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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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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回城的时候,路边恰有商贩在叫卖小玩意儿。
恩泰瞧见架子上的风铃,高兴地凑了过去,他掏钱买了一只小小的风铃,转头就递给阿澜:“送给你的。”
阿澜诧异接了,却为难说道:“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不,这叫许愿铃。”
“是你胡诌的?”
恩泰非常认真:“不是,它真的就是许愿铃。你不知道有这个旧俗吗?许愿铃,许愿铃,挂在窗棂,风听见你的沉吟,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阿澜坦诚摇头:“我当真不知道有这个旧俗。”
小商贩得了空听见他们的话语,陪笑道:“这位小哥说得不错,是有这个说法的,虽然嘛,都是大人拿来哄小孩子的,但谁不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呢?信则灵啦!”
恩泰被阿澜的目光一扫,有些不好意思,打哈哈说:“信则灵,信则灵。”
凌昊从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街角的两个人,他站了会儿,看阿澜摇头笑笑,将小小风铃收进了袖中。
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
凌昊转头,子期在他身侧:“你输在何处,自己知道吗?”
想必陆子期也都看见了。
凌昊闷声不语。
子期还故意凑到他耳边告诉他:“你不如他那么不怕死。女人呐,可不会喜欢事事顺从自己的男人。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顺着她了。”
这个喜欢乱揣摩人的小兔崽子。
凌昊皱眉咄斥:“别乱说了。”
子期看他提步走了,忙说道:“生气了?别啊,我开玩笑的。”
凌昊理也不理。
子期就追上去:“我素不知你是这样小气的人,不过打趣罢了,你怎还当真了?”
“阿澜的药该熬了,阿照还在营中,我去趟别院。”
……
翌日午后,陈云山抱头蹲在别院门口。
凌昊从军中送文书来,连门都进不得,他指指地上东一堆西一摞的东西,惊问道:“云山你干嘛?学人练摊呢?”
陈云山闻声,抬起一张甚痛苦的脸:“凌昊兄——”
向来只听他喊过“凌昊老弟”,事不寻常必有妖!
凌昊往后退了两步,陈云山却跳起来,扑上来将他双臂抓住:“你可帮我想想法子啊!”
原来,这摆放一地的物什,居然全是城中百姓送来的。
陈云山愁着脸诉苦:“我也是无心之失,嘴快说漏了。就我家那婆娘,昨日在街上看见将军,问我,将军好生憔悴苍白,近日是否病着?这军医都说不准,我怎么知道,随口就答风寒,多嘴又说了句,有半月了正养着,这下可不得了,她风风火火跑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邻里街坊全听说了。这段时日,将军确实不露面,大伙没看见人,以为将军病得重,纷纷挂心不已,这不,全是晌午时分送来的……”
凌昊略略拨看地上之物。
有一篮一篮的鸡蛋,有绑着脚的鸡鸭,有用柳条串着的鱼,还有鲜羊肉、厚衣裳、兔毛帽子……
凌昊哑然失笑:“仿佛把集市搬来了。还能怎么办?给送回去就是了,军中有训,不取百姓分毫。”
“我哪里不晓得?”陈云山愈发头大如斗,“这如何能收呢?单这两篮子蛋,我不肯收,陈大娘指着我鼻子数落了半个时辰,最后还说,军中自是没法送去的,怎地别院也不给送?将军脱去戎装,就是城中寻常女儿,那番说得急了,还险些脱了鞋底子来打我。”
这时,恩泰与子期从院中走出来,也怪哉门口堵了一地的东西。
凌昊替正头疼的陈云山将前因道明了。
子期发笑:“你行军打仗一把好手,这点子鸡毛蒜皮会料理不定?你可是平岁城的女婿啊。”
陈云山翻他白眼:“你少说风凉话,我可够卖力拦着了,要不是苦口婆心劝了一百遍,说将军在午休,不得打搅,他们这会儿还堵在这门口。”
凌昊沉思:“所以,这些东西该怎般处置?”
如陈大娘那么固执火爆的,定也是不容易说服,指不定得大闹一通,甚而惊动阿澜。
几个人都犯起了难。
“那个……”
陈云山干干地咳嗽,干干地再张了口:“陈大娘……她悟性极高,我说不得打搅将军午休,她自顾自悟出将军不得安寝,缘于缺少一个好枕头,就……拉着我家那多话的婆娘走了,说是回家去,寻巷里老姐妹做枕头去了,道是赶一赶,天黑前兴许能送来。”
另几个人呆住了。
子期已经背过身,看样子是想躲进别院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恩泰瞧瞧门前那些情义深重的东西,冬天快来了,其中有缝制好的厚衣裳、兔子皮毛做的帽子等等,每一件都透着暖,他想着,不知道怎么了,阿澜似乎藏了心结。审慎思量了再三,他出声道:“陈大娘和嫂子好心,依我看,别拦了吧。”
陈云山立时恼怒:“你怎么……”
说话间,陈云山自己蓦然顿住,转念一想,焦灼神色即松却了。
紧接着,大家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意会,有些道理就都懂了。
陈云山振奋,招呼门内值守的两个小兵:“来来来,别傻站着,帮忙把东西收进去!”
这日太阳还没落山,陈大娘果然抱了个崭新的蓝花枕头来,那么大的年纪,腿脚利索,小碎步跑得一溜烟快,别院门口瘦弱的小兵拦不住她,她一个箭步就冲进门去了。
掌灯时分,凌昊去给阿澜送晚饭,是大半碗杂粮饭、一碗羊汤和两样小菜。
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她坐在榻上出神,床头搁着簇新的厚衣裳、兔毛帽子,和一个漂亮的蓝花枕头。
“将军。”凌昊端着饭菜唤她。
阿澜回了神,转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楞楞说道:“陈阿娘缝了个药枕给我。”
“我知道。”凌昊笑,“不止呢,城中百姓看见你病了,记挂得不行,都抢着给你送用的吃的,喏,那些,还有今日炖的羊汤,还有许多。实在是拦也拦不住。”
说着,便将饭菜放在几案上,催她趁热喝汤。
阿澜低头沉思间,忽然想对他说些话:“你以前问过我,为何总在夜中离城。”
凌昊抬目望她,是,他是追问过,可她从没回答过。
“城外有一处高崖,能够眺瞰全城。我常常夜中出城,独自策马去到那里,四下寂静,只有风声,偶有鸟雀与我为伴。我身在黑暗,前方的城池灯火迷离,是平岁的光,支撑我度过了无数长夜。余生……或许依然如此,我与平岁城是系在一起的。”
……
走出来时,凌昊看见阿照抓着恩泰的袖子在问书上的字怎么念,恩泰耐心教了他。一大一小两个人从前面过来。凌昊停住脚,忽想起,自从那个年轻人来了平岁,阿澜改变了很多,她开始肯将心事同别人说了。
“凌大人。”
恩泰与阿照向他打过了招呼,脚下却没停。
凌昊望着那清俊的年轻人从身畔过去:“恩泰,多谢你。”
恩泰愣怔顿住,扭头问道:“为何谢我?”
阿照捧着书册,也是一脸茫然。
凌昊抬手搭上阿照的肩,小少年最近长高了些许,他嘴角含笑,再对上恩泰的目光:“就谢你,待平岁以真心吧。”
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如今都愿他长久留于此地了。
相逢即是缘分,亦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