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花楸树》冷薇

7、第七章

　　我直视圣的眼睛，他和一年前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羞涩的，每当被异性直视的时候总是一幅腼腆的样子，有一点小紧张。不过他看上去比一年前藤雨堂的简餐师圣英俊了不少，或者说今天的他已经成长为焕然一新的他。

　　“冷珊，你过得好么？我想说……”

　　“对了，你认识诺兰？”我刻意打断他的话，唇边凝滞着一个轻浅的微笑。

　　“啊！诺兰小姐！她在谢尔盖耶夫很有名气不是么？”

　　“是的，她是这座小镇上一流的简餐和西点师，出身名门，即使在莫斯科也很难找到像她一样上流的师傅。你和她很熟悉？”

　　“其实我只见过她两次，半年前也就是你走过的那个夏天，我在上海的一次世界美食交流会上见过她，她做的沙爹汁牛肉焖香米简直是精致极了，而且很美味。”提起美食，圣地的眼睛里总是放射出独特的光芒。

　　“后来你就爱上她了？”我笑咪咪的试了一小匙玛琪雅朵，温度适宜，奶香也很浓郁。俄罗斯的奶泡都用上乘的牧场鲜奶做原料，尤其是谢尔盖耶夫这样的旅游胜地，在这里挑剔的客人们品尝到的奶咖绝不会比维也纳的逊色。

　　“阿门!他们叫你冰山美人，我以为你从不会开玩笑。”圣地看到我的表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快继续投入到他的回忆里：“我爱上了诺兰小姐的美食，哈哈。很荣幸在那次交流会上我做的牛排同样得到了她的好评，她夸我做的牛排是参会的亚洲厨师中最出色的。那天我和她共进晚餐此后就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来的半年里我和她经常联系，听说她最近新结交了一个帅气的男朋友，真是很让人羡慕呢。”

　　“那真是太遗憾了，你现在的形象风度翩翩很有东方男的魅力嘛，应该早一步追求她没准能捷足先登呢。”我眉飞色舞的开他玩笑。

　　“嗯……珊，我这次来没有想到会遇见你。现在我知道藤为什么支持我来俄罗斯度假了，他在我去机场的那天预言说，我很有可能会见到久别的人。如果见到那个人一定要问她生活的是否快乐。”

　　“是么？”从他眼里我看到了一些真挚的流动的光芒，“如果那个人是我，那么我过得很好。”

　　“珊，其实你走后大家都很挂念你。你在店里的时候在钢琴上放了一瓶花，白色瓷瓶很漂亮，粉色康乃馨的香氛让人感到很舒畅。你走了以后藤每天都整理钢琴，有时候你的琴谱安静的放在琴架上，藤看到了会把她翻开，找到你最喜欢的曲子。”

　　“少女的祈祷？没想到你们还记得。”我很惊讶，没想到自己当初留在那里的唯一印记还会唤起他们关于我的回忆。

　　“当然记得……”圣地的神色流露出来某种莫名的茫然，“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你，你仿佛完全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想我在这里生活的挺不错，而且，我快要结婚了。”我刻意的笑容很空洞，空洞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

　　“结婚？可你并不爱俄罗斯的生活，不是么？”圣地的眼光犀利的洞穿了我的心事。

　　“你难道不明白，人是会变化的。就像你，一年前暗恋吉娜的小伙子，一年后的今天会因为仰慕俄罗斯的风流小妞跋山涉水跑来谢尔盖耶夫。”我故意作出高傲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

　　“暗恋？上帝啊，你别开玩笑了。你确定你要留在俄罗斯生活么，珊？菲菲经常提起你，她说你其实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你喜欢艺术，喜欢时尚，喜欢和故乡的人们在一起生活。留在俄罗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么？你说过你的心已经被一个人占据，难道时间让你遗忘了他？”

　　“没错，任何人无法改变我的意志。的确，过去的我曾经爱过他，那个让我记忆很深刻的男人。可人们必须作出抉择，虽然我的庄园在镇集的远郊，但是继承财产我才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且我的未婚夫，也就是我养母的外甥，他外表英俊，对我也很真诚。”我拿出全部的勇气编织着谎言，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把真实的迷茫的情感拿出来与任何人分享。既然离开了藤雨堂，矜傲的我怎么可以让他们感知道我的惆怅呢？

　　“好吧，我祝福你。我想你不会拒绝，我和一群曾经和你共同生活过的朋友，对你的祝福。婚礼当天，我们一定会来看你。”

　　“谢谢。”此时此刻换作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与圣地相遇让许多往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从初入藤雨堂弹起那首”Pour Chopin”（《说给肖邦听》），藤浩雨和藤雨堂所有人的影子就渐渐在我记忆里，任凭经历怎样的风雨也抹不去。

　　在我离开玛丽亚娜的咖啡屋前一刻，风流浪漫的点心师诺兰小姐恰巧约会回来，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她轻盈盈的步子和飘逸的小碎花裙摆像一曲华尔兹那么优雅，我和这位手艺精妙的女师傅有过几次交谈，因为我们的高跟鞋声很相似，听起来轻脆轻快，所以第一次直接交谈我提到时尚高跟鞋，我们之间的对话很愉快。一次交谈中我说到自己喜欢世界文学，中文是我的母语，于是诺兰很希望我为她取一个中国名字。我看到她美丽的样子为她取名为“白琼”，像中国南方的琼花一样洁白无瑕的纯净花朵，与这位佳人相得益彰。

　　“诺兰小姐，您好！还记得我么？”圣地迎上去和妙龄佳人打招呼。我本以为他还像一年前那样情窦初开，不过这个时候看上去他大方多了，完全跟以往不同。

　　“亲爱的圣地先生！我记得，您是那位中国简餐师！中国上海美食交流会上最优秀的牛排就是您的杰作！”金发碧眼白皙皮肤的诺兰小姐性格开朗活泼，她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的酒窝让人沉醉。

　　看到圣地与诺兰两位美食界的年轻精英走到一起，我想我该离开了。诺兰看到我和圣地面对面坐着，感到很惊讶。她和我打了个招呼后，我就辞别他们一个人离去了。

　　快要走到门口，圣地把我叫住。

　　“珊，我该怎么联系你？”

　　“我的手机一直开着，还是去年的号码。”我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中午的暖融融的阳光让人的眼睛迷离，略微有些刺眼的金色让我的眼睛被泪水湿润了。眼泪成为一种自然的液体，润湿了双眼的同时也让心灵感觉受到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