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游记》紫霄宫的瞌睡虫

104、第 104 章

　　庭院深处，绿草成茵，蝉鸣鸟语，流水潺潺。
　　有什么东西在月桂叶下一闪而过，轻盈又敏捷，只留下一道残红色背影，让人联想起诸多乡间传说。
　　这里是《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世界。
　　这一次穿梭非常碰巧，月云一出现就在剧中庭院内，叫做翔的少年躺在草地上看着一本小说，只有十厘米高的小人少女阿莉埃蒂躲在石头后面偷看他。
　　翔的阳光被月云的影子遮挡，他视线挪到月云身上，眼睛顿时无法离开月云。
　　你是……神明吗？
　　月云这次并没有施法模糊印象，再加上他凭空立在半空，所以翔直接认出他的身份。
　　准确的来说，是仙。
　　少年闻言有些激动，接着痛苦的捂住胸口，他天生患有心脏疾病，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月云扬手打出一道仙元护住他的心脉，免得他心脏病发作挂掉。念动力发动，禁锢住阿莉埃蒂，将她挪到眼前，他来这个世界专门为了小人一族。小人少女吓的直哆嗦，她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神明注视。
　　少年激动的站起身，浑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请不要伤害她！
　　月云歪歪头：为什么你认为我会伤害她？
　　少年语塞，他只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而已，并没有真的认为月云会伤害阿莉埃蒂。
　　谁料紧接着月云就干了一件让翔脑门挂满黑线的事，他分出一丝剑光刺破阿莉埃蒂手指，逼出一点点血珠，将之交给艾迪分析ＤＮＡ结构。
　　说好的不伤害呢？
　　小人少女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神……神明大人，请问您……您有什么事？
　　月云道：我叫月云，想邀请你们换个地方居住。
　　阿莉埃蒂惊慌道：可……可是，我们已经在搬家了。
　　月云轻笑：我是想，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小人都搬来我的世界，那里没有你们的天敌，也没有人类，食物充足，正适合你们安居乐业。
　　艾迪的分析结果出来，在月云脑海响起：先生，小人一族的基因结构与人类差别甚远，他们并非人类近亲。
　　阿莉埃蒂摇头：可是，我们借东西的小人一族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很好，还请您不要强迫我们。
　　月云神色变冷：借东西？借东西吗……
　　既然你们使用“借”这个字眼，那么说明你们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人族。既然如此，你们的命运，便由不得你们做主了。
　　月云身为人教弟子，除非人类自己作死，否则是有责任保护人族的。反过来讲，他对别的种族可就不用那么客气，《青蛇》世界里的白素贞和小青就是很好的例子，两条蛇妖拼了命都想做人，月云自然给予其优待。
　　小人族从基因上与人类不符合，这一点其实无所谓，人族的划分没有狭窄到用基因来决定的地步，而是要看其核心记忆，也就是真灵。
　　可从小成长在人类世界的小人族竟然用“借”这个字眼，那说明他们压根儿没把自己和人类当成同族。人类偷人类的东西叫“偷”，人类采蜜从来不叫偷，叫“采”。既然如此，月云也不必客气，役兽决打出烙印在阿莉埃蒂真灵，她立即乖顺无比。
　　原本他打算客客气气的与小人族商量，但他们不拿自己当人族，若是没需求便罢，有需求自然不会手软，直接将他们当工具人奴役就好，不会有半分不适。
　　他是人族的仙，又不是借东西一族的仙，他们什么想法月云不想知道。反过来要是今天来的是小人族的仙，如果有需要，你看看他会不会奴役整个人族，这几乎是肯定的。
　　少年翔不知月云为何突然翻脸，但他好不容易交到朋友，不愿意就这么被月云带走：请……请等一等！神明大人，您能不能放了她？
　　月云皱皱眉，掏出一瓶培元丹：这个药可以治好你的病，就当买下你的宠物。
　　说完也不待少年反应，将玉瓶塞入他手中，念动力发动，将庭院中整座屋子拔了起来。没有理会大喊大叫的女仆，将屋子下剩下那个小人也抓住，同样打上役兽印记。
　　仙识扫过，月云发现整个北半球大约差不多两万小人，一边让艾迪定做一批仿真的小房子，一边来到庭院边上的树林里，用念动力禁锢住两个小人挪移到面前，打上役兽印记。算上之前的两个，总共有四个小人浮在他身边，乖巧非常。
　　少年翔握紧了拳头，全身发抖，他想要保护朋友，可面前之人是一位真正的仙，还给了他能够救命的丹药。热血漫画终究是骗人的，在巨大的威压之下，他连迈动腿的勇气都没有。
　　月云忽然道：对了，我记得你家里有一套仿真的小家具吧？可以卖给我吗？我打算让阿莉埃蒂一家居住。
　　阿莉埃蒂闻言在半空躬身一礼，因为月云传承了她语言知识的缘故，用标准的普通话道：多谢您，吾主月云。
　　少年翔愣住了，恐惧蔓延至他的心头，刚刚还拒绝的人怎么会忽然就变得乖顺？神明手段当真不可捉摸。
　　他清了清嗓子：我将它送给阿莉埃蒂，在您带走她之前，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月云点头吩咐四人：可以，你们就先留在这里。
　　话音未落，化作紫光消失在天边。他得一处处的找过去，给捕捉到的小人打上役兽印记，然后将他们送入拾遗戒内。戒内的灵果足够两万小人的嚼用，再加上他时不时的补充点粮食，他们的生活肯定要比之前强多了。
　　想到即将要去的下个世界，月云补充道：艾迪，收购能买到的所有粮食、钢铁、布料等生活物资，我不想下个世界束手束脚。
　　明白，先生。

