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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帝京风云(二) ...


  •   姬世曜脸色一变,当即反驳道:“那门主对我出言不逊,打死也是应该!父皇都还未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的?”

      “六哥关心我,我自然也要多多关心你,不然怎么能叫手足情深呢?”姬少衡又看向一旁的姬景鸿,“大哥说是不是?”

      “自当如此。”姬景鸿忙来打圆场,“六弟,行了,快喝你的酒去。”

      姬世曜复才想起自己来做什么,举起酒壶酒盏,道:“他来晚了,当自罚三杯。”

      “奇怪,这世上怎么还有给人庆功、竟要罚功臣喝酒的道理?”姬少衡负手而立,一双风流眼带笑,“我自血鳄关归来,身上受的伤还未好全,饮不得这许多酒,六哥,你可别欺负我。”

      姬少衡语气轻浮浪荡,明明都是些好话,可经他的口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嘲弄。

      姬世曜似是咬了咬牙:“少在我这里卖弄你那点战功,不就是一个血鳄关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姬少衡道:“来日若六哥立下大功,定然会比我了不起,我且等着了。”

      句句都是软钉子,令人驳也不是,骂也不是,姬世曜一时哑口无言。

      说罢,姬少衡一笑,越过他,径直往最尊位上走去,随口问着身边的侍酒之人:“今日准备了什么好酒?”

      “回少皇,是醉蓬莱。”

      姬景鸿关心地问:“不是方才还说自己有伤在身,不能喝酒么?我且教人换了桃子酿来。”

      姬少衡道:“既是好酒,小酌几杯也无妨。”

      独独姬世曜被晾在了原地。

      他环视四周,那些个官员已上赶着去给姬少衡敬酒了,倒是与他同席的世家公子中走过来两人,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劝道:“少皇年轻气盛,就这个性子,王爷别往心里去,咱们继续喝酒啊。”

      宴上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姬少衡这厮却目中无人到了这种地步,不将他放在眼中,也不给他留一点情面。

      姬世曜越想越恼火,将这两个世家公子一把推开:“滚开!”

      这两个公子哥被他拿着撒气,彼此对视一眼,嘴一瞥,难掩嘲讽之色:“行,这就滚,我们自个儿找乐去罢。”

      两人摇头笑着走了。

      宴上歌舞再起。

      姬少衡兀自饮酒,若谁想要敬他一杯,他皆来者不拒,毕竟这宴上除了这口醉蓬莱,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主位上的姬景鸿是个和稀泥、打太极的高手,面软心冷,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难辨喜怒,有时连姬少衡都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六哥姬世曜又是个年纪越大越混蛋的蠢物,脾气直,耳根软,往往听风就是雨,旁人一煽风,他就着火。

      底下这些个达官显贵又全是逢场作戏、趋炎附势之徒,跟这么一群虚伪无聊之人待在一起,自然无聊透顶。

      倘若有李隐在就好了。

      在这样的酒宴上,姬少衡喝不下的酒,李隐替他喝,轻咬起酒盏,喝酒都能喝出别样的风情,让那些想刁难他的人都不忍灌他太多。

      姬少衡不愿见的人,也有李隐出面帮他应付。
      他曾花了不小的时间与精力,教李隐如何在这富贵场上翻云覆雨,教他就像在磨砺一把刚铸就的宝剑,待开好了刃,往后只需要看他出鞘就够了,他的锋芒总是明亮又锐利。

      或许在外人看来,“白衣卿相”李隐是隔着云端、遥不可及的淡漠人物,可在姬少衡眼里,他的有趣可爱从未变过,只是藏在那副清冷俊美的面容下,需得好好拨弄一番,才能得见庐山真面目。

      这厮脸皮薄,很不经逗,偶尔调戏他两句,不是要冷脸就是要红脸,好玩极了。

      若有什么趣事讲给李隐,他会认真倾听,若说到他感兴趣之处,李隐也愿意同他讨教。

      姬少衡喜欢如此,他想何时说话,不拘说什么,都有李隐在回应他,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如此。

