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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往事 路易斯

　　不知从何时起，路易斯就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去找自己的两位兽族朋友。
　　作为卡鲁提耶王国唯一的王储，路易斯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低调处事以及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
　　卡鲁提耶国家内部也并不平静。近几十年，贵族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大。与之相对的，个别贵族在政治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表面上，贵族们似乎依然效忠于王室。然而，不管是国王还是路易斯王子都十分清楚，贵族的叛乱只是个时间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路易斯常常带着自己的两名护卫暗中出国寻求援助。
　　那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归国之旅。唯一不太寻常的事，应该是他们途中发现了几个贵族派的眼线。为了避开眼线，三人商议后决定铤而走险，走横穿塞卢卡大森林的捷径。
　　也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三人偶遇魔兽袭击，两位护卫也在袭击中丧生。如果不是这两位兽族战士出手相助，路易斯只怕早已丧生。
　　两位战士中，令他最感兴趣的一人是个自称兽族战士的人族。
　　这个名叫伊莱亚的奇怪男人，看起来实力强劲，他想通过寻常的办法招揽这人，得到的却只是隐晦的拒绝。
　　在他和自己的父王商议过这事后，路易斯他们决定干一件十分大胆的事情：为了与兽族建交，路易斯将会作为大使进驻贵族派的腹地，纳尔市。
　　路易斯的计划是这样的：表面上宣称为了加深与兽族的关系来到纳尔市，实际上也是给贵族派施压。王族的影响力还没有衰弱到几个贵族能够撼动的程度，在路易斯进驻纳尔市期间，贵族派想要集结力量只能更加小心不被他察觉。而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能成功地取得兽族的友谊，贵族一旦引发叛乱只会落得腹背受敌的境地。
　　不过，路易斯心里的这个算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坏的呢？
　　『拜托了！帮帮我吧！』
　　才仅仅相隔一周不见，路易斯再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求协助。
　　『不是吧？又来？』
　　皓魄自然清楚路易斯求他帮忙的是什么东西，因为路易斯经常这样来求他帮忙。
　　『没办法啊！上周在这边待的时间有点长，攒下了太多，你不帮我的话，我会被我的家庭教师骂死的！』
　　『那。。。伊莱亚也来。。。』
　　『不要，我们的字差太多了。』
　　皓魄不知第几次想让伊莱亚帮他一起，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伊莱亚一口回绝。
　　皓魄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这位人族朋友手上接过几个小本。
　　这是路易斯的教师们给他布置的作业。因为他是独子的缘故，本应在他成年时就结束的课程莫名其妙地延续到了现在。
　　『抄这些东西真的有意义么？』
　　皓魄不情愿地拿起笔，开始帮路易斯抄写书上的文章。
　　『对我来说，没意义，不过你正好可以拿来复习一下人族语，所以有意义。』
　　皓魄、伊莱亚、路易斯已经相识了近两年了。起初路易斯只是偶尔来这边玩玩，渐渐的，路易斯待在这边的时间也变多了，因为沟通上的问题，路易斯和皓魄花了一年的时间互相学习了对方的语言和文字，而且，因为皓魄学得过于认真，他的字迹与路易斯十分相像。也正是因为这样，路易斯经常拜托皓魄帮他做一些抄写之类的作业。
　　『你们人族的公子哥真的好累啊，居然每天都要抄这么麻烦的东西。』
　　路易斯笑了笑，继续与自己的那部分奋斗。他没有告诉两人自己是卡鲁提耶的王子，两人只知道他是个人族的富家子弟。
　　『那下次请我俩喝酒。。。再叫上铃空一起。』
　　伊莱亚当然也没闲着，本应由他和皓魄一起做的处理猎物的毛皮的工作，现在正由他独自完成。
　　『好！不过别拿容易喝醉的酒。』
　　听说有酒，而且还要叫上铃空一起，皓魄顿时来了精神。
　　路易斯的初衷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起初，他确实是打算利用这两人，只是在与两人的相处中，从来未曾拥有过朋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轻松。只要在这两个人面前，他就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生来就要成为国王的人，自己身上的责任、贵族派的威胁统统可以在这两人面前烟消云散。
　　他从未告诉过两位朋友自己其实是人族的王子的事，伊莱亚也许能猜到，但他从未戳破过自己。皓魄则是一直把他当做是个人族的阔少，他从不向路易斯提出想要什么的要求，他也会拒绝路易斯除了酒以外的任何礼物。。。他别在腰间的那对钢爪除外。
　　铃空偶尔也会加入到这几个人之中，尤其是在这三人偷偷开酒会的时候。铃空总是能得到三人要开酒会的消息，然后带着她做的下酒菜融入三个男人的酒会。对路易斯这种自幼就吃着王宫厨师长亲自制作的豪华料理的人来说，兽族的食物有些过于简陋了。可是从皓魄和伊莱亚的表情来看，他们两个都很喜欢铃空做的饭。。。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喜欢铃空吧？
　　路易斯早就察觉到了这两人对铃空的心意，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人似乎有种奇怪的默契，硬是将这种奇妙的关系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他虽然想为两位朋友的恋情加油，奈何两位朋友实际上是情敌关系，他实在无法做到偏袒其中的任何一人。于是这种奇妙的关系只好就这么一直搁置下去。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了两年。路易斯从未奢望过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他清楚自己的使命，也清楚自己的责任，更加清楚的是自己国家的现状。没有时间可以给他悠闲地与朋友度日了。