　　少年翔在月云走后连忙问四个小人他们是怎么了，可小人们已经被打下役兽印记，除了对月云绝对忠诚这一点，其余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翔也检查不出什么来。
　　翔家里的女仆从已经落回原地的房子里冲出来，想要抓住四个小人，被翔拦下。他敢肯定如果月云回来发现小人被抓住，女仆铁定没好果子吃。
　　少年第一次感到肩上的责任如此重大，想带着四人逃跑，但想想传说中仙人的手段，丧气的放弃这个打算，更何况四人还不想跟他走。
　　他只好把准备了半个世纪的房子模型拿出来，让四人住进去。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他想要和月云谈一谈，看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皓月当空，星河璀璨，银色月光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神秘光幕。
　　少年翔在庭院里准备了一桌茶点，他每天晚上都会准备这些东西，以防月云突然归来，这个夜晚已经是他遇仙那天的三个月之后。
　　翔的等待没有白费，忽然间，紫光降临，月云从剑光之中走出，大马金刀的坐下。他忙活了三个月，终于把北半球两万多小人族统统打上役兽印记，挪进了拾遗里，艾迪收购的庞大的物资也被接收完毕，今天过来接回四人就准备越界离开。
　　拾遗戒指第七层灵兽空间，月云专门为小人划了一片区域，每天戒灵都会固定供给食物清水，定制的小房子错落有致的散布在丘陵上，专门为他们挖的护城河方便他们生活，这种条件月云自认为很不错。人参娃娃和首乌丫头高兴坏了，这下可不愁人手不足忙不过来。
　　少年为月云倒上一杯清茶，开口蹦出一个汉语词：仙君。
　　月云挑挑眉，这小子这三个月没闲着啊。
　　少年接着用日语诚恳请求道：仙君，我恳请您释放小人一族。
　　月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子，他之前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现在竟然试图跟自己讲道理，真是有意思：我为什么要释放它们？
　　少年道：您违背了他们的自由意志。
　　月云轻笑：可我为它们提供了最好的居住环境，让它们免于灭亡的下场，这难道不好么？
　　翔受到月云微笑鼓舞，豁出去了：可这是建立在剥夺他们自由的基础之上。
　　月云道：它们非常自由，我的世界面积可比你们国家大多了，再说人类养蜂需要经过蜜蜂的同意吗？
　　少年一愣，激动道：这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智慧生命！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
　　月云喝口茶，发觉是自己不喜欢的红茶，干脆倒掉重新泡上鹤毫：谁规定的不应该呢？是你吗？那么若是我说可以这么对待呢？
　　少年语塞，月云这是从根本上挑战人类的道德观。接过月云递给他的茶杯，学着月云的样子先吸掉水汽仙鹤，然后才慢慢品尝：可是，从情理上来说，我们是对他们报以同情的，不是吗？
　　月云问坐在桌上的四个小人：阿莉埃蒂，若你是人类，发现有小人借了你东西，你会怎么样？
　　阿莉埃蒂想了想：我会很好奇，然后试图抓住他。
　　月云道：然后呢？
　　阿莉埃蒂道：然后我想养着他们，我想，人类对我们应该也是如此心态。
　　月云总结道：瞧，这就是人类的同情，亦是小人的同情——把你当宠物养。
　　翔摇摇头：不，不对，你说的只是一部分人类，还有一部分人，是不会去干涉你们的，他们只会试图帮助你们。我想，如果小人发现了更小的人，肯定也是一样，个例代表不了族群。
　　月云笑道：个例确实代表不了族群，但群体可以，你觉得大多数人是会想要养宠物，还是不求回报的帮助？
　　翔沉默，喝口茶总结思路，他太被动了，思路总是跟着月云走，他必须扭转主动权：我认为，小人跟人类其实是朋友关系，并非对立的种族，所以我们不应该奴役他们。
　　月云笑笑，这小子很聪明嘛：朋友？人和狗不也是朋友？
　　少年眼光一凝，兴奋道：人和狗的确是朋友，而且人类并没有强迫狗狗们做它们不愿意做的事，不是吗？
　　月云自知失言，抓住朋友这点做文章：朋友会借朋友家里的东西，一借不还吗？这么说，人类和蜜蜂也是朋友，毕竟我们从它们那里借了这么多年蜂蜜，从来也没有归还过。
　　少年猛的抬头，自信一笑：这正是小人族区别人类的地方，我们只是把蜜蜂当生产蜂蜜的工具，可小人族却真的有还我们东西！
　　月云看他自信的样子，有些期待他能说出些什么理论来：说来听听。
　　少年高声道：她悄悄借了我一块方糖，还给我的，是一生不遗忘！
　　月云沉默，连四个小人都有些惊讶。
　　这种浪漫到有些让人不忍破坏的语言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起码月云就很吃这一套，少年翔算是成功打动了他。
　　一生不遗忘？
　　嘿，一生不遗忘啊……

