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上的陌路人》夜岚衫

8、第八章

　　第二天虽然脚腕肿胀难忍，肖楠楠还是为了进度坚持着做完了当日的内容。说是吸取教训也好，说是身体不适也罢，她在四点半的时候就随张可轩回到了宿舍，然后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白花花的顶棚。
　　她此刻有些埋怨地念叨着苏辉，尤其是在脚腕疼起来的时候，一想到昨天那个早不来晚不来的电话，胸口就像压了块儿石头郁闷得厉害。
　　“楠楠，你晚上想吃什么吗？我一会儿回来给你带回来。”张可轩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看样子似乎要出门。
　　“你要出去？拿我的饭卡去食堂随便打两个菜回来就行。”肖楠楠看了眼她脸上刚上的妆，笑道，“怎么，佳人有约？”
　　“‘佳人’到谈不上，是个机械系的学长。说是找到了工作要庆祝，约我吃个饭。”张可轩风轻云淡地道，脸上一副早已习惯了被男人邀约的从容。
　　“去吧，记得八点前回来就行。”肖楠楠道，比起关心那个学长到底是谁，更关心自己的晚饭。
　　“七点应该就回来了。放心，我是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去看电影的。不过那个苏辉也怪，明明是八点钟的电影却不先约你吃饭，这是约会最起码的套路吧。”张可轩笑，俯身提上了鞋子。
　　“你饶了我吧，赶紧走，别让你那学长久等了。”肖楠楠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整个人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她闭上了眼，听着寝室门发出的“咣”的关门声，忽然有些昏昏沉沉地想睡……
　　再睁眼的时候，肖楠楠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她半睁着眼摸到了枕头旁边的手机，然后反射性地按下了接通。
　　“下课了吗？”电话那头先开口问道。
　　“嗯。”肖楠楠有些迷糊，口吻里尽是睡醒时的倦怠。
　　“吃晚饭了吗？”
　　“没。”
　　“你在睡觉？”电话那头问，传来了一声模糊的笑。
　　“嗯。”
　　“知道我是谁吗？”
　　“秦宇。”肖楠楠说着坐了起来，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六点多了。
　　“我给你做吃的了，收拾收拾下楼拿吧。”
　　“不用，晚饭我让可可帮我带了，她一会儿就回来。”稍微有些吃惊，肖楠楠委婉地拒绝道，心里却泛着道不明的开心。她并不是不想见到秦宇，而是没有理顺思绪的她根本不知用什么情感面对他。
　　“你再不下来饭好凉了，再说，上次的饭盒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秦宇似乎有备而来，并不打算无功而返。
　　“饭盒？……上次那个是吧？”肖楠楠想起了那晚的面，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行，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
　　她从床铺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然后对着镜子抓了抓撒乱的头发，最后用毛巾擦了擦脸。她随手套上了件及膝的外套，拿起早已刷好晾干的饭盒，穿着拖鞋就一瘸一拐地下楼去了。
　　六点多的校园，来来往往都是些上下自习的学生，吧泛白而昏暗的路灯下，穿着运动装的秦宇看起来也带着一些学生模样，但说是学生，却是多了一些说不出的干练。
　　变成熟了呢——肖楠楠想，看着那张昔日熟悉的面容，胸口竟多了几分寂寥。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秦宇的感情似乎少了曾经的那份激情，这类似于亲情和友情的感情像根须一样深深扎根于内心，即便是想忽略，面对时也做不到拒绝或抵触。
　　“脚怎么了？”秦宇看着步履缓慢的肖楠楠问道，顺手将带来的饭塞到她手上。
　　“崴了。”肖楠楠刚接过饭，就看见秦宇蹲了下去，一手握住了她的小腿，一手拉起她了的裤管。
　　“肿成这样，你上医院了吗？”秦宇问，抬头看向肖楠楠。
　　“就崴了下上什么医院？昨天去保健室看过了，开了药涂涂就好了。”肖楠楠说着想抽回脚，却因为疼不敢用力。
　　“跟我去拍个片子，反正医院也不远，保险点儿好。”秦宇说着站起身，拉过她的手就要走。
　　“不用，真不用。要是骨折了我就不这样了。”肖楠楠有没动，一是因为脚疼不敢走，二是因为她真的不想去。
　　对于这些小病，肖楠楠向来能忍则忍，她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但习惯就是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她以前和秦宇相处的时候，秦宇就为这种事情说过她几次，虽然两个人从没为此红过脸，但秦宇却总耿耿于怀，久而久之落下个“操心”的毛病。
　　秦宇的父亲是名医生，或许是耳濡目染，或许是家庭教育，秦宇对疾病总是格外敏感，对于肖楠楠“不以为然”的身体问题，总是喜欢“小题大做”。那时候他总对肖楠楠说，你从是不为我省心。然后肖楠楠就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却从来不接话。
　　“我真的不去。”肖楠楠脱开秦宇的手说道，脸上的笑意早已不在。她看见秦宇的表情略有僵硬了下，那微微张开的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生生吞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相对而视，心思各异，只见肖楠楠低下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她指了指秦宇刚刚塞到手里的饭，试探着说道：“寝室里没人，你要不要陪我去食堂吃东西？我请你。”
　　“不用你请，就当陪我坐吧。”秦宇道，转而拉过肖楠楠朝着最近的食堂走，脸上多了许落寞。

