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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二次发病 ...

  •   起初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但后来一切就都失控了。而且发生得那么快。我不相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了。
      至少,我没有。
      不过布加勒斯特是个好地方。当然,后来的坏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但我知道那其实与这个地方无关。我的意思是,就算我们当时是在圣地耶路撒冷,坏事也会照样上演,充其量不过是换成另一座城市遭殃。
      但这仍然不能改变我很喜欢这个地方的事实。巴基显然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布加勒斯特停留得稍微久了一些的缘故(我和巴基本来说好,在这里过完罗马尼亚国庆日就再次动身)。
      没过几天,我们就租到了一间不错的房间(至少有个天花板),有了一群好好邻居(喜欢夜间出游,特长是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跳踢踏舞,以及在角落里拉屎),地点则是在拥挤的老城区(当地人管这里叫平民窟,而非“贫民窟”,好像生怕这个词有损本地居民的尊严)。
      刚来没多久,我们就发现高矮不一的住宅楼附近净是些机械工厂、纺织工厂,有时候凌晨都能听到机器轰鸣声从远处传来。但你猜怎么着,我和巴基都很喜欢那里,尤其是灰扑扑的大楼附近还种着的李子树和樱桃树。只要眯起眼睛,我们就能假装自己是住在郊区别墅的阔佬。
      当然,阔佬可不会住在这种破地方。我们的洞府其实只有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客厅,附带一个露天式阳台。租房的时候,房东指着那个光秃秃的水泥阳台告诉我们,这可是高级配置。你在这里既能欣赏日出,也能欣赏日落。
      此外,我们还有家具: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几个盘子,还有一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房东大方地表示这些就不多收钱了。
      租下房子之后,我和巴基自掏腰包买了两张旧床垫。睡觉的时候就把床垫放下来,平时则靠墙立着(不然就要躺在水泥地上打盹了,还得担心耗子啃掉我们的脚趾)。厨房和水房又脏又臭,都在走廊尽头,由同一层的租户共用。
      要是真想过得舒坦些,我们其实还得添置别的东西。然而我们始终都只有床垫。事实上,直到意外发生的那天,我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买床被子奢侈一下。
      巴基一直反对我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因为“我们随时可能离开”,那些东西“都是不必要的”。毕竟不盖被子也可以睡觉,而且我们身体太好,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考虑感冒问题。
      不过他偶尔也会退让,比如我给他带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回来的时候。
      没错,这地方是挺破,不过仍旧比桥洞和公园长椅要好得多。屋角有些漏水,隔音效果差得像个笑话,当然更没有百叶窗。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巴基会整天拉着窗帘,因为这附近都是楼。有楼就有窗户,而你不知道窗户后面会不会有眼睛在监视你。但后来我们都觉得这样反倒更容易惹人怀疑。考虑到我们都不是阳光爱好者,巴基就找来一摞旧报纸(大部分是过期的《罗马尼亚自由报》和《九点钟报》),把窗户和门上的玻璃都糊住了。我们也不怎么需要开灯,因为在黑暗中让我们更有安全感。我知道这听起来有多扯,但这就是事实。
      逃亡一点也不浪漫。我早告诉过你们了。
      当然,就算只是暂时停留,找份勉强维持生计的活计也是必要的,不然连买鞋子的钱都没有(跑路很费鞋,我以前从没发现这点)。不过我们也并不需要什么稳定工作。眼下,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稳定。对于随时可能上路的人来说,“稳定”意味着“软化”,会蚕食你的意志,逐渐让你变得犹豫不决。
