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何》许不停

10、生日前一

　　兰心大剧院如往常一样火爆，来看戏的戏迷们是一波接一波，络绎不绝。

　　官灼坐在二楼，手里握着一杯红酒，静静的摇着。

　　“跟我这你就别摆谱了，你家老爷子生日的事情忙完了？”钱槿听就坐在官灼的对面。“棠哥最近有过来帮忙吗？”

　　官灼呲牙一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当然是准备妥当，不然你此刻连我的影都见不到。”

　　钱槿听深表同意。

　　官灼复道：“说来也奇怪，我哥今年居然把报社都给关了，特意回来帮忙。”

　　钱槿听道：“这是好事啊，他们父子冰释前嫌指日可待。不过，话说回来，你来做什么？”

　　官灼回头看了一眼陶冷轩，紧接着从陶冷轩的手中接过一本册子：“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喜欢看戏，这是他生日钦定的戏，你看看哪个你会。”

　　官灼知道钱槿听从小就待在这戏园子，唱功自是没的说。无奈是个角，都得有人捧。这乱世当中要真成名是得有点真本事不错，但这后面也得有人撑着。她这么做，只是给钱槿听创造一个机会而已。

　　钱槿听也听懂了她的意思，装模做样得看着，然后毫无疑问的拒绝。

　　官灼道：“我没要给你开后门，你就当我朋友，去给我爸祝寿都办不到？”

　　钱槿听有些动摇。

　　可能所有得人都会钱槿听在这装清高，但是她只是怕自己真成了趋炎附势的人。一旦享受到了权力、金钱带来的快感，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陷在里面，没有几个人能出来，钱槿听只是怕自己会这样。

　　她内心是自卑的。

　　官灼见她有些松动，眼里立刻射出一道光：“这个留给你了，慢慢看，不着急。想好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就拽着陶冷轩嗖的一下钻出去了。

　　官灼的一喜一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回，她是真的开心，他不禁神色动容。

　　出了兰溪大剧院，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官灼停留片刻，立刻上了车，她似乎心情大好：“我们去永鑫百货。”

　　陶冷轩坐在驾驶位上，安静的开车。他知道官灼最喜欢口红，心情最好和最差的时候，都要去永鑫百货买个开心。

　　今天，毫无疑问是开心。

　　坐在后座的官灼先开了口：“阿轩，最近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陶冷轩嘴角微扬，笑意渐浓：“霞飞路的汇安百货最近经营不善，股价暴跌，想着他们也是没什么金钱能够周转的了。小姐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收下了也未尝不可。”

　　官灼哦了一声：“这个好，觉得不错就尽早收下来。对了，郑先生那边给回复了吗？”

　　陶冷轩：“还没，郑先生最近不见客。郑太太倒是见了一面，但是正犹豫不决，没给准信。”

　　官灼摇摇头：“抓紧办吧。”

　　说话期间，就到了永鑫百货。

　　官灼熟门熟路，干净利落的走到了自己经常去的那家店。

　　“官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前两天刚到的新货，都给您留着呢。”服务员十分热络的迎上去。

　　官灼会心一笑：“先试试。”

　　片刻间，一排的口红就摆在了官灼的面前。

　　官灼挑了支颜色最红的，轻涂在嘴上。

　　服务员道：“还是红色最配官小姐，别的不说，官先生生日时，您涂这支绝对能压得住全场。”

　　官灼刚想说什么，只见那个服务员又张口：“汇安百货的韩先生前脚刚在这挑了支一样的口红，说是要送给张四小姐……。”

　　这服务员口中的韩先生就是汇安百货的老板，张四小姐便是诚平银行的家的女儿。

　　若说两人是情人之间送礼物那是不可能的，张四小姐的婚约早就定了下来，并且张四小姐与男方情投意合。

　　官灼眉头一皱，朝陶冷轩耳语几句后，陶冷轩便离开了。

　　这店里的服务员敢这么说，官灼也占一部分原因。她每次来时都是和颜悦色，属于最好伺候的那种富家小姐。就算是有一次，某个服务员不小心将喝了一半的咖啡洒在官灼新买的裙子上，官灼只当是没发生一样。若是搁在别家小姐身上，别说是就地一顿闹腾，紧接着犯事的服务员当场就得丢了饭碗。

