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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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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元嘉六年七月初二。夜。
平岁城里乌云惨淡不见半丝星月之光。
亥时三刻,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行来,泠然出声阻道:“等等。”
中郎将凌昊回过头,看到一袭素淡衣衫的阿澜正立在火盆旁。凌昊想,近日无战事,她必定是宿于别院中,只是不知为何,自城外回来这许久,她竟还没有歇下。
凌昊思虑着迎上前,抱拳屈身道:“将军,有何不妥?”
阿澜浅笑,并不作答,而是问他:“你可曾见到一位受伤的年轻人进城?”
凌昊狐疑看她,摇头道:“没有。戌时之后,除了将军,再无人进出过城门。”
阿澜微微拧眉,她扶着额头想了片刻,指旁边的一匹枣红马说:“我要出城,借你的马一用。”
凌昊大惊,急忙张手去拦,谁知阿澜闪身绕过他,足下功夫轻且快,眨眼间已翻身上马去了。
情急之下,凌昊只能扑上去匆忙将缰绳扯住:“将军,你这么晚出城委实不妥!若是出个什么意外,我等……”
“小凌,你何时变得这样罗嗦。”
阿澜拂开他的手,扬鞭一甩,悄静的夜晚顿时惊起响亮马蹄声,那身姿矫健的骏马低嘶着从半闭的城门穿过,冲进城外的浓黑夜色中——
城门口刹那之间变得寂静无声。
负责关闭城门的六个士兵面面相觑,好不迷惑,竟不知是应该将城门关上还是将城门打开为好,只得傻兮兮地站在那儿,目光不约而同齐齐投向面色铁青的凌昊。
“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将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谁也别想活命!”
随着中郎将的暴喝,半瞬死寂之后,南门口脚步纷迭四起。
凌昊也被自己怒厉的咆哮吓住了,这实在是有失分寸之举,但时已子夜,阿澜不曾这般率性而为,即便心知她武艺高强,他此时此刻,依然还是抹不去莫名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行人策马追出城去,足足跑了五里地,连阿澜的影子都没见着。
众人纷议,有说继续往前去寻的,也有赞同回城等的。
“眼下是什么时辰?不寻见人,如何能安心!”
凌昊呵斥,他正心急如焚,忽然迎面吹来一阵风,凌昊生性嗅觉灵敏,当闻到浮空的血腥味时,当下就打了个寒颤,险失方寸。急急驱马上前,待看清前方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是几具黑衣人尸体时,那一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算落下。
一共是七个死人。
凌昊举着火把近前验看,每具尸身的正脸和伤处都瞧得仔细,最后他蹲在那里,盯着火光下的死人,却紧抿着嘴唇长久没出声。
一个小士兵凑上前细致看了看,不觉在一旁低声自语:“是刀伤,右手的招式,又快又狠。从刀法和力道上来看,像是将军动的手……”
“闭嘴!”
小士兵唬了一跳,转头正对上中郎将大人凌厉的目光,他脸上一红,急忙讪讪走开。
两个士兵提着第八个死人从草丛里走出来,毫不客气地将其丢在众人跟前:“凌大人,这里还有一个,背上中了一刀,直接扎穿了心脉。”
凌昊看了一眼,陡然觉得有点心慌,往后一退,坐在了地上——
这些人都死了一个多时辰了,也就是说,阿澜第一趟出城时就把他们全杀了,但是此刻阿澜又去了哪里?还有她提过的那个年轻人,他会不会和这伙杀手有关系?要是那样的话,阿澜不就危险了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平岁城是大衍边陲重镇,国之门户,王上谕令严守,这群黑衣人又是如何穿过塔哨过来的?
沉凉的夜色,浓重的谜团。
凌昊越思索越觉得冷汗涔涔,恐惧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一样,迅速在他的心上扩散开来……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没、没事。”
凌昊推开旁人的搀扶,他站起来,沉敛下面上的不安和急躁,当下就雷厉风行下了命令:“子期,你即刻回城报信,务必严防部署!云山,你着二人同去哨塔查看,千万小心!其他人,跟我走!”
“是!”
军中纪律素来严明,从军之人自然机敏。中郎将话音甫落,众人便齐齐应声,得令后攀鞍上马,拨转了马头各行离去。不消片刻,原地人马俱散,古松下,小道旁,野风呼啸,只余几分凄惶。
后半夜寻到稽古山口。
“是将军!凌大人你快看,将军就在那边!”
细听辨,是有马蹄声渐近,空空渺渺传来。
凌昊回首,顺着小士兵指的方向望过去,果见那沉沉暗夜中有一个浅淡素洁的身影沿着蜿蜒山路朝这个方向纵马行来。
凌昊打马迎上前,在三丈开外急拽缰绳,与此同时,对方也控住了马匹。
枣红骏马抖着耳朵踏着缓缓的步子靠近主人,马背上的女将阿澜与凌昊擦肩而过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到平岁城五年,若说深夜出城,这也不是头一回。”
明里暗里,都是斥责他此次行事莽撞了。
凌昊当下就热了耳根子,嗫嚅着:“可你不曾子夜后不回城。”
“行了,回吧。”
“……慢着!”
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那守城主将。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忤逆她,但从理智而言,他必须这么做。
阿澜孤身出城,却要往城中带回一人。
凌昊也顾不得彼此面子上好不好看,肃言就道:“将军,你马背上的人来历不明,不可将他带进平岁城!”
阿澜的马上确实载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应该是昏迷了,伏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那人垂着头,也看不见相貌如何,只知是个男子,年已弱冠,束了发,蓝衣上道道血痕,手背上也有擦出的淋漓伤口……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暗深的血迹,这个人,料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阿澜轻笑一声,并不理睬,纵马扬鞭,抛下众人便朝平岁城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