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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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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叶蔷和楚梨进了宁寿宫,站在殿门前等候。楚梨平视前方,心中记得嬷嬷教过的规矩。在宫中行走,须得平视前方,不得侧目,不得贼眉鼠眼。见了贵人,不得直视尊荣,须要记住身份,不卑不亢最好。
殿门口有两座小的石狮子立于两侧围栏之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楚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当太后呢。
孙女官站在郡主身边,用眼神细细打量面前的姑娘。叶蔷年轻时,与慈德皇后并称“京都双姝”,更有“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之词流出,曾百家求,一女嫁皇室,一女嫁公候。
眼前的映阳县主不居其母之后,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绝色,明眸皓齿,如花似玉,不敷脂粉,清丽绝容,以后也不知道会嫁到哪家。
后宫已经数年不曾添过皇子公主,最小的便是舒妃生下的龙凤胎,三公主寿康公主和三皇子。三公主体弱,得太后怜惜,自小便养在太后身边,也算是宠爱。今日见到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应该会很高兴。
殿门打开,一个堆笑老妇走出来。孙女官上前福礼:“赵尚宫。”
赵尚宫是太后陪嫁,近身服侍,叶蔷是认得的。叶蔷还未等赵尚宫福下身子就叫起。赵尚宫却依旧将礼行完之后站起来:“郡主,太后等您多时了,快些进去吧。”
叶蔷露出个合乎礼数的笑容:“太后进来身子如何。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赵尚宫:“太后康健,圣上孝顺,都好。”
赵尚宫也算是看着叶蔷长大的,对叶蔷多有亲近。
进了殿门,高堂一把赤金凤椅正对大门,六柱左右立于堂前。堂上一老人,满头白发,着六龙六凤金冠,两边各两只凤簪,额前一万寿抹额,正眯着眼,抚摸着一块小臂粗的镶金玉如意。
叶蔷和楚梨走到堂前,下跪叩首:“臣妇(臣女)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平安喜乐,万寿无疆。”
太后睁开眼睛,抬手让赵尚宫将人扶起来,然后示意叶蔷上前。孙女官给楚梨送上一把坐榻,楚梨跪坐其上。
太后捧起郡主的手细细打量,叶蔷眼含泪水,有些哽咽:“太后娘娘万安,青宁,回来了。”八年了,有八年没见了。
太后眼眶亦湿,赵尚宫连忙送上锦帕:“青宁可算回来了,自从皇上下旨了之后,哀家可是日日盼夜夜盼着。”
堂上哭作一团,赵尚宫连忙拦着:“太后莫哭了,免得哭伤了身子。郡主回来了,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太后才转哭为笑:“是呢是呢。这,可是梨儿。”
楚梨听到自己的名字,站起来给太后行了个礼:“臣女映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长乐无极。”
“快起来快起来,让哀家看看。”
楚梨走上前,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摸了摸楚梨的小手,对着叶蔷说:“小时候便是玉雪可爱的一团,哀家很是喜欢。如今长开了,倒是不太像你,更像你母亲了些。”
叶蔷捏帕拭泪:“既不像臣妇,也不像将军,能像母亲也好。”
然后转过头对着楚梨说,“不是给太后娘娘准备了敬礼吗?还不拿出来给太后娘娘看看。”
楚梨递上一块锦帕,支支吾吾地说:“臣女绣工不好,原本想绣万寿锦帕的,但是绣不了这么多字,只好绣了福禄寿锦帕。太后娘娘不要介意。”
太后听了,只觉得楚梨实诚,声音脆生生地,比起三个公主来都要可心,想起了小时候一口一个太后祖母的,更加疼惜了:“来哀家看看,嗯,真是好呢。梨儿有心了。”
接着从头上取下一只七宝蝴蝶嵌玲珑白玉凤簪,亲自簪到她头上:“你来,哀家没有什么好物送给你,哀家年纪大了,这只簪子更配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以后多进宫来看看哀家,陪哀家说说话。”
楚梨抬起头,看太后面目如佛,坐如观音,却神色飞扬,精神矍铄,与记忆里的那个老人联系起来,便羞涩低下头:“好。”
门口一阵响动,一太监匆匆进门,鞠礼:“太后娘娘,淑慎公主请见。”
太后眼睛一亮,连忙让人进来。
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少女,长相清秀,穿着一身栗色鼠毛斗篷,缓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只半白半红的梅花。走到近前,才让人取下斗篷,对着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楚梨也对着她行了礼。太后忙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另一边,与楚梨相对。
“你身子不好,出来的时候更加要注意。”
太后两手攥着淑慎公主的手,摸了摸,果然是凉的,回头对着她的侍女怒斥:“怎么回事,公主出来也不给她拿个手炉吗?”
侍女匆忙跪下,淑慎公主将手中的梅花递给太后:“皇祖母不要怪她,孙儿想来见皇祖母走得急没带上,路过梅林,便想让皇祖母也看看,许是手碰到了雪,才凉了。”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梅花。那枝梅花上端是花骨朵,下边逐渐有花朵半开的全开的,养在瓷瓶里能活很久。
太后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淑慎公主是慈德皇后的幼女,生产艰难,差点一脚踏进鬼门关。所以淑慎公主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六岁之前都不能出殿门一步,长大后一到换季就会发弱症,日日要喝药。她对谁都是安安静静的,明明是嫡公主,却没有公主该有的蛮横。
淑慎公主看向楚梨,询问:“是成安姨母的梨姐姐吗?”
