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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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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往天花板伸直了双臂,悬着手机,看着和无老师在微信对话框里唯一的一条转账收款记录。现在,他已经不能说不认识我了,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两顿干捞水饺的交情,可他为什么仍然不肯、
“叮!”学校的公告群发了最新的消息:“关于做好2016学年各专业学生转专业工作的通知……”
我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心想:难道是因为我不是金融的?科助不能跨系申请吗?
我立马在脑海里搜索能解答我此时疑惑的人,接着我拨了萧宇的电话。
“喂。加辰。”
“我问你,科助是不是只能在本系申请,不能跨系。”
“怎么突然问这个?好像没有硬性规定吧,不过一般都是自己人自己用,跨系的情况很少,如果你能来新闻系做科助,估计能帮不少忙。”
“你有见过先例吗?”
“嗯……有听过。”我在电话里听见他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和我讲起一桩往事。
“我是听毕业的学姐说的,他们班当时有个女生英文出奇地好,大二那时候还没转专业就申请了去外文系做科助,外文系的教授很欣赏她,就破例收了,结果新闻系的老师就闹起来,说外文系抢人,后面吵得特别凶,最后那个女生虽然顺利转了系,但好像在系内不好过,很多舆论。”
“这样啊……谢谢,我先忙了,改天一起吃饭,拜。”
如果真的如社长所说,我现在申请,的确会有一些麻烦,可即便申请了转专业,也要到明年才开始正式转到金融系。
我之所以从来没考虑过转系,是因为觉得本身的专业并不碍事,不影响我辅修金融专业课程,也不影响我未来的计划,我最初的目标就是跨专业考研,因为如果转入金融系,我还要学更多金融系的辅助课程,而实际上许多课程意义不大,本科期间待在宽松的工管系,反而给我更多时间去准备其余的东西。
想到这,我决定再去找无老师问清楚“我不适合”的原因。
“叩叩!”
有人敲了门,无老师却丝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排他的实验数据。今天是周六,可他除了日常作息,时间全压在这狭小的办公隔间了。
他们这批海外教授刚来时,学校还没置办好办公空间,每个教授只有一个临时工位,混杂在内地教授的大办公室里。有几次因为境内外价值观差异,系里一位教授和美籍的外教吵了起来,后面学院便腾出来一间屋子,在里面设了十来个独立的隔间,一个教授用一个隔间,屋子的门口挂着牌,写着“外籍教授办公室”,这套内外差异制度倒是很好地消除了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走出小隔间,在公共空间还摆了些开放式的办公台位,那是给科助学生用的,每次经过,我都能看到一些其他教授的助手正在打印资料,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和他们一样,近距离接触学术。
“无老师,忙吗?”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见无人回应,便自己走了进去,他脸上堆满笑意,手上还拎了礼袋两罐装的绿茶。
这是金融系的副主任陈涛,无老师听到有人叫,这才往门口望了一眼,他看到了男人手上拎着的绿茶,又把视线转到自己桌上冲好的那一小壶绿茶,从工位上站起来去迎他。
“陈主,坐,有事?”
陈涛在无老师对面摆着的黑色办公椅坐了下来,发福的中年脸上一对滑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像在酝酿一篇发言稿。无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次性纸杯,斟好茶放到他面前。
“没事,朋友送的多,拿两罐给你尝尝,看你平时爱喝绿茶。”
“费心了,谢谢。”
“嘿嘿,你看,我们系教授也不多,这学期评优,校内名额也有限,咱们能争取就多争取。你发了那么多期刊,肯定能上。”
“感谢领导认可,我还要继续加油。”
“是,年轻人前途无量,做学术我都会支持你的,下学期还会有大的新项目,经费充足,我就先预定你做人选了。”
陈涛握着纸杯喝了一口,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就是我的指标还差一篇,无老师有没有新题可以推荐一下。”
在系里待了一年多,无老师早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他从容不迫地从桌子下抽出一沓废纸打印的资料,递给陈涛。
“这是还没发的,不够的话我就给你第一作者,反正我够用。”
“那怎么好意思,都是你辛苦的成果,我排后面就行了。”
陈涛看都没看那沓废纸,只是道了谢,喝完茶,便从无老师的隔间消失了。
我靠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墙上,亲眼看着陈涛空手离开。
“你也有事?”
