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之燕然未勒归无计》潇北然

8、洪水昔滔天

　　城内，沈秦接到消息时林喻萧派人调来的中宵军将士也到了。其中一半留在城内，一半去与林喻萧汇合。沈秦得了消息后立马准备城中撤离，从堤边回来到现在，他除了中间歇了一个时辰，一直在对撤离进行准备。消息一收到，便按照之前安排几位将士一组，分别负责不同区域居民的通知和组织撤离。
　　城内正有序地撤离，里面多是妇孺，家中壮丁大多去建堤坝了。大家只能在倾盆大雨中，带着家当搬离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有人想趁乱哄抢东西，被兵士抓住带到正在监管撤离的沈秦面前，被他直接下令斩杀，许其余将士可便宜行事。城中的混乱顿时减轻了许多。小孩的哭声不时传来，让安静的队伍添了些悲凉。
　　因之前撤离方案的完备加上提前通知百姓随时做好准备，撤出城莫约花了两个时辰。大家往高处走去，逐渐能看到远处的大堤上人头攒动，虽看不真切，但许多人的父兄或儿子都在其中。

　　大堤又破了好几处口子，已有百余人被卷入洪流中不见半点身影，后面又有人扛着物资补上。贺柳和其他留在堤边的官员让家中有妻儿或无兄弟的人可先行撤走，剩下的人同他们一道坚守至最后。有人想离开，但往周围望去竟然没有一人后退，背后是祖辈坚守的土地，再放眼而去则是几州的安危。
　　“传令城内，点燃烽火。”贺柳在看到又有一队人跳入洪水后终于下令。他远远盯着那些闭眼却昂首立于涛涛洪流之中的黝黑面庞，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大雨让他的眼睛湿润了些许。
　　“是！”传信员不敢耽搁，立即去传信，刚骑上马便听到了山呼海啸的欢呼。
　　“水位低了！水位低了！”人群在欢呼着，但前方修补大堤的人们还是没有减慢修补速度。
　　传信员立马掉头，刚刚还肆虐咆哮的洪水此时竟然温顺了许多。他睁大了眼睛，跳下马跑上前找旁边的大哥确认。
　　此时，刚闭紧双眼想要努力吸一口气的贺柳听到人群的声音陡然间睁大了双眼，向河里望去。之前洪水的凶猛之势竟然如此之快地衰减。
　　“天佑我大周，想必是林大人那边成功了。”他缓缓弯下了腰，用双手撑着面前的案台上，连日来被压抑的疲惫感袭来，又被洪水退却的喜悦冲淡。他看着周围欢呼雀跃的人群，看到有些平日里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抹脸上的混合着眼泪的雨水，看到稚气未脱的少年在卸下重担后无所顾忌地大叫，他慢慢喝了口水，是有些想念家中夫人沏的茶了。

　　弱水河在甘州城上游几个时辰之间多了条支流，这条支流打通了弱水和另一条河，多余的河水北上，最终流入沙漠深处的居延泽。
　　这几个时辰中，林喻萧带着一批人，连夜奔袭至甘州西北的一片荒地，划定好线路后即刻动工挖渠。天刚亮时只有数里长的沟渠，索性中宵军将士也到达，立即加入挖渠中。附近村镇的百姓得知挖渠来引流，纷纷回家拿上农作器具来帮忙。习惯劳作的人们让这支队伍完成得更快了，农妇们不但自己前来，甚至连带着家中总角小儿一同加入。此处是两条河流最适宜挖通沟渠的地方，数个时辰后，在成百上千人的努力下沟渠打通。洪水倾斜而下，混着沿岸生民的血泪，咆哮声直冲云霄，裹挟着逝去亡魂的悲鸣，汇成这场天灾的终结仪典。

　　贺柳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收到林喻萧送来的信息后才算彻底放下了心。这时刚雨过天晴，炽热的太阳又出来了，想要让地上水洼和泥潭消失，一扫尘寰颓势，还世间一片天清地宁。
　　他随即遣人去告知沈秦等人，之后去处理残留的事务。

