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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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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雪一连下了一整天,楚梨将带来的书都读透了也不见停。
楚梨看着走廊扶手上的雪有些心动,便放下书走到廊下,小手攥起一小把,微微湿了手。看着若渺没看见,大着胆子抓着一大把捏成小团。
原先大哥是家里除去外祖是最死板的了,可也会偷偷的给她捏了雪人放在她的窗口给她看,却不让碰,只让看看。
大哥风光霁月,是翩翩才子,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却不心动。前年娶了蒋家嫂嫂,了却了母亲多年的心思。本是要随着母亲一起回去的,却不慎发了痘,害了热病。要不是自己强烈要求,母亲都不会回去。也没能见上嫂子一眼,只在大哥来信里知道些只言片语。
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给嫂嫂捏雪人。
大哥站在窗前,语笑盈盈,人人口中的冷面不见,像是暖风拂面,温柔细语:“梨儿身子弱,大哥年年给你捏雪人可好?”
心中想着,手中雪团化成了水,一滴滴从指缝间漏出,将一根根如玉般的指头冻的红红的。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楚梨慌忙丢了手中的雪团,将手背在身后。
她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人。
萧祁珩正站在房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梨,眼神缱绻。
他是最严格的帝王,面对官吏从不手软。还没做皇帝之前,他冷心冷肺,生性淡漠,对人不屑一顾,与齐国公世子并称为“京城玉面”。
后来做了皇帝,更显暴戾。一动不动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萧祁珩不想吓到楚梨,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暖笑。
他还病着,斜倚着门架子,懒洋洋的微微抬起眼皮。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显得格外优雅。
大概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吧,楚梨想。
见到楚梨也看过来,嘴角微微翘起,连带着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面上不太明显,却是满眼的笑意,那是真的高兴。
刚刚看见楚梨丢开了雪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楚梨觉得她欲盖弥彰的动作被人完完整整地看去了,有些羞赧,避开了萧祁珩的眼光。
听见他轻轻咳嗽了两岁,才抬起头。
“你,身子可好些吗?还疼吗?”
“我不疼。我高兴。”声音低沉温柔。
楚梨呆呆的看着萧祁珩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本冷冽的面容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楚梨觉得他父母应该很好看,不然怎么生出这样好看的人。
“能活着,我很高兴。”
能与你重来一回,我很高兴。
他一能起身就迫不及待地走出来,唯恐这一切都是梦。
楚梨一步步地往萧祁珩走去,动作缓缓,半犹豫着走到萧祁珩的面前。
“你受了很重的伤,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天儿这么冷,出来干什么?”
萧祁珩披着披风,材质很好,是狐裘大氅,挺厚的。手腕处露出一截亵衣的白,是丝绸的。
看起来他的确很嫌弃管家换的亵衣,急急忙忙就把自己的换了回来。
“在床上待久了,想出来走走。”
萧祁珩看着楚梨,楚梨就在自己胸口的高度,还要仰着头看着自己。
面前的人,换了一身粉色的窄袖长裙,袖口和领口绣着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双绣鞋从裙摆间露出来,小巧,还微微点地。
漫不经心地与自己说着话。
萧祁珩一直都很内敛,心里十分高兴,他之表现出一分。他不想让楚梨怕自己,把情绪稳稳地藏着。
“你可不知道,你不醒,你的马儿都要闹翻了天。好些人让它进马厩也不肯,我只好去劝它。要不然还没等你醒来它得被雪埋住了,变成雪马了。”
萧祁珩听着楚梨软软的声音,被她的话逗笑了。
“还好它也听得懂人话,知道你好好的,现在好吃好喝的供着呢。不过你那马是大宛马,庄子上的草料不精,你可别嫌弃。”
“不嫌弃。”萧祁珩,“我不怪你。”
楚梨歪着头问他:“它叫什么名字?”
“玄风。”
“玄风?”
“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玄风扶槛露华浓的玄风。”
“哦,”楚梨点点头,有些难为情,“其实我不喜欢读诗,但是娘亲非让我看,就算是看了也不想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句我听父亲对娘亲说过。父亲也不喜欢读诗,他若是知道,大概很有名吧。”
萧祁珩想起从前东宫藏不住的话本,笑了笑:“是很有名,说的是杨贵妃。”
“是那个死在马嵬坡的杨贵妃吗?”
“是。”
“写诗的人应该不想让她死的。”
萧祁珩有些吃惊。世传李太白为杨贵妃写清平调,也有野史曾写李太白为杨贵妃惹怒唐玄宗被贬正是这首清平调。可楚梨不喜诗词,怎么会听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
“写诗的人,说这云这花都在想着她,大概是自己想她。天天想日日想,这风在想,露水在想,余生在想,怎么舍得她死。”
萧祁珩愣住了,抬起手将楚梨耳边碎发轻轻拨到耳后,只觉得看不够。
她耳垂上佩戴着一只白色的珍珠耳钉,小小的,萧祁珩忍不住捏了一下耳垂。
楚梨捂着耳朵瞬间跳开了。
“你!”
他指尖凉凉的,扫过自己的耳边,留下一道凉意,惊起脖子上一层细密的酥意。
他的动作太失礼了。
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耳朵微红,小手指着萧祁珩。瞪着一双大眼睛,觉得有些无辜又羞赧。除了一个你字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祁珩有些惭愧,怎么自己就这么忍不住呢?