无老师送他到门口,看见了我。他今天的头发和平常不太一样,松软地自然散开,没有用过发蜡的痕迹。我跟着他进了隔间,他把陈涛留在桌上的纸杯丢进垃圾桶,继续干他的活。
“我,为什么不合适?”
“嗯?”
我不想问第二遍,于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他的电脑显示器,我需要偏一下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他摘下眼镜,费力地看着屏幕,几分钟后,才放松下来喝了一口绿茶。
“你不念金融。”
“我要考研。”
“工管没什么不好的。”
他似乎有意地避开我的提问意图,我也明白他是不会让现在的我加入他的,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看到他的茶已经快喝完了,于是端起来去走廊的饮水机帮他加满水。
“有个人帮你不好吗?”
“我不需要。”
他又一句话把我的喉咙堵住了,我把热腾腾的绿茶倒进他喝茶用的玻璃杯,他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时不时拿起笔在A4纸上写些变量的英文简称。
“你很需要吗?”他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我觉得破天荒。
“需要。”
“理由呢?”
“穷。”
在纸上滑动的笔尖停了下来。我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脸。
这是学校今年刚出的新政策,担任科助的学生,不再是义务辅助教授的学术工作,而会按日计薪资。虽然这个借口不太雅观,也并非我真正的主要目的,但我希望这能引起他的同情。
他起身去开身后的书架,摸寻了一会,取下来三本计量经济的专业书递给我。
“只上那点课不够。把这些看一下。”
我接过书翻了一下,都是全英的,我假装镇定地道了谢,虽然我对自己的英文水平很自信,但金融类的全英专业书我还真的没读过。
我正翻着书,门外飘过一个身材矮小的男青年。
“加辰?”
我回头一看,是戴生,我们这一届工管系的辅导员,他见我坐在无老师的办公室里,便八卦起来:“想转系呀?”
“我还没想好。”
“那我们系可要失去你这位优等生了,慎重啊加辰。”
“嗯。”我苦笑着回应着戴生,内心十分挣扎。
“无老师,恭喜啊,评优又稳了。”
“谢谢。”
我见戴生在各个隔间进进出出,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他这人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又乐于助人,也体谅学生,所以大家喜欢他,辅导员的薪资很低,像他这样乐而为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如果要转系,势必要过三关,系主任,辅导员,校委员会审批,像我这样一直拿特等奖的学生,少不了被劝不要转。
戴生走后,我问无老师:“如果我转到金融系呢?你会答应吗?”
“你会后悔的。”
他留下这句话,我琢磨不透,抱起他送的书离开了。
周一上午课间,我到走廊饮水机去接热水,无意间听到有学生在栏杆边闲聊,他们对话的内容让我怔住了,滚烫的热水盛满保温杯后溢了出来。
“嘶!”我被开水烫到,松开了手,不锈钢的杯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沉重无比,刚刚接的热水在水泥地上蔓延开来,滚烫地冒着热气。
无老师听到声响,快步走出课室,看见我捂着被烫伤的左手,抓起我就往洗手间跑。
他把洗手台的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我的手放在激猛的水流下,水柱冲击着我的手背,因为冲力过大溅起了水花,打湿了他的衬衣。水声盖过了了周围的喧闹,我的左手静置着,在凉水长时间的冲击下,变得有些麻痹了。大概过了有五分钟,无老师才把水关小了些。
这时上课铃响了。
“你先回去吧,我再冲一会就好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轻声说了一句:“再冲十分钟。”然后回了课室。
我关了水龙头,左手被凉水冻得麻痹,我回到饮水机的地方,拾起刚才掉落的保温杯,回到无老师的课堂上。他见我回来,又停下来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再继续接着讲课。
“听说有其他专业的优等生要转到金融,你知道吗?”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和无老师关系好,走后门的。”
“你说这些半路出家的和尚,和我们专业的抢什么资源。”
“是啊,想念金融当初干嘛不选……”
下课后,我看了一眼无老师,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如往常收拾他的物品,我吹吹还有些红肿的左手,背起帆布包,从后门离开了。
下到一楼,我从包里取出耳机,打算听着音乐走回宿舍,一开手机屏幕就看到他发来的第一条讯息:“校医院。”我拐了方向,往校医院的方向去。他已经站在门口,等着我过去。进医药室后医生帮我上了药,他帮我付了药钱,我们在校医院门口分开,他回公寓我回宿舍,一句话也没说。
我回到宿舍后,也给他传了一条讯息:“我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