叶蔷:“是的。”
楚梨一向是家中最小的那个,还没有被叫过姐姐,有些愣住了。反应过来,才发觉淑慎公主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看起来体弱,但是眼睛却很有神。
淑慎公主:“梨姐姐怎么了?”
楚梨回道:“从没有人喊臣女姐姐,臣女还没反应过来呢。”
淑慎公主笑了,便对着太后说:“皇祖母能把梨姐姐借给朝媛吗,朝媛想跟梨姐姐去看梅花。”
太后有些担心淑慎的身体,刚想阻止,淑慎公主又说:“朝媛不会去碰寒凉之物的,只是看梅花。”
淑慎公主从小就乖巧懂事,很少与人接触,这是为数不多的提出要求,太后怎么能不答应。更何况她也要跟叶蔷好好说说话,就嘱咐了淑慎公主的侍女,就让她们去了。叶蔷不能推辞,便体醒了一下楚梨。
淑慎走在楚梨身边,提着裙摆侧脸询问:“梨姐姐可是刚从洇城回来,我听说,洇城离京都很远很远是不是?”
楚梨说:“臣女是从洇城回来的,洇城到京都要走上数十天呢。”
淑慎心生羡慕,眼神看向天际:“真好。我从未去过,梨姐姐可能跟我说说洇城。”
楚梨看着淑慎好奇的眼神,心想明明是嫡公主,本该是满天下娇养的,怎么会养不好她的弱症,再加上听说她年纪比自己小两岁,不免有些心疼。
“洇城很好,晴天多,雨天少。春日可以踏春去山上拜佛;夏日可以去山溪间;秋日可以骑马射箭,不过这两年少了很多,母亲,母亲不喜欢我出去。”楚梨脸色稍有暗淡,“冬日就不怎么能出门了。冬日很冷的,但是可以在廊下看梅画灯,画好了,就可以放灯到天上了。”
楚梨才回来没多久又有点想洇城了,京都的规矩太多了,她在洇城还真的算是自由自在的了。
淑慎:“京都不让放灯,出了元日之外都是不能放天灯的,免得失火。我还从未放过天灯呢。”她垂下眼皮,玩着手上暖炉的穗子,满眼的落寞。
楚梨觉得她虽然是公主,可是并不高兴,至少不如自己一个县主高兴:“淑慎公主不要难过,等公主身体好了,就可以出门了。”
淑慎突然攥住她的手,摇摇头:“梨姐姐不要叫我公主,我有名字,叫朝媛。母后父皇给我取了名字的。”
淑慎的眼睛里有祈求,有悲哀,还有很多楚梨看不懂的情绪,明明才十二岁。淑慎淑慎,淑,端庄,慎,谨慎。这是所谓的至亲给她套上的枷锁,就把她锁在这偌大一个宸宫内,也不能走错路说错话,更不能想那些向往的东西。
她叫朝媛,“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朝,“展如人之兮,邦之媛也”的媛。是清晨醒来的美女,是父母的至宝。这才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封号。
楚梨想起母亲说过,在宫里没有自己的名字,哪怕眼前的人是嫡公主,但是只能叫封号,不能叫名字。十二岁,所求的那么少,楚梨不想让她难过。
“好,我叫你朝媛。”
萧朝媛露出几颗小牙:“嗯,我叫你梨姐姐,你就叫我朝媛。”
楚梨看着萧朝媛满足的样子,觉得怎么会有人对她狠下心呢,想让她开心:“以后,等你长大一些可以出门了,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不是元日,就在郊外,找了空地,放天灯。是那种拿着线攥着的,一排飞上去可好看了。”
楚梨在古籍上看到过,觉得好奇就放过试试,就像是放风筝一般,她牵着线,线牵着天灯。等天灯累了,自然会回来。
要是天灯想走,自然会把线扯断。
萧朝媛面露羡慕,连连点头:“好,朝媛跟梨姐姐拉钩。”
楚梨伸出手:“我与你拉钩。”
很快便到了一处园子,有几支梅花从墙角露出,是跟萧朝媛拿来的半白半红的梅花一样的。
“宫里有三处梅林,这里是东宫的玉梅园,你看那个匾额,还是太子哥哥十三岁那年写的。”
萧朝媛指着匾额给楚梨看,楚梨看过去。那“玉梅园”三个字,一气呵成,如蛟龙腾云,纵横挥洒又微露锋芒,隐隐有所指。
“走吧。”
萧朝媛拉着楚梨走进“玉梅园”,眼前是成片成片的半色红梅,大概有数百株。楚梨以为楚国公府前院的梅林已经是很多了,见到这里的梅林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
“最外圈的是半色梅,里面还有青梅和红梅,就是没有白梅。”
楚梨看着重重叠叠的梅花,一时看花了眼睛,只觉得每一朵都好看,四周高墙笼罩无风,只有人走过,惊起微风,便有梅花雨落下,煞是好看。
“太子哥哥。”
楚梨一愣,回眸,就见一个白裘紫衣男子踏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