从前买来的那些莺莺燕燕死的死,残的残,都没能带来,荒山野岭的也买不到新的姑娘,早就急不可耐了,当即道:“想要她,绑过来便是,就是叶常宁和她住一屋,这有些难办。”
“去。”曹公公朝放药瓶的柜子处努了努嘴示意道,“拿点放在今晚的晚餐里,给他们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