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山》青山南

3、尸体

　　不似轮回殿一般守卫森严，祁年殿里外都没有见到巡视的人，这倒也奇了。只是听说过天机阁的大名，花隐却不知道在何处，只能到处找寻。

　　突然，“嗖——”的声音破空而来，花隐反应极快，瞬间躲开，回头一看，竟是一把小巧的匕首，深深的插进了旁边的木桩上。

　　如果没躲过去，脑袋怕是就要开花了。

　　花隐感知到了来人的气息，抬头对视，愣了愣“江兄？”

　　江凝缓缓从房梁上下来，依旧不动声色“来此作甚？”

　　“来找你们族长，”花隐理直气壮“想和他交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你可以走了。”江凝一副送客的表情。

　　“怎么，原来是你。”花隐突然笑了笑，“那更好，江兄，帮我个忙呗。”不等江凝回应，他径直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查查莫风最近的行踪。”

　　莫风，回雪一族的族长，江凝皱了皱眉“你们神梦一族什么时候手伸得这么长了？”

　　“别误会，我自然不是想管他们那些破事，”花隐语气认真起来，“今日我族北部异事频发，死伤众多，我怀疑禁忌被打开了，还请行个方便。”

　　江凝看花隐突然的正经模样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江凝思考片刻“天色已晚，花族长今日先在此住下吧，禁忌的事事关重大，明日我再与你共同商讨。”

　　“那便多谢江兄了。”

　　见花隐没有异议，江凝轻轻的拍了拍手，瞬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

　　“带花族长去客房休息。”江凝吩咐道。

　　“遵命。花族长，这边请。”领头的人微微弯腰，语气恭敬。

　　花隐从善如流的跟着侍卫离去，回头看了一眼江凝不变的冷淡眉眼，心道：“有趣。”

　　回雪一族的事江凝刚刚回到祁年殿就有人汇报给他了，确实异常。但是五族向来和平共处，禁忌也已经封印了千百年，如真如花隐所说，倒也真是马虎不得。况且，他还需要把回魂灯拿到手。

　　回到卧房，神灭刚刚汇报了一半江凝就发现有人进入，便打断了。神灭倒还站在远处，仿佛没有动过一样。见他回来，行了一礼道“族长，是何状况？”

　　江凝揉了揉眉心道“无事，你继续吧。”

　　“是，”神灭低低道“朔月一族看似并无大事发生，回魂灯应该就在族长戚落星的手里。戚落星虽然为女子，脾气却十分火暴，自命不凡，想来应不会轻易交到我们手里。”

　　“也罢，我自有办法。”江凝看着案头神灭从天机阁搬来的《五洲纪要》《神器封禁》等几大摞看起来厚度能砸死人的书，有些头疼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神灭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族长，您注意休息，属下看您脸色有些发白。”

　　江凝抬眸看了眼神灭，倏地笑了笑，缓缓道“我向来如此，不必挂心。”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继续道“你我同龄，不必如此恭敬，唤我公子便可。”

　　“是，族……公子，属下告退。”

　　江凝看着神灭出去，摸了摸他还回来的天机阁碧玉令牌，若有所思。

　　“咚咚咚，咚咚咚——”

　　天刚亮，江凝就被一阵一阵的敲门声吵醒了。他都不用多想，在他的地盘只有一个人能如此无礼。见屋里人没反应，外面的人却更加变本加厉。

　　“江兄，早啊。这美好的早晨不如开门，我们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江凝忍无可忍的坐起来打开门：“花族长，请自重。”

　　“哎呦江兄，你这打扮好生俊俏。”说着，还上下扫视着他的单薄寝衣挑了挑眉。

　　江凝紧紧握了握拳头，他很确定自己此刻想握住的不是拳头，而是花隐的脖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请到偏殿稍候片刻。”说罢，不等花隐反应，便关上了门。

