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徙尘落》蝎扶肆

8、现实

　　顾璃夏趴在桌上睡了一小会，做了一个梦，这一梦就梦到高中时期，和许盛泽的第一次见面。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么多年来，顾璃夏不是没有考虑过回G市看一眼，哪怕和当年的老朋友们相聚或者联系一下也可以。

　　但她心里过不去，当初被赶出顾家，她始终都记得顾老太太那一句话，她在害怕那句话最后真的会应验，顾老太太说，她活该被赶出去，是个扫把星，顾璃夏这样的人，不配有亲人和朋友，现在父母被她害死了，顾璃夏的朋友肯定会害怕她，还会因为她陷入麻烦之中。

　　不过一个车祸，让顾璃夏心中已经有了很大的阴影，老一代的人最封.建迷.信不过，所以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顾璃夏，攻击她最不敢面对的一面。

　　之后的顾璃夏走得干干净净，不再和金景和洪颖他们联系，有时候怀念了，会拿出之前拍得很多的照片翻来看看。

　　旧的老人机她一直舍不得扔掉，那里面是她整个青春时期和学生年代最宝贵的东西。

　　照片突然定格在顾璃夏的一张丑照上，那张丑照是许盛泽抓拍的，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顾璃夏在和同桌洪颖打架，表情过于狰狞，完全不顾及个人形象。

　　与洪颖你一拳我一拳的打在对方身上，周围的人退让不及，纷纷将桌子移开一小段距离，以免伤及无辜。

　　当事人打架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对方下手极重，还在互相抱怨为什么打这么重，为什么说不过就开始打。

　　这场战.争终究引起了民愤，被坐在身后朱云慧一记重锤，从她口中，顾璃夏和洪颖明白了两人的战.争是多么的可怕。

　　朱云慧：“你们下手是不是没个轻重啊，你们互扇的那个巴掌风，好大，从我脸上飞过，你看看你们两个的桌子，歪成什么样了，天，能不能考虑一下受害者的感受。”朱云慧拿着书抱在身前，害怕两人在打起来。

　　顾璃夏看着手机中那较模糊的照片，微微笑了一下。她很喜欢自己高三的这位同桌，是她在自己高三迷茫时期找准她的痛处和缺点，耐心地教顾璃夏如何面对高三。

　　有次和许盛泽吃饭的路上，顾璃夏和他提了下洪颖，说两人天天打架，周围人都习惯了，许盛泽会指点她下次该如何反击回去。

　　那个时候顾璃夏像看偶像一样，一脸崇拜地说：“哇，你怎么什么知道，连打架都像做题一样，分析得这么透彻。”

　　许盛泽手里拿着她买的小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还好吧，下次打的时候不能只靠蛮力，还要考脑子。”说着敲了顾璃夏的头，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

　　顾璃夏揉着被敲的头，脸微微有些红，这是许盛泽揉她的头，她只感觉又又又喜欢许盛泽了多一点点了。

　　那个背着光，骄傲阳光的男孩，从此走进了顾璃夏的生活。

　　她看着照片轻轻地笑出声来，这一幕被刚进来的徐洛晨撞见，但徐洛晨并没有打断她，只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直到路过的袁梦看见他站在门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叫他，“徐医生，你盯着小顾医生看什么呢？”

　　徐洛晨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找小顾呢，她有事，等她呢。”

　　袁梦一脸八卦脸地笑，打趣儿道：“哦～我知道了，徐医生平常是没有等人的习惯的，可是徐医生为了小顾医生，等上一会或者更久也没有关系，是因为……”

　　徐洛晨问：“因为什么？”

　　袁梦看了眼办公室里的顾璃夏，忍住笑，悄悄地将徐洛晨拉到一旁，说：“因为徐医生喜欢小顾医生对不对。”

　　徐洛晨没否认，反而是大方地承认：“确实喜欢，只不过小顾医生有点难追，示好了多次也不见她哪次是认真的。”

　　袁梦倒没有有多吃惊，凭她平时的关注来看，肯定是喜欢很久了的，就算徐洛晨打着帮顾延之照顾妹妹的由头，每次都能让顾璃夏感受不到尴尬。

　　可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袁梦叹了口气，给他一个痛心的眼神，说：“那你好好加油吧，像小顾医生这样的人，肯定有个忘不了的前任，要不然为什么连你这样优秀的对象都要考虑啊？”然后推着车走了。

　　许盛泽心情不好，随便走了一圈医院，他穿着便装，带着口罩，双手插兜，像有记忆般地走到顾璃夏的办公室，竟在转角路口听见他们的谈话。

　　许盛泽没办法忘记顾璃夏，虽然不知道顾璃夏当初为什么离开，而且没有任何联系，心里是很气，但是在多年重逢后，第一次见到，许盛泽只是不敢相信，后来又被心里的怒火冲昏了头脑，重逢后一句好话也没有说过。

　　顾璃夏将手机放在兜里，起身接水喝，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徐洛晨，她把笑容收起来，客气地问道：“徐医生，有什么事吗？”

　　徐洛晨靠在门边，温温柔柔地回答着：“没什么，这周末医院组织一个聚会，过来问问你去不去？”

　　顾璃夏：“聚会？我怎么不知道？”说完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群消息，并没有多余的，随后抬眼看向他。