      这样的习惯比喜欢还要可怕,喜欢还有淡去的时候,习惯却是日复一日的事。

      也不知李隐在梦淮山如何,姬少衡抬头望见这独秀峰上的月亮皎皎,想来李隐也能看到。

      他醉笑一声,一举酒盏,遥遥邀他共饮。

      *

      月上梢头,夜色越发浓稠起来。

      今夜姬世曜一直郁郁不快,以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深夜时分方才回到逍遥王府。

      仆人架着烂醉如泥的姬世曜下车驾时,王府门外早早有一个女子候着了。

      这女子容色清丽,眉眼温婉,可这一双眼睛常常垂着,不怎么敢看人,对谁都怯生生的样子,身段又似个纸灯笼薄薄一片,瞧着娇弱动人。

      见到她,姬世曜哼哼笑着扑过去,也不顾她的体面,胡乱亲吻了一通:“玉真。”

      这女子就是逍遥王妃,贺玉真。

      贺玉真教他抱住时,几乎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闻见他身上浓烈的酒气,知道他这回喝了不少酒,心头更是惊惧:“王爷……”

      贺玉真忙招呼着下人将姬世曜扶回房中,一路走,姬世曜就一路骂,多数是在骂姬少衡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夹杂着一两句对仙帝的不满,不满父皇总是那样偏心,只疼爱器重姬少衡这一个儿子。

      眼见他越发胡言乱语起来,贺玉真让下人们都退出去,自己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脱靴。

      姬世曜在气头上,忍不住赌咒叫嚷:“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姬少衡!”

      贺玉真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肩膀都一哆嗦。

      片刻后,她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小声说:“朝野上下记恨少皇和王爷的人不少,这些人就喜欢看你与他作对,你又何苦真的给人做枪头使?陪你喝酒的方三公子和樊公子,他们家里跟平贤王都有来往,王爷,你不要总听这些人的话……”

      还没说完,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贺玉真已经察觉到不对,立时住了嘴,正要抬头去看姬世曜,姬世曜突然发怒,一下抓住她的头发。

      贺玉真“啊”地惊呼一声!

      姬世曜脸都黑了,抓得她仰起头来,盯着她的一双眼睛几乎喷火:“贱人,本王到底不该听谁的话!你又给姬少衡说情,又暗暗挑拨我跟大哥的关系,到底想干什么?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要嫁给姬少衡!”

      钗乱鬓散,发丝间一阵阵刺痛令贺玉真脸唇煞白,她眼里一下落出泪来,惊恐于他的猜忌与怀疑:“我没有!”

      姬世曜又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越掐越狠:“当初你们贺家一心攀高枝,想将你嫁到少皇府去,只盼你以后在帝京做神妃娘娘呢!可姬少衡根本看不上你,没有本王娶你,你贺玉真早就成笑话了!

      “我也是笑话!我对你痴心一片,宁肯舍下王位,都要跟父皇求娶你!可你呢?你心里全在想其他男人的好!在外头姬少衡看不起我,现在你也要羞辱我,是不是!”

      “我……没有……”
      有一瞬间,贺玉真都要以为自己快被他掐死了,阵阵窒息袭来,她无助地挣扎着,可根本敌不过男人凶悍的力量。

      姬世曜见她快没了生息,手上一松。

      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贺玉真的喉咙,她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上全是泪水。

      灭顶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她后悔对他的那些劝说,此刻只想往外逃。

      姬世曜见她竟然还敢往外跑,怒从心起,一手拽住贺玉真的头发,将她狠狠拖到床上去。

      贺玉真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折辱,她哭着哀求:“王爷,你放过我……我真的没有!从前因为哥哥和少皇是旧相识,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婚约也是父亲定下的,其他再也没有了……”

      “那你为何不想教本王碰!”

      “我不要!我不!”贺玉真不住地挣扎着、哭着,“放开我!啊!”