　　花隐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身离去。

　　昨晚他当然没有安安分分的好好休息。花隐这人，挑剔。
　　他睡惯了自己的那张奢华的大床，这祁年殿的客房自然显得有些寒酸。加之心中有疑惑，便偷偷去寻天机阁。谁知这祁年殿看似平平无奇，要找个地方还真不容易。到处是机关，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作罢。

　　正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就看见江凝缓缓走了过来。仍然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

　　花隐坐着没动，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他。江凝也没理他，自顾自的坐在他旁边，拿起倒好的茶慢慢喝了一口，方才缓缓道“刚收到密报，回雪一族被屠了。”

　　“什么？”花隐挑了挑眉，“那莫风呢？”

　　“莫风与神器飞霜笛皆消失不见，暂时还没查到蛛丝马迹。”

　　神器丢失，整族被屠，若如此，恐怕整个塞北都要乱套了。花隐皱了皱眉，本以为北部的异常与回雪一族有关，现在想来没有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江凝虽面色平淡，内心也有些疑惑。塞北向来由回雪一族掌控，灭族岂能那么简单？据自己了解，近来五国皆无大的动作，那又是什么人能把塞北搅得天翻地覆？此事尚未传出，若被有心人利用，那五国的平衡便不复存在了。

　　自己才刚当上族长，这便有大乱的预兆，不得不谨慎小心。

　　江凝思索片刻，淡淡道“我去塞北走一趟，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能耐。”

　　“江兄义薄云天，花某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花隐顿了顿“我族长安北部异动不断，想必与此也有关系，不如我与江兄先一同前往，探探究竟。”

　　江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神灭！”江凝淡淡道。

　　“公子有何吩咐？”神灭突然出现，花隐挑了挑眉。

　　“我出去一趟，你在幕网与各位长老处理好一切事务，有消息随时传音告知我。”

　　传音和御剑一样，都需要耗费大量灵力，但却实在便捷。

　　“公子可需要帮手，一人前去恐怕……”神灭有些担心的说。

　　江凝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神灭心知他不会改变主意，作了一揖便消失不见了。

　　“你这个手下倒是好用。”花隐勾了勾唇角。

　　江凝没有回答，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吧，去洛河村。”

　　洛河村是长安最北部的小镇，也是发生异动后无一人生还的“鬼村”。长安北部接壤塞北，气候逐渐寒冷，但他们自然不似没有灵力的人一般有冷热的感觉。御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只感受到了一阵阵的阴风扑面而来。

　　江凝神色淡淡的看着石碑，“洛河村”三个字已经被血染的快要看不清了，萧瑟北风中，他仿佛听见了无数村民的呼救声。

　　突然想起来身边没有人，回了回头，才发现花隐还在迎风整理自己的衣衫以及长发。江凝移开眼神，微微一叹，抬步径自进村了。

　　环顾四周，江凝更觉得古怪。按常理来说，屠村是非常残暴的行为，屋舍必然倒塌受损，然而这个村子却屋舍俨然，从外看并无异样。

　　自从发生异动，此处便不再有人敢来往。也就是说，这个村子还保持着最原始的样子。的确有异，江凝走进，打开门，随意跨进了一家院子。

　　原来如此。

　　一家四口都被吊死在了房梁上，连小孩老人都没有放过。如此恶毒，想来每一家都是这样的光景。

　　果然，江凝陆续又进了几户人家，依旧是这样的惨状。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被残忍的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鬼村”倒是真的，只不过不知道是这整个村子的孤魂冤鬼，还是人心里的恶鬼。

　　江凝心情有些沉重，轻轻叹了口气，出剑斩断了白绫，尸体便落了地。江凝仔仔细细的查看着尸体，这户人有五口，虽然都吊在房上，可脖子上的伤痕分明是死后伤。并且，身上也没有大量血迹，挑开衣服也未见伤痕。