　　徐洛晨轻声一笑：“我们科室的聚会，给我个面子，和我去吧？”

　　顾璃夏有些不知道怎么拒绝，有些为难地说：“你们可是聚会我去干嘛啊，我就不去了，徐医生你自己去吧，周末我有安排了。”

　　这话不假，顾璃夏周末和别人调了班，准备回G市一趟，昨天晚上哥哥顾延之接到表哥的电话，说是舅舅生病了，有些严重，吵着要他们回来看一眼，电话那头传来舅舅的声音，虚弱又让人心疼，“他们不回来就算了，我死了他们也不要回来看我，我是亲大舅，见一面都要犹豫，我咳咳……咳……”

　　顾璃夏接过电话，六七年不曾说过话的表兄妹，此刻只剩下生疏了，“凯哥，我们周末就回去，叫舅舅好好歇着吧，不要动怒了。”

　　徐洛晨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苦笑道：“你周末不是有班的吗？怎么？我寻思着平时对你也挺好啊，赏脸和我吃个饭就不行了？”

　　顾璃夏只尴尬的笑笑，“谢谢徐医生这半年来的照顾，周末我和哥哥要回家一趟。”

　　许盛泽走出医院，回到在B市租的公寓里，开了冰箱拿了瓶啤酒出来喝，他现在很烦躁，摸不清楚自己现在对顾璃夏的感情。

　　他有些颓败地靠在沙发上，电话突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看了眼来电的人，他接过电话，“喂，妈？”

　　“阿泽啊，你什么时候回G市给你爷爷扫墓啊？”

　　许盛泽默了很久叹了口气说：“周末就回，最近事太多了，忘记了。”

　　那头的人温温柔柔地笑着说，“不许反悔啊，最好带着女孩子过来，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恋爱也不谈，你老妈年纪大了，你不要一天总气我，你爷爷才走多少年啊，你就这么不服管教，我告诉你啊，你今年必须……”

　　许盛泽有些头疼地打断她的讲话：“妈，我忙着呢，不说了。”说完就把电话掐断了，留下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

　　许盛泽的爷爷是在他进部队的第二年去世的，在G市那个安静的小城市里，安详地死去，许盛泽基本上一有假就回去，不仅为了怀念，也为了找人。

　　爷爷知道许盛泽心里的那个人，去世前，专门给许盛泽打了一个电话，好在那天许盛泽的手机在身旁。

　　爷爷也没有说别的，就简单了当，像交代后事般，“找到那个女孩，就好好珍惜吧。”

　　许盛泽恍惚了一下，被现实拉回来，顾璃夏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交流了，重逢也一次话没有说过。

　　望着钱包里那张破旧的照片，许盛泽有些不知所措，当年的所有人，包括顾璃夏的班主任，都对他说，就当顾璃夏死了吧，她不会再回来了。

　　周末一早，顾家两兄妹收拾东西就踏上回G市的路上，顾璃夏高中的时候一直是个话痨，直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整个人变得沉稳，阴郁起来。

　　飞机上，顾璃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心中越来越不安，心跳越来越快，还有种特别想呕吐的感觉。手上的虚汗一直冒个不停，也一直在抖，脸色也很苍白。

　　顾延之坐着坐着越觉得不对劲，拿手覆上她的，一摸，触及到的冰凉让他有些荒神，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璃夏摇摇头，说：“可能晕机了吧，我去趟洗手间。”说完绕过顾延之，起身去了洗手间。

　　刚进去，顾璃夏就忍不住，蹲在厕所前吐了出来，整个人忍不住的发抖，眼泪像没知觉般的流，大脑里一直循环父母死去的那副模样，耳边一直有人再说：“顾璃夏是扫把星。”

　　顾璃夏是扫把星，顾璃夏害死了父母，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和她玩得这么好，以后要是都出事了，也不知道她良心过意得去不，要是我，我早就离她离得远远的。

　　十八岁过不去的阴影，永远缠着顾璃夏，挥不去，散不开，像是魔咒一样，从十八岁跟着她到了二十七岁。

　　顾璃夏根本不敢与人走得太近，因为她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默认为扫把星了，她害死了父母，顾延之虽然在事业上还过得去，但婚姻走得也非常不畅。

　　她很害怕，她怕哪一天身边的人个个都出了事，所以她一直逃避，不敢回G市，G市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想回去却不能回去。

　　顾璃夏坐在地上，也不嫌弃地上脏，无声地哭泣，在这一刻，她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自.杀，只有自己死了，身边的人才能脱离出她，越想，意志越清晰，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能死，现在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顾璃夏捧了把水，清洗干净脸上的泪痕，心里已经默默有了主意，她尝试扬起一个微笑，不能让顾延之看出来，对，就是这样，她对着镜子努力的练习。

　　可顾璃夏高估了自己，她舍不得，这么多年，虽然恨，过得不好，但是她喜欢许盛泽啊，她想念从前的那帮朋友啊，她舍不得顾延之啊！

　　终于，等在外面的人似乎看里面的人待太久了，忍不住敲门问：“里面有没有人啊，快点啊！”

　　顾璃夏拿纸巾擦干水珠，从容淡定地开门，对门外的人点头道：“不好意思哈，肚子有点不舒服。”

　　之后回到顾延之的旁边，顾延之问：“没事吧？”

　　她笑着摇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