　　有人说翔对阿莉埃蒂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可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爱，是时时刻刻想要和你在一起，不想有片刻的分离。
　　月云手指尖轻敲桌面，陷入某段酸楚的回忆：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少年感受到如狱的仙威，没有退缩，正色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因为我正是这样想的。
　　阿莉埃蒂流下一滴眼泪，打湿了桌面，她能感受到翔的心意，她自己又何尝不想留下。可她又必须追随主人，内心里矛盾之极。最终，阿莉埃蒂内心不出意外的选择跟随主人，这是役兽印记的强大，无可更改。
　　月云起身，负手望月，表情说不出的失落。曾几何时，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位佳人，可惜她永不遗忘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依旧不能用纯理智看待这个问题，当初他明明知道若是那人一死，必成她心头的朱砂痣，可他就是不想延续他的生命，给他一万次机会他都不想。
　　良久之后，月云开口：小子，你几乎说服我了，可惜你从一开始就输了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你没有机会说服我。
　　翔不认为月云在开玩笑，努力回想自己的话哪里有漏洞，忽然间，他想到了，身上顿时冷汗淋漓。
　　人与小人可以是朋友，这是月云也不能不同意的论点。
　　但，月云是仙！
　　仙会怎么做，完全是仙的事情，翔根本无从得知，月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一场无论如何也辨不赢的辩论。

　　月云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手一挥解除阿莉埃蒂一家三口的役兽印记，将野人小人收入拾遗戒。紧接着唤来阿莉埃蒂，对她打出一道太清仙光。
　　道法作用之下，阿莉埃蒂迎风便长，一直长到比翔还要高一个头才停止生长，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撑破，现在身无寸缕，又羞又惊。翔连忙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披在她身上，阿莉埃蒂的父母已经对月云叩拜不止，他们全程都在桌上观望，自然知晓女儿的心思，感激月云成全了她。
　　太清仙光只能暂时让阿莉埃蒂长大，为了维持法术效果，月云又拿出一枚金苹果交给阿莉埃蒂，让她能永远保持人类体型。但既然都拿出了一枚，干脆就好事成双，免得翔老了以后抱怨自己小气。还别说，长大之后的阿莉埃蒂和翔还挺般配，可惜他们毕竟是不同的物种，无法孕育后代。
　　挥手打断想要说些什么的翔，月云感到失落非常，自己成全了别人，可谁又能成全自己呢？
　　叹息一声，消失在月色之中，只余两杯新泡上的鹤毫在月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