　　他们并非吊死，而是死于其他不可知的方式。

　　正在江凝沉思的时候，花隐走了进来。他在村里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情况，内心却也有些许疑问。

　　还未走进，花隐突然觉得脚下有一些潮湿。进门的人通常都会被空中悬挂着的尸体吸引了目光，花隐却蹲下细细查看起来地面。

　　他摸了摸，地上确实有些滑，冰冰凉的，但并没有水。倏地，花隐抬头，对江凝说：“飞霜笛！”

　　江凝瞬间回头，花隐站起来，继续说道“地面潮湿且温度很低，定是使用了飞霜笛。”

　　飞霜笛是塞北的神器，只有族长莫风可以使用。此笛神就神在可以用不同的音律来控制人心，吹笛之时，会如寒冬飞雪，地面结霜，因此唤作“飞霜笛”。

　　“此事定于莫风脱不了干系”，江凝边说，边轻轻掀起尸体的眼皮，“瞳孔缩小，实乃乱心之术。”

　　“不论是何人，如此嚣张祸我长安百姓，罪不容诛。”花隐眼神幽暗，在面具的遮挡下嘴角紧绷，语气有些怒意。

　　“莫风生死不知，飞霜笛下落不明，神器丢失不是小事。”江凝淡淡道。

　　“我倒要去看看这回雪一族搞些什么名堂。”花隐召出佩剑，对着江凝问道“江兄？”

　　江凝十分自然的跳上花隐的佩剑，语气平淡“走吧。”

　　花隐一边御剑，一边想着莫风。原本想要除掉莫风一了百了，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个开始，这一件件怪事背后，定有一张更大的网。

　　正思索间，花隐却闻到一股清凉的香味，像是来自江凝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江凝与他靠的极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后面那个人冰凉的体温，就像他这个人一般的没有温度。只是这淡淡的香味，闻起来却让花隐非常舒服。

　　江凝自继承族长之位来多日操劳，休息不佳，加之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大好，长途飞行的灵力消耗使他有些疲累，不自觉的轻轻靠近了花隐。

　　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江凝嘲弄的笑了笑，饮冰多年，热血磨尽，竟还是眷恋温暖。

　　与长安的轮回殿，终南的祁年殿，东陵的九灵殿，西厥的松墨殿相比，塞北的披雪殿实在是有些寒酸。

　　花隐甚至觉得，自己家小院都要比这披雪殿气派。

　　还未走进大殿，江凝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灭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部族掌握着整个国家的权利，有神器的帮助，可竟然还能被做的干干净净，这在天下闻所未闻。

　　偌大的塞北没了掌权人，五国的平衡被打破，此人目的昭然若揭。

　　花隐与江凝并肩而行，走进了大殿。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尸体成山，血流成河，都不足以来形容眼前光景的震撼。一贯冷静的江凝，也不自觉的紧皱着眉。

　　整个回雪一族的人，大概都在此了。这倒不似洛河村村民的死状，反而尸体全部伤痕累累，在地面上堆得密密麻麻，整个大殿甚至殿后的住所，都被染成了红色。

　　江凝和花隐在尸海里艰难的走着，甚至感觉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穿过整个大殿，也没有发现行凶人所留下的一丝痕迹。花隐心里沉了沉，没有说话。

　　做的太干净了。

　　江凝仔细的查看着尸体，并没有失去心神的特征，看来这些人的死和飞霜笛并没有关系。突然，江凝感受到了有微弱的灵力在附近。他看了一眼花隐，用口型说道“附近有人。”

　　幕网的人最擅长神出鬼没，自然有他们独特的识别方法，花隐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两人眼神一对，朝着禁域轻轻的走了过去。

　　禁域是族长的居所，应该还会留下很多线索。两人偷偷走进，才发现主榻上竟然躺着两个人。

　　花隐眯了眯眼，不再轻手轻脚，反而大大方方的走进。江凝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拦他，只是淡淡注视着花隐，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