　　官灼拎着打包好的口红，朝楼下停着的汽车走去。

　　刚出了永鑫百货大楼，就围上一群小混混。

　　为首的小混混上去就是给官灼一个耳光：“他娘的，小贱人。”回头对剩下那三五个小混混说道：“上手，打到她嘴不贱为止。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官灼手里拎着东西，没有看路。被这突如起来的耳光一下自甩到了地上。

　　官灼撇开口，从地上站起：“若是想挣钱，上海有千万种法子。你们做的这个勾当，还不如一个沿街乞讨的人光明磊落。”

　　为首的小混混顿时急了：“这张嘴就应该撕烂了。”说着，又甩给官灼一个耳光。

　　官灼嘴里蔓延出一股腥味，血从嘴角流出。

　　不过官灼依旧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小混混。围观的群众没有一个上前去制止。顶多摇摇头，叹了一声离开了。有的更甚，居然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宋何吃饱了正打算去逛逛百货商场，消消食。

　　离得老远就看见百货商场门口围着一群人，宋何顿时乐了。心里盘随着，该不会是正在搞什么促销活动。

　　论商场抢东西，宋何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手。顿时穿过厚重的人海，满心欢喜的准备抬眼看看到底在卖什么，却准确无误的看到了正被小混混扇耳光的官灼。

　　这，不能忍。

　　宋何拖着自己的“残肢”，一脚就飞踢过去。

　　不愧是练过的，腿上的功夫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宋何扶起官灼，转而对那几个小混混说道：“能不能要点脸，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你们三观是不是扭曲啊!还是精神病，需要去医院看看。报我名字，给你们打九折。”

　　为首的小混混捂着自己的胸口：“又来一个找打的。正好兄弟几个今天练练手。”

　　一语话毕，场面顿时混作一团。

　　宋何以一敌五，不免暂落下风。

　　左边的小混混牵制住宋何的左腿，右边的小混混牵制住了宋何的右手右腿。唯独给宋何留下一只绑着绷带的左臂，他们可能也是觉得“五花大绑”的左臂，不能构成威胁，便没有管。宋何无奈，既两条腿不够用，只好上手。

　　“啪嗒。”

　　宋何抬起受伤的左臂，就是一个横劈

　　钻心的痛瞬间上头，宋何眼里顿时泛起白花。

　　宋何看了一眼面前隔了两三步的官灼仿佛在说：“抱歉小姐，谁叫我没有这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

　　官灼见这样，也要上手。她心想：“真当老娘好欺负，今个打不过也得把你们的脸给抓花了。”

　　宋何心想：“这回完了，一会儿挨揍的时候一定要护着点脑子，别被打傻了。”

　　还未等官灼撸起袖子，实施自己脑中的计划，陶冷轩忽的从人群中窜出，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那些混混，避免了官灼“发疯” 。

　　陶冷轩看着官灼嘴角的血迹，手中的拳头不禁攥的更紧了，恨不得将自己也抠出血来。

　　官灼看向陶冷轩，露出一个笑容，似乎在告诉他，自己没事，不用担心。转身拉住宋何的手：“今日多亏小姐，还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宋何最大程度上的收了收自己的龇牙咧嘴，不过实在太疼，无奈“装逼”未成，豆大的汗珠刷刷的往下落，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小姐叫我宋何就好。”

　　官灼见宋何左臂的纱布上开始渗出点点血珠，也顾不上继续客套：“阿轩，去最近的医院。”说着就将“半死不活”的宋何扶上了汽车。

　　“没想到怎么快，又见面了。”姜穗清重复着昨天的包扎动作。“一天天的也不能消停点，你怕不是猴子托生的。这新旧伤一起算，你要休息就不止一百天了。”

　　宋何摸着自己被绑的硬邦邦的手臂：“有你在，我怕什么呀。”

　　姜穗清突然将纱布勒紧，搞得宋何脸上一阵抽搐。“我是医生，不是神医。”紧接着换了一副客套的表情，转身看向一旁的官灼和陶冷轩：“多谢二位将宋宋送过来，给你们填不少麻烦吧。”