      狠狠一巴掌打下去,贺玉真耳畔一阵尖锐的啸鸣,眼前天旋地转,彻底不再反抗了。

      非人的折磨就这样持续了半夜,女子嘶哑凄惨的叫喊与痛哭不断,可整个王府都如沉浸在死水里一样,无人听入耳中。

      后半夜,姬世曜打着鼾睡去,徒留贺玉真一人瑟缩在角落里。

      她抱着双腿缩成小小一团,泪水不止,脖子里的掐痕已经发紫了,玉白的身体上全是淤青与牙印,新伤添在旧伤上,几乎不堪入目。

      这并不是第一回,每每姬世曜不痛快,折磨贺玉真就成了他唯一的发泄。

      身体上的疼痛尚且不算什么,对自己夫君的恐惧就像阴影一样完全笼住了贺玉真的生活。

      曾经在凤岭贺家金枝玉叶的小姐,却在白帝京中、在逍遥王的魔爪下被碾作尘土,零落成泥。

      贺玉真越想越恨,越想越绝望。

      她看着熟睡的姬世曜,似是咬了咬牙,眉眼狰狞起来,卷着绒毯爬过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拔出鞘来,双手握着高高举起!

      姬世曜对她完全没有防备,这一刀下去定然能要了他的命,一切都会结束,再也不必受这样的折磨。

      可这一瞬间,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苦与恨,她想到她的哥哥贺雪吟,想到她的父亲母亲,想到那么多贺家族人,这一刀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她牵累。

      姬世曜敢这么折辱她,却又不怕她报复,就是笃定了她不敢,她做不到。

      贺玉真死死握着刀,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眼泪如珠子一样滚落,为这看不到尽头的痛苦,无声地大哭着。

      夜终将过去。

      天光大亮时,贺玉真从梦中醒了。

      或许是出于事后愧疚,姬世曜派了个女医修过来,给她看伤,贺玉真摇摇头,拒绝了诊治。

      她想留着那些伤痕,怕自己忘记疼。

      有时苦痛到了顶点,她也会幻想,姬世曜说对她痴心一片的话不是假的,只要她再乖一些,再听话一些,在王府里的日子总会变好。

      她昨夜鼓起勇气劝诫他,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家族着想,一半也是为了姬世曜。

      姬少衡未来是要做仙帝的人,总跟他作对绝不是明智之举。

      可换来的全是猜忌与折辱。

      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无情地打碎,姬世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贺玉真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可为了家人,她总要一直忍下去。

      过了午后,她照例去书房给姬世曜送甜汤,还未进门,就听见书房中传来姬世曜惊喜的叫喊:“当真?”

      “当真。”有人回道,“那日我去梦淮山拜访,与那个小子过了几招,不瞒王爷,在下统领望神宗多年,全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小子的武功路数我一探便知,他就是陆修远的儿子!”

      “好,好啊!逆臣之子都敢窝藏,李隐真是好大的胆子!”姬世曜说话都兴奋起来。

      听到“李隐”两个字,贺玉真心里一惊,忙藏在窗下,附耳去听。

      与姬世曜说话的人正是梁观海。

      贺玉真还记得这位望神宗的梁宗主,大概三年前,这人的儿子被一桩杀人官司缠身,他千求万求才求到王府,请姬世曜出面,保住了他儿子一条命。

      如今再来拜访,却不是求人了,好似是来报恩的。

      梁观海笑着说:“王爷曾有恩于望神宗,但愿这个消息对王爷有用。”

      “有用,十分有用!”