他们俩孤男寡女站在走廊上,外面可能会有下人经过,他,他不应该。
萧祁珩面不改色:“你头发乱了,我只想帮你理一理。”理头发就理头发为何动手动脚的,萧祁珩手心冒汗,没让人看出来他的紧张。
她哑口无言,红着耳朵转身就走。
萧祁珩慌了,往前走两步想追上去却牵扯到了伤口发出嘶地一声。
楚梨是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跟外男有接触的,可是萧祁珩自顾自地碰了她,她有些羞赧。这种羞赧就像是蒲公英的花,被风轻轻一吹,就会随风飘散,四处开花。
但她听到了萧祁珩的声音却不动了,他还受着伤呢。
楚梨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捂着伤口扶着门框的萧祁珩。
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憋着嘴,走上前问他:“你能走吗?”
“能。”
萧祁珩捂着伤口,他面上不显,但皱着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状态。要是他说不能,做出龇牙咧嘴的样子也会让楚梨心软。但倔强的能和隐忍的表情更加真实。
他存了心思,利用楚梨的聪慧。
果然,楚梨不忍心地伸出手:“我扶你进去吧。”
萧祁珩摆了摆手,缓慢地转身,正要往里面走。楚梨心一横,自顾自地扶着萧祁珩的手,带他进去。
萧祁珩一低头就可以看见楚梨泛红的还没退下去的耳垂,莹白的一小只,上面有细密的绒毛,煞是可爱。
他使坏地把小半的重量放在她的身上,引得她呼吸急促,用了力将他拖起来。
楚梨想,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而萧祁珩却在想,她身上好香。
楚梨将萧祁珩扶到床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要不你坐一会儿,我去把老楚叫来?”
“别去了。我没事。”
萧祁珩斜靠在床架上,面色如纸,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一般。他呼吸微醋,捂着胸口,宛如病美人,随意的坐着,却觉得气场不同了。有些让人畏惧的威仪,又有想让人靠近的亲和。
楚梨不相信还是要往外走被萧祁珩拉住了手腕,又很快的放开。他手骨冰凉,一触即分。
“是真的,别去,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楚梨才停下来看着他。
萧祁珩可怜地垂着脑袋,躺在锦被之中,一双手骨节分明抓着锦被的一角。
“好吧,那,那你睡吧。”
楚梨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我陪你一会儿,你安心睡吧。”
“好。”萧祁珩不舍地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容,缓缓的,觉得困意袭来沉入梦境。影影绰绰的床帏遮住了她的面容,却在他的眼前逐渐的清晰。
入夜,雪停了。
窗户上隐隐落下了树杈的影子,还有月光投射到窗纸上的倒影。床帏层层叠叠,床上人一动不动。很是幽静。
萧祁珩突然睁开眼睛,站起来打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细看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衣,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取出一个大氅一个踏步披在萧祁珩身上,又往后退了一步跪在萧祁珩面前。
萧祁珩瘦了不少,披着大氅显得有些瘦弱。他踱步走到床边,坐在早上楚梨做过的凳子上,手指尖抚摸着一块玉环。那玉环如婴儿拳头般大小,色泽清透,隐隐泛着青光。他神色不明,就像是没看见有人跪在自己的面前。
还是那人那个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不似白日时见到楚梨的那样柔和,反而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凉意,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仪。
那个跪在地上的人见萧祁珩不说话,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属下顺着玄风的马蹄痕迹追到洇城附近,只可惜下了雪被遮住了痕迹才迟了几日。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萧祁珩把玩着玉环,神色不明。
谢鸣心中懊悔难当,太子待下属历来严格,能跟在他身边的人要么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要么都是谋略的谋士。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其位谋其事的。谢鸣身为太子守卫,更是将太子安危奉为己任。这回太子安危有碍,而他却没能守在太子身边,还耽搁数日。
太子其人,心思难猜,让人做事,看上去可能只是一个小事,可能还有隐喻。
人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谢鸣却无端端生出一分惧意。太子没说停,他也不敢停,只能大着胆子继续说。
“殿下失踪,齐世子十分担忧,在河西郡搜寻多日,急的差点要去报官了。只是想着太子来梁的任务,故而不敢惊动。”
提到了齐骆,萧祁珩的脸色还好一些。
那是自己的亲表哥,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雍王兵败之后,他曾想封齐骆丞相之位却被拒绝。带着那个有些痴傻的表妹去四处寻医了,想来已经十多年未见。齐骆也是为了他没能参加科举,一身才华,隐于人后,白白埋没了这颗华珠。
“带话给之衡,孤无碍。让他速查梁州河西郡内马匹买卖以及让人回京都去暗查钱家最近的银钱走账。”
齐骆,字之衡,是自己取的。之衡之衡,是萧祁珩用来平衡的梁木。
“是。”
谢鸣愣了一下,他来时才知道当今给了密令追查梁州与西夷马匹买卖之事,他想提了齐世子之后让太子心情好些了再提此事,没想到太子已经知道了。
“属下准备了马车随时候着,不知殿下是不是现在就走?”
萧祁珩闭着眼,手上转动玉环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谢鸣不知道太子在想,只能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