　　官灼道：“今日多亏了宋小姐，宋小姐伤成这样也是我的缘故。”

　　姜穗清转头看向宋何，脸上写满了：“我冤枉你了？”

　　宋何脸上的表情：“你说呢？”

　　官灼道：“既然二位是朋友，那官灼就不在这打扰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去丽花银行去找我。”

　　姜穗清接过名片，应了一声。复道:“等一下。”说着，向官灼示意一下，便离开了病房。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许多药:“这些是管外伤的药，官小姐带回去吧!”

　　医院走廊内。

　　“今天的是让小姐受惊了。“陶冷轩声音低沉。

　　官灼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已经肿起来的脸：“余年真是狗急跳墙，混蛋一个。“

　　官灼在那个混混张嘴说让自己管好嘴巴时，就已经猜到是余年派人来的。

　　陶冷轩道：“要找人去教训他一下吗？”

　　官灼淡然：“不用，这种人犯不上。以后终有一天自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顿了顿，顿了顿，官灼复道：“刚才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陶冷轩道：“拦住了韩先生，他同意和小姐见一面，谈谈合作的事。”说着，陶冷轩从口袋了掏出和官灼试色时一模一样的口红：“韩先生说，这是他的诚意。”

　　官灼接过口红，脸上终于有了以往骄傲的神情：“尽早安排吧，别在出什么岔子。汇安百货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原来，张四小姐是诚平银行经理张诚平最喜爱的女儿，这韩先生现在巴结张四小姐，断然是期望诚平银行能拉他一把。

　　二人转过楼梯角，便遇上了取药回来的林巧烟。

　　官灼眼睛一亮：“郑太太。”

　　林巧烟抬头，完全没有了对姜穗清那样的和气，反倒是给人压迫感十足。“官小姐，这是，受伤了？”

　　官灼依旧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遇见了几个混混。”

　　林巧烟以前就听说过官家女儿，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本以为是小姐们没事瞎传的，今个一件确实不凡。单凭她则一句话，林巧烟就刮目相看。

　　若搁在别人家女孩子身上，怎敢说自己被混混欺负，揶揄几句便过去了。谁还不是怕了那些闲言闲语，有失贞洁之嫌。

　　林巧烟想到这神色缓和了不少。

　　官灼则觉得，对于精明的人，撒谎是最蹩脚的筹码。

　　官灼摊开了讲：“父亲生日早就给郑先生递了拜帖，却一直没有个回复。碰巧在这遇见您了，不知您的意思？”

　　林巧烟挥了挥手示意官灼跟她去，心想，这丫头当真是个好苗子，做事干脆利落。

　　广慈医院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女性，一个妙龄少女。

　　林巧烟先开口：“郑先生自然是喜欢结交好友，这世道谁会嫌弃多一个朋友。只是，法租界要变天，我们又何尝淌这趟混水？”

　　官灼道：“中国人。”

　　林巧烟“哦”了一声，略有期待与震惊的看着官灼。如今来结交郑先生的，无非两种人：求财求命。官灼这种回答她还从未听人提起过。

　　官灼复道：“现在民族大义最虚无渺茫，最不值钱。可一个道理最简单，民族没了，国家没了，我们还在这折腾个什么劲。郑先生如今的势力，可谓是在这法租界只手遮天。官灼想，若是个没远见的闲人，哪里到的了今日的成就。”

　　林巧烟眼里的光随着官灼的话一点点的增加，但她依旧不动声色：“挺新鲜的。”林巧烟起身：“今早抓紧回去吧，处理一下脸。我虽然是不相信女孩子家美貌最重要，但是留了疤终归是不好。”

　　官灼也跟着起身，朝林巧烟点头示意。

　　林巧烟回了广慈医院内。

　　陶冷轩方才一直站在远处，见林巧烟离开后，才到了官灼身侧。

　　官灼望着林巧烟的背影：“生日当天叫厨房多准备几个郑先生喜欢吃的菜。”

　　陶冷轩应了声，他知道官灼如此吩咐，定是郑先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