      至少巴基是这么说的。
      于是,我们分头去可以打零工的地方碰运气。巴基很快就确定要在一家机械工厂里上“坟场班”,而我则在几天后找到了一份公园临时维护员的工作——和其他十几个维护员一起清理垃圾、锄草、下雨天给游乐设施盖上防水布,等等、等等。
      基本上,来应聘这个工作的都不是本地人,但只有我来自遥远的美洲大陆,因此在一众罗马人中格外显眼。虽然我会挺多门外语,包括罗马尼亚语也能说得很流畅,但光看我的长相,别人就不会相信我是欧洲人。好在没人追问过我,一个美国佬怎么会不远万里跑到布加勒斯特的公园里打杂干粗活。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唉,这都是史蒂夫的错,谁让他是个典型的美国帅哥。
      开工当天,那个乏味并且刻薄的负责人告诉我们,等国庆节过后他就不会再需要这么多人手了,等入冬该干的活儿一干完,他肯定会请我们另就高明。这叫做丑话说在前头。
      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能留在公园里过圣诞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似的。我暗自心想:挺好,这倒是他妈的正合我意。
      不过你们知道,我还没到国庆节就被迫闪人了,连那个月的薪水都没能领到手。
      巴基的坟场班是从晚上八点上到凌晨两点,或者从凌晨两点上到早上八点,前夜和后夜轮着来。我则每天从早干到晚,如果运气好,就能在巴基上班之前回家一起吃个晚饭。巴基的拿手菜是辣味的香肠炖豆子。有一次我告诉他,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香肠炖豆子,他回答说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只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
      真是个嘴甜的家伙,对不对?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说,我们的日子好像过得还不错。当然,你能这么认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喜欢把倒霉事留到最后说。
      事实上,我们头顶的乌云从来没有飘走过,偶尔还会下雨。但如果真要我说,在厄运降临之前,我们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不用再颠沛流离、东躲西藏(但仍要保持低调,戴好棒球帽),而且每天晚上都有床可睡。心情好的时候,巴基甚至还会教我怎么用袜子泡茶喝(不,我不知道这种技能有什么实用性,我也不想尝尝巴基的袜子究竟是什么口味)。
      我认为,直到巴基又一次发病之前,我们的生活其实已经很接近安宁了。但那次发病就像一个不详的预兆。坏事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后没过几天,就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维也纳大爆炸。再然后,安宁日子就彻底到头了。霹雳、啪啦、轰!
      那些天,我们俩都在关注新闻。有时候是听电台,有时候是看报纸,因为家里没有电视,我们俩也都没有智能手机(哈哈哈,这是我们的私人笑话,以后有机会讲给你们听)。不过都一样。我们关注的是近来最热门的话题,哪怕话题中心远在天边,哪怕这事儿和普通人的生活隔着十万八千里,但就算只是去公园溜达一圈,你也总能听到人们谈论这件事。
      ——复仇者联盟要接受整改了!如果他们拒绝改制,就会被强制解散。游戏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巴基发病那天,恰好就是官方公布即将参与维也纳会议的复仇者成员的那天。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旺达的消息,但巴顿已经确定将会退出游戏,提前享受退休生活。至于托尼、罗迪、幻视,甚至还有娜塔莎,他们几个都已经决定要签协议了。
      我们对比过好几份报纸,最终确定,要签署《索科维亚协议》的人里没有美国队长。我猜山姆十有八九会跟史蒂夫做出同样的选择。
      唉。不出所料,但仍让人吃惊。拒绝在协议上签字,这意味着史蒂夫将不得不放弃美国队长的身份(当然,只是按照官方的说法。但我认为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不论是谁提起美国队长,想到的都只会是史蒂夫·罗杰斯。这个名字已经打上他的烙印了)。也许美国总统会重新培养一个美国队长出来,一个更符合“美国精神”的家伙。谁知道呢?