　　近七点的食堂里，早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灯光昏暗，气氛冷清，角落里，肖楠楠吃着秦宇做的茄子青椒，一直没有抬头看他。她知道刚刚秦宇要她去医院是出于好意，但是明明以前可以拒绝的心安理得，放到现在就变得好似理亏。
　　“好吃吗？”许久，秦宇问，声音低沉，但神色却柔和了许多。
　　“还不错，比我做的好吃。”肖楠楠扬起脸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你没发现的还多着呢，你以为这四年我和你一样都混着过了？”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过每一天。高中也毕业了，大学也考上了，等毕了业再找份差不多的工作我就功德圆满了。这可不能称作‘混’，顶多算没抱负。”肖楠楠认真的吃着，口气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我和你不一样，喜欢呆在家里。”
　　“嗯，你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到处跑，能安全点儿。”
　　肖楠楠听着忽然顿了下，然后没抬眼的继续吃着所剩不多的饭。事隔多年，当她听到秦宇说这种话时还是会想起他的父亲，然后想起秦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的情景。
　　那是高二的一个夏日里，因为暑假过后秦宇一直没有联系过肖楠楠，所以那一天她就一时兴起去找他了。肖楠楠不是第一次去秦宇家，也不是没有见过秦宇的父母，但是对于秦宇的家，肖楠楠唯一的感觉就是冷清——很大的房子，很精简的装修，却找不到任何家的感觉。
　　她那天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按到肖楠楠认定他家没有人了，门才被缓缓打开，而秦宇则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天秦宇家里比以往还要空荡荡的，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似乎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那个下午，肖楠楠一动不动地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而秦宇就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映入客厅的阳光从金黄色渐渐变成了橙红色，窗外不知谁家的炒菜味道混合着丁香的气息随风飘了进来，然后传来了小孩儿的嬉闹声，然后传来了狗吠的声音。
　　也就是那个下午，肖楠楠知道秦宇那个身为医生的父亲在赶去外地手术的路上因为车祸去世了，虽然他和母亲没日没夜的守在重症监护室里，但是他的父亲还是走了。肖楠楠一直安静地听着秦宇说，一直忍住没有哭，只因为秦宇在哭，所以她不能哭。
　　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想到了母亲也曾流着泪对自己哭过。曾几何时母亲说过，父亲是一个家庭的天，如果天塌了，家就不是家了，那么你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那一日，肖楠楠一直握着秦宇的手，虽然那只冰冷的手，以及秦宇那压抑着的哭声将肖楠楠眼里的一切变成了灰色，世界变成了灰色，但是她仍然没有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底的坚强传递给他……
　　后来天渐渐黑了，秦宇也不哭了，但是谁都没有离开过谁，灯也始终没有亮过。再后来，肖楠楠和秦宇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她抱着他，温柔却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道：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也不会去。
　　直到此刻，肖楠楠在回忆起那一幕的时候，心里还会莫名的疼痛，秦宇那张被放大了的充满了悲伤的脸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想起了肩头的温热。那时候的爱情很单纯，那时候的誓言很简单，虽然事过境迁，虽然物是人非，但是那时候的心情是真的。
　　“我吃饱了，很好吃。”岔开话题，肖楠楠将两个饭盒装好，继而推到秦宇面前说道，“谢谢。”
　　她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过了七点半，于是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下。她看又看自己脚上的拖鞋，瞅了瞅身上肥大的外套，一想到苏辉马上就到，那眉头不自觉地蹙了又蹙。
　　“怎么了？”秦宇问，看着肖楠楠认真过头的表情不禁有些想笑。
　　“我该回去了。”
　　“有事？”
　　“算是吧。”肖楠楠说道，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秦宇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通往寝室的人行步道上，来来往往大多是些赶去上自习的同学。因为脚伤，肖楠楠走得特别慢，再加上走到光线很不好的地方，她就走得格外慢。秦宇也不急，一边拎着饭盒，一边并排跟肖楠楠走着，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寝室楼的门口，肖楠楠忽然停下了步子，不好意思地朝站在花坛边上的苏辉笑了下。
　　“我是不是来得有些早？”苏辉看着肖楠楠打趣道，然后扫了一眼她旁边的秦宇，“上次我们似乎就见过，楠楠，你怎么也不引荐一下？”
　　愣了一下，肖楠楠听见苏辉叫自己“楠楠”的那一瞬，心里还是相当震惊的。想来这么称呼自己的也只有与自己亲近的人，他被称作朋友，应该也是勉强的。
　　“这位是我以前的同学，秦宇。”出于礼貌，肖楠楠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说道，“这位是苏辉。”
　　点头，握手，两个男人在礼节性的“问候”过后，气氛似乎变得尴尬了起来。心里作用也好，光线作用也好，肖楠楠总觉得此刻秦宇的表情冰冷的厉害。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辉抢了先。
　　“你快上楼换件衣服吧，一会儿电影好开演了。”苏辉温和地说道，然后看秦宇笑了下。
　　“就这么去吧，都四十了，再换就来不及了。”肖楠楠看了眼表道，凭直觉感到不能让他们两人独处。她说着转向电影院的方向，却忽然想起秦宇的家也在这个方向，于是停下步子有些尴尬地看向了秦宇。但秦宇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站在原地看着肖楠楠。
　　“好好玩儿。”他对肖楠楠摆了下手说道，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有些冷。
　　“嗯。”肖楠楠应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过身继续走着，却发现苏辉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想看什么电影？”苏辉问，似乎已经发现她的脚有伤，渐渐放慢了脚步。
　　“嗯？你的票不是买好了吗？”
　　“是啊，只要是你想看的，就等于是买了好的。”苏辉推了下眼镜说，然后伸手拦了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