　　边境贵族们的势力在这两年间再次增长，他所谓的与兽族建交的想法在这两年之间也毫无进展。贵族派们攻击他异想天开，他们给兽族塑造出一个茹毛饮血、凶猛野蛮的形象，他们嘲笑路易斯王子的想法是多么地愚蠢与肤浅。舆论的压力迫使路易斯没有办法继续再留在自己的朋友之中。至少，在自己离开前要告诉他们真相，而且还要为自己过去想要利用他们的事情道歉才行。怀着这样的想法，路易斯”最后”一次踏入了赛鲁卡大森林。
　　路易斯独自踌躇在森林的路上。这条路在这两年间他已经走了无数回，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如此熟悉。
　　『哦？是路易斯么？过去吧，你的话不用在这边等我们也可以的。』
　　常常在这边巡逻的人早已记住了这个隔三差五就会来找朋友玩的人族，痛痛快快地放他通过。路易斯十分清楚，就算自己未经许可走进大森林里，其他巡逻队的人遇到他也不会主动攻击。就算如此，这一次也是不一样的，他打算完全按照兽族的规矩做。
　　路易斯来到三人常常聚会的地方，在这两年间皓魄和伊莱亚早已养成习惯，每一次下班时都会先来这里看看路易斯有没有来。果然，没过多久，路易斯就看到满面笑容的皓魄和挥手跟他打招呼的伊莱亚向他走来。
　　『今天又来了么？话说在前面，今天我绝对不帮你写作业，累死我了。』
　　皓魄在他最喜欢的位置坐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用理他，他就是不想写字。』
　　伊莱亚无情地戳穿皓魄，并且回了皓魄一个白眼。皓魄看起来有些不悦的样子，不过他还没开始和伊莱亚斗嘴，路易斯先打断了他们。
　　『你们感情真好啊。』
　　『谁想要这种只会吐槽我的弟弟啊！』
　　『彼此彼此，我更喜欢路易斯这种人做我大哥。』
　　这种互相斗嘴的事已经算是两人的日常了，两人虽然偶尔会这样斗嘴，但是感情其实是相当好的兄弟。
　　『行了，行了。这次我是有事才来的，时间很紧。』
　　如果两人开始斗嘴的话话题可能会跑偏，路易斯想趁着自己还有坦白一切的勇气的时候向两位朋友道歉的。
　　『我可不帮你写作业。』
　　皓魄再次重申了一边。
　　路易斯稍稍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在多年以后怀念皓魄帮他写作业的这段时光吧。
　　『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
　　皓魄完全不能理解路易斯想要说什么，不过伊莱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向轻松的脸上渐渐地变得严肃了起来。
　　『嗯，道歉。』
　　路易斯重复了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
　　『抱歉，一直骗了你们。我的名字叫路易斯·卡鲁提耶。。。是卡鲁提耶国的王子，而且是。。。应该会是下任国王。抱歉，我不该瞒着你们的。』
　　皓魄给伊莱亚使了个眼神，伊莱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两人默默地等着路易斯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也想过利用两位，所以现在感到十分愧疚，我想向你们两个真诚地道歉。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会把这两年间所有快乐的事情铭记终生的。』
　　路易斯深深地低下头，他不知道两位朋友能否原谅自己。兽族最憎恨的就是背叛，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算背叛了朋友。
　　经过了长久地足以称之为永恒的沉默后，皓魄终于开口问道：
　　『曾经。。。也就是说你是在利用我们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背叛兽族的代价是什么么？』
　　『只有最开始的时候，现在我把你们当做我真正的朋友。原本的计划。。。我不能说，不过这个计划早就破产了。至于代价。。。我愿意接受任何代价。』
　　路易斯的心中其实有点渴望能就这样死在皓魄的怒火之中。这样轻松地死去应该要比面临接下来的困难轻松不少吧？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背叛我们吧？』
　　『嗯？』
　　路易斯一时没跟上皓魄的脑回路。
　　『你曾经对我们有所企图，但是你的企图从来没实施过吧？等会！。。。不会你的企图就是想找个帮你写作业的人吧？』
　　『。。。别把我想得那么低级行么？』
　　路易斯对皓魄的发言有些无语，不过看起来皓魄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他笑着继续说：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还是朋友。』
　　路易斯觉得自己的心底暖暖的，他很想找个方式来报答两位朋友，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留在这里了。说实话，如果贵族派真的造反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来报答两位朋友。
　　『谢谢，我。。。』
　　『皓魄，能让我和他单独聊聊么？』
　　往常看起来最不正经的伊莱亚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皓魄和路易斯。皓魄对上这眼神，然后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吧？』
　　伊莱亚估计皓魄已经离开了能够听到这些话的范围，于是开始质问路易斯。
　　『什。。。什么简单？』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你不可能坦白这些吧？』
　　伊莱亚猜的很对。王室需要他立刻赶回去进行联姻，他的父王似乎想通过婚姻这层关系来约束一下贵族派的领袖。
　　『唉，你猜对了。』
　　路易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很想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疲惫与不甘倾诉给自己的这位朋友。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自己的朋友。