      更糟糕的是,史蒂夫是复仇者联盟的灵魂人物。他如果真的走了,复仇者很可能会面临解散,至少也要元气重伤,就像西城男孩乐队那样。
      “一百一十七个国家,”吃晚饭的时候,巴基用勺子指着桌上摊开的那张报纸,酱汁滴在纸上,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居然有一百一十七个国家要签署合约。你说,这可不是新世纪以来全体人类最团结一致的一次吗?也许他们终于发现,自己的同类虽然面目可憎、卑鄙龌龊,但那群玩儿命拯救世界的疯子和怪胎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咦,我是不是听到了某人愤世嫉俗的声音?”我把一只手在耳旁张开,一边把盘子里没什么滋味的果酱面包撕成小块吞下肚,“没错,我听到了。巴恩斯又在发表他的过激言论了。欢迎聆听,谢绝评论,恕不提供鼻涕纸。”
      巴基扬手就把他的芥末蛋朝我扔了过来,吓得我直接张嘴去接。结果还真接着了,只不过差点被噎死。在我用番茄汤把鸡蛋送下去的时候,巴基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开始漫不经心地谈论最近举行的几场足球赛。他用的是罗马尼亚语,偶尔还会夹杂怪腔怪调的英语和法语,像是要故意磨练我的听力似的。我则用俄语和汉语不时回答一两句,算作回敬。
      那时已经八点半多快到九点了。这天晚上巴基值后夜班,大概一点钟就要从家出发,到工厂去上班。那个时候,我通常会在床垫上辗转反侧,即便睡着也只是浅眠。但如果巴基上的是前夜班,我就能睡得更好。在那段逃亡的日子里,这算怪事一桩。
      只不过,巴基今晚没有去成,以后也没再去过工厂。因为工头以“无故旷工”的理由把他开除了。
      “所以说,不管人类如何进步,到头来不过是一群人模狗样的笨驴。”巴基最后这样结束话题。我不确定他是在评论足球,还是话题又回到了维也纳会议上。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不过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机会问了。
      他当时仍坐在桌旁,正伸手去拿空盘子,因为今天轮到他洗碗。我清楚地看到他张开手指、抓住盘子边缘,然后抬起手臂。外面的灯火隔着贴了报纸的窗户,显得昏暗模糊。汽车喇叭不断响起,流露出现代人特有的焦躁与不耐烦。
      我看着巴基,在那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心想:有事要……
      “嘭”的一声,还没抬到一半,盘子就已从巴基指尖滑落,摔回桌子上,里面的酱汁飞溅出来,宛如喷射的血迹。巴基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似乎在奇怪,盘子是怎么忽然消失的。
      然后,那阵剧烈的、险些要了他命的头痛就骤然发作了。突如其来,并且让他直坠地狱。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巴基已经连人带椅子朝后倒了过去,“咣当”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我绕过桌子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无声地剧烈颤抖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世界第八大奇迹,因此要用力把画面刻在视网膜上。
      “巴基!巴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就像现场表演手足无措一样,两只手空举着,不知道该碰哪儿。上一次他发病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巴基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正常到我都已经忘记了他上次发作有多吓人。
      ——他听不到我说话。我看出来了,他的意识已经迷失在痛苦的浓雾中了。
      那么快。
      “阿司匹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严厉的命令语气,差点被吓得跳起来。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想看看是不是史蒂夫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破租屋里(他迟早会来,就在几天后,但我们当时对此一无所知)。
      我最后找到了药,但却没法撬开巴基的嘴。他痉挛得非常厉害,眼睛仍旧睁得很大,但露出的大部分都是眼白。
      是的,九头蛇不仅包吃包住,还提供免费的精神治疗。如果落下什么后遗症,你就该跪下感谢上帝,因为这是天赐的礼物,通往天堂的最佳道路。
      我挥去这些不理智的念头,但下一个想法是:我需要一个医生。他需要一个医生。
      巴基的眼珠子忽然翻了下来,瞳仁重新出现。他从始至终紧紧咬着牙,仿佛潜意识里都明白自己不能叫出声来。他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骨头都要突出来了。
      就在我刚叫了他一声的时候,巴基立刻朝我转过头来。
      “你……”我紧张地开口,但却没能把话说完。
      巴基伸出左手,猛地掐住了我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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