      今早,姬世曜从管事嘴里听说梁观海来府上拜见,原本他懒得搭理这些个宗门的人,可听见那句“正有一妙计献上”,心下有了些疑虑,决定还是见上一见。

      谁知竟真的见对了,梁观海为他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大约五个月前,万侯城被九尾血枭袭击,陆修远夫妇双双战死,可在此之后,白帝京一直没有议定陆家算有功还是有过。

      倘若记陆家守城有功,不论是抚恤还是赏赐,早该送去万侯城了。

      可仙帝却迟迟未下旨意。

      姬世曜转念一想,父皇一定还对陆修远心有不满,想记陆家的过,只是碍于没有好的由头定罪。

      不如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给陆修远安一个“守城不利”的罪名,先将陆家抄了。

      如今陆剑星在梦淮山,教李隐收入座下,索性连着“窝藏逆党”的梦淮山一起抄。

      姬少衡不是拿他查抄青云门不力一事嘲笑他么?那他就在梦淮山好好抄上一次,抄他个底朝天,看姬少衡又能如何!

      纵然这罪名治不到姬少衡头上,可李隐那个人一直是姬少衡辖管江湖上玄门宗派的一只手,倘若能借机杀了他,姬少衡必然如断一臂。

      而他一切都是师出有名,还顺了父皇的心意,届时姬少衡只能硬吞下这个哑巴亏。

      姬世曜想想就痛快!

      “点兵!”他站起身,下令道,“让三阶以上的修士都过来,随本王秘密出京,前去梦淮山捉拿逆党!”

      此事宜从速从快,先斩后奏,不给姬少衡留一点周旋的余地。

      梁观海喜不自胜,抱拳道:“在下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这一句令下,震得贺玉真手都在发抖,她忙将甜汤端稳,轻手轻脚地离开。

      回到自己房中,贺玉真六神无主,不停地踱步打转。

      李隐是她二哥贺雪吟的好友,从前她也受过李隐诸多疼爱与照拂,在心底早就当他如亲生哥哥一般。

      可眼下梦淮山就要遭难,危在旦夕,李隐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怎么办?

      去找姬少衡么?

      她要见姬少衡一面比登天还难,哪怕横冲直撞,贸然去少皇府找他,也会引得人尽皆知,届时保住了梦淮山,那她呢?姬世曜回来,一定将她打得半死,他会不会又拿贺家报复她?

      贺玉真想一想都害怕。

      况且她也不敢确定姬少衡知道此事以后究竟是选择保自己,还是选择保李隐。

      惊惶无措之际,贺玉真望见桌台的兵器架上供着那柄长刀“戎机”。

      这是她父亲的刀,自从她嫁来王府,这柄刀就再也未出过鞘了。

      她沉思片刻,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戎机端起来,她抚摸着刀鞘上的竹叶纹,想起父亲曾说过“竹性坚韧,韧不可摧”。

      她双手越握越紧,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也越来越坚定。

      ……

      梦淮山。

      月黑风高,空气中弥漫起潮湿的味道,一场滂沱山雨不期而至。

      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有人急叩起门上的玉关。

      守门的小道童正在雨夜里偷懒打盹,听见了急切的叩门声才醒来:“谁?”

      他打开门,提灯往上一照,见一个黑衣黑裳的身影,娇娇小小的,也没披个蓑衣,浑身早被雨水打湿。

      小道童问:“何人漏夜来访?”

      一双素手将兜帽摘下,露出清丽的面容,却是苍白如纸,浑似个鬼魂了。

      正是贺玉真。

      小道童对她并不陌生,惊喜道:“贺小姑姑!”

      贺玉真嘴唇都在发抖:“我要见你们师尊。”

      一路来到拂霞小榭前。

      李隐刚睡下不久,一听是贺玉真,也顾不得许多,里衣外又披了一件羽袍,就匆匆走出门去。

      陆剑星也在此间,听见外面正下着夜雨,忙追上去,为李隐撑伞:“师尊,是谁来了?”

      贺玉真就等在庭院中,转过身来,一双泪眼婆娑,神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看见李隐的那一刻,一路上的担心忧虑都化作委屈,一时全都涌了出来。

      她再也按捺不住,扑到李隐怀里,大哭道:“灵山哥哥!”

      李隐瞧见了她脖子里青紫的掐痕,眼神一沉,握住她的手,道:“进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帝京风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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