　　林喻萧回城时，沈秦安置回城居民已接近尾声。林喻萧找到沈秦想要帮他，再吹嘘一番自己如何挖渠之策如何神勇，未曾想一字未言，反被沈秦遣走并要求换身衣裳再去见他。
　　当晚，贺知州因还有其他要事处理，找人代他向他们请罪吩咐其他人接见。林喻萧二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商家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有的，林喻萧等沈秦傍晚处理要事后带他趁牛肉面摊还未打烊去吃一碗。刚落座，老板便端上一碗汤。
　　林喻萧此时的嘴就是被他引流洪水建的闸，在沈秦细细品汤时，这闸一开便收不住了。
　　“这西北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进店便讲究一碗汤。这汤用水浸过两个时辰的牛肉、牛骨同土鸡熬成，须得小心撇去浮沫，再小火熬炖，此为一清。萝卜先入沸水之中，再以冷水使其降温，后入汤中熬煮，此谓‘二白’也。”林喻萧喝了口汤，示意沈秦观看摊主抻拉，摊主抻拉面团似街头杂耍，几个回折抖动之间，柔韧如丝的面条已然成型。在锅里稍煮片刻便捞出，加入辣子油、牛肉丁等便端了上来。
　　“这辣子油，需用大暑这日摘下的辣椒配热油制成。这日的天气最为炎热，这辣椒便也最为爽辣和艳红，此为三红。这四绿便是佐以芫荽和荤菜，凭其异香勾人食欲。”
　　沈秦此时面无表情，正夹了一筷子面刚想入口。林喻萧便指着面说道：
　　“此为五黄也。非晨兄难道未发现此面不同于他处？这是因面中加入了蓬草，只有这西北荒野中才长有此草，固这面有‘西北第一面’之称，若是出了这地方，再想尝到一样的味道那便是于南柯之中一解其味了。”说完林喻萧才吃第一口面。这顿饭吃得尤为漫长，需等他说牛肉面的做法历史，还要谈完第一次随军出征回家吃的第一样东西便是这牛肉面，那滋味是何等只因天上有。

　　随后几天林喻萧和沈秦便在协同贺知州处理洪水淹没地的重建和防治灾后瘟疫事宜。
　　一天夜里，沈秦和林喻萧正在议事，有人通报有人称是沧浪山来人，请见林喻萧。林喻萧让那人进来后，那个给了他一封书信，书信里面有蒋梨雪开的预防瘟疫的方子和洪灾后百姓吃食上需注意的一干问题。随后那人说自己正是蒋梨雪派来协助诊治灾民的大夫，林喻萧忙差人将其好生安顿。
　　“我听闻蒋姑娘是沧浪山长老弟子，先前蜀郡瘟疫她的方子极是有效，这次竟也能想到甘州洪灾后的瘟疫，派人前来。实在是医者仁心。但为何蜀郡瘟疫之前未曾听说过此人？”
　　“梨雪姐姐幼时曾在我家中住过几年，在我母亲那里习岐黄之道。上次她去蜀郡，是我请她下山的。”
　　沈秦没再说什么，只转回了那人进来前讨论的话题。
　　又过了一旬，甘州城内的救灾情况已完成大半，来甘州救灾的一干人等需启程回京了。林喻萧提前处理好一干事物，便同沈秦商量他想早出发一日，然后到雍州城再与沈秦他们汇合。
　　沈秦有些疑惑，问到：“我们可在雍州城内多待一日，为何你要单独去？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林喻萧怕让沈秦觉得同他一起会阻碍林喻萧做事，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按原定计划本该后日启程回京，我打算明日便回是因后日便是我的生辰，周官家和许婶都来信问我能不能回家，我想我已处理好甘州事务，便答应他们提前回去，同他们一起过生辰，但我又不想旁人知道，便打算一人提前回去。”他顿了顿，觉得该邀请沈秦一同前，以免沈秦把自己归入旁人一类去，便立马补充道：“我能邀请非晨兄同去吗？许婶还说要好好感谢你。”
　　沈秦笑了笑：“感谢倒是不必，你既邀请我去你家，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我明日交代好之后，我们便一同去雍州吧。”
　　林喻萧便立马说到：“那就不耽搁非晨兄收拾行李了，我也回去收拾，告辞。”还未等沈秦答话便一溜烟回了自己屋中。
　　第二日一早，告知其他一起来的其他官员后，林喻萧和沈秦二人便向贺柳等人辞行，多日的共事让他们与这个爱民如子的官员相处甚是愉快。简短的告别之后，他们二人骑马向雍州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