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人生》周澈

26、26.但愿人长久

　　苏非低下头，见那银针公然违反力学原理横挑着直指自己。

　　他用指尖轻轻一碰，针头立刻恹恹耷下。

　　“鬼上身哈？”苏非嘴角一提，尽显轻蔑。

　　“你站着。”秀秀一手拉住欲行的苏非，一手掏符纸。

　　“包秀……”怒色来不及挤上眉毛就被一团橘黄的火焰吞噬。

　　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说不出话，喘气声代替了唇枪舌剑。

　　苏非抹了抹被外焰映得一阵发热的脸颊，气得七窍生烟：她哪里可爱了？哪里可爱了！

　　这边秀秀也在天人交战。笔笔说得明白，针头有异即抛黄符咒，自燃则确证无疑，接着便用黑符招魂！我……赌了！她哗地亮开第二张咒——红艳艳的纸上画着纠结的黑纹，摊在女孩隐约可见血丝的雪白掌心，分外凄厉。

　　“兰昕你出来吧，别……”该是振聋发聩的叫板被她念得淡如檀烟。对面的苏非没听清，更不用说门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兰阿伯。

　　“哎，你们还没拜完吗？吉时就到啦，村长要封祠为明天的祭祖打点咧。”

　　“拜好了！”秀秀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望向兰祖公像，那双黄褐色的木眼珠赫然再次向右转了转。秀秀捏紧符咒，追着兰阿伯飞快除了祠堂，再没看苏非一眼。

　　苏非站了几秒钟，等那盘檀香烧尽，一步跨过门槛。

　　上山喘气下山省力，谁说的？秀秀隔着书包仍觉芒刺在背。她满心戒备，一时连苍蝇都近不了身。“你不累我还累呢。”苏非抱着一袋金灿灿的柑桔，回头看了看，冲前边吆喝，“嘿，兰阿伯回去了，你要打要烧给个痛快吧。”

　　秀秀立刻摊开手掌。“等等。”“又干什么！”秀秀泄气道，“也是，你什么时候痛快过。”苏非重重一哼，“你又什么时候开窍？”“我怎么……”“我要问兰昕的事。”一抬出兰昕秀秀果然收声，示意继续。苏非却闭了嘴，慢慢走近，目光居高临下。秀秀本要往后闪，见他这模样又不甘示弱，于是站定，微微侧身，一手握住书包侧袋的剑。

　　苏非看在眼里，神情自若：“在学校的时候，你和那个笔仙背着我给兰昕招魂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秀秀松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苏非本该毫不知情，可他那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秀秀并不觉得意外。也许他一出现在火车上她心里就有了预感，因此从未特意隐瞒。

　　苏非继续道：“招魂失败了，兰昕可能变成植物人，也可能熬不过。”

　　秀秀低下头：“我欠她一命。”

　　“就是那天晚上我乘的电梯断缆，差点摔个稀烂。”

　　秀秀猛地抬头，一脸惊吓，“是我害的？！”

　　“是你救了我。”“哈？”秀秀惊魂未定地望着苏非叫他忍不住微露笑意，心说笨蛋，三言两语就被对方弄得晕头转向，还想学法海、燕赤霞什么的捉鬼拘魂？

　　“就是说你不欠兰昕的命，”苏非抱着手臂欣欣然道，“招魂什么的胜造七级浮屠，算我一份。可惜我知道自己八字全阴，走到哪都少不了这些东西。”他从领口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细绳，指着末端拴着的小纸包道，“潭柘寺请的护身符。”（北京最古老的寺院，距今1700年）

　　“……你说完了？”秀秀捶了捶脑门，亮出掌心的咒，“那我开烧了。”

　　苏非瞬间想到那个兔子买胡萝卜的冷笑话。原来他再次低估了她的“定力”，原来有些人就是有一种本领，别人没有，也学不来。

　　“怕了？”
　　“我怕你白白浪费最后的保命符。”

　　秀秀默默掏出银针。针尖随着棉线的颤动晃了好几圈才稳住，尖端固执地挑起，直指苏非。他猜得一点不错，她手中只有三张符，一张验身，刚才在祠堂里已经用掉；一张招魂；最后一张保命。用还是不用？信他？不信？

　　女孩双唇紧抿，向另一旁侧着头，看不清眼神，神色似乎淡淡的，整个人也是淡淡的，像瓦蓝色天空若隐若现的一抹云痕。苏非盯了好一会儿，陡然生出一股诡异感。他正要说些什么，面前蓦地一烫，接着闻到一股焦味。

　　她烧了招魂的符咒。

　　苏非结结实实冻住了——表情冻住，心中怒气翻滚，像被人迎面甩了个嘴巴子。

　　男孩若被女孩迎面甩了嘴巴子，仅存的风度怕只有“轻轻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苏非转身就走再没看秀秀一眼。还来得及。脑子里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他自嘲地提提嘴角，看远处此起彼伏山青如黛，路边丛丛簇簇的“土莲香”笑靥如雪，丝丝脉络艳若活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