　　伊莱亚等了一会，可是见不到路易斯有任何倾诉的意向，他想了想，然后问到：
　　『需要帮忙么？』
　　路易斯眼前一亮，可是他立刻摇了摇头，说：
　　『我不能把你拉下水，你的家人都在这里，你应该像以前一样拒绝我。』
　　伊莱亚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合格了。』
　　这话说的路易斯一头雾水。
　　『合格了？什么合格了？』
　　伊莱亚没有解释，他看向路易斯一直别在腰间的佩剑。矮人精心雕刻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说过那把剑送给我了，这话还算数么？』
　　路易斯显得更加迷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伊莱亚突然管他要这个东西。
　　『算数是算数，你想要这个做什么？打算纪念我么？』
　　路易斯不知道伊莱亚到底想做什么，于是说了个冷笑话想暖暖场。
　　伊莱亚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手，示意他送出自己的”礼物”。路易斯挠了挠头，还是解下那柄剑，交到伊莱亚手中。如果他想要的话，给他留下点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也挺好的。
　　伊莱亚抽出那柄武器，在阳光下左右翻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把武器，当年为了防止路易斯图谋不轨，他拒绝了路易斯的小恩小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雏鸟是时候离开巢穴了。
　　『你好像没什么武器来保护你自己了。』
　　伊莱亚看着路易斯的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个微笑，然后，他像伊露恩讲的故事里那样，在路易斯面前单膝跪下，继续说：
　　『兽族战士，伊莱亚，愿意成为友人的剑。』
　　路易斯愣住了，他明明已经拒绝了伊莱亚的协助，为什么伊莱亚会这样突然向他宣誓效忠呢？
　　『不，这是淌浑水，你还是不要来比较好。』
　　伊莱亚依然单膝跪地，他抬起头看着路易斯，正要开口，却突然打住，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说：
　　“那如果我是以一个人族的身份去协助自己的朋友呢？”
　　他的眼神中存在着某种决绝。
　　“虽然我在兽族长大，但是我终究还是个人族，总有一天我要去找自己的归宿的。”
　　伊莱亚说道这里，嘴角翘了起来。
　　“而且，守护自己的朋友什么的，感觉很帅！”
　　听到这里，路易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稍稍收了收自己的笑容。
　　“跟我走很危险的，也许会丧命，而且我可能会把你利用到死哦？”
　　伊莱亚却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你需要我来保护你。至于利用的话。。。就当是我为了朋友奋战至死好了。”
　　路易斯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习惯了有人跪拜自己的他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伊莱亚依然跪在地上。伊莱亚是他的朋友，并不能算是他的下属，他更希望不论何时，伊莱亚和他都是身份地位相同的朋友。
　　“快起来吧，你永远都不需要这些没用的礼节。”
　　“那你可别指望以后我再遵守什么贵族的礼节什么的，听伊露恩说，你们人族。。。我们人族的烂规矩非常多。”
　　伊莱亚拒绝了想要扶起他的路易斯，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然后卸下他使用了许久的剑，换上了路易斯送给他的。路易斯看着他，咋着舌头摇了摇头。
　　“我真没想到你会跟我走的。”
　　伊莱亚笑了笑，冲着身后的树林里喊了一声：
　　『皓魄！你应该都听到了吧？不反对吧？』
　　皓魄从附近的一棵树后面努着嘴走了出来。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他看了看伊莱亚，又看了看路易斯，继续说：
　　“我弟弟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伊莱亚默默地拥抱了皓魄，然后自言自语地说：
　　『就是不知道老妈会不会同意了。』

　　『终于决定走了么？』
　　叶兰对伊莱亚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困惑，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似的。
　　『是的，感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
　　叶兰完全没有挽留伊莱亚的意思，从她的两个儿子带着路易斯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有种要分别的预感了。
　　『走之前，我把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你吧。伊万。』
　　伊莱亚微微皱了皱眉，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寄存给了叶兰。但是，当他听到这个似乎十分耳熟的名字时，无数的影像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他的头脑。
　　一名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女性，一位脸上饱经风霜的男人，一辆奔波的马车，骇人的魔兽，失去亲人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时刻苏醒。一行泪水缓缓地从他的脸上划过。
　　『伊万是。。。』
　　皓魄正想向叶兰问个清楚，路易斯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看看伊莱亚的样子，摇了摇头。
　　短短的数秒间，伊莱亚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5岁的自己，他再一次感受到痛苦、无助与悔恨，只是这一次，一双手覆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是关心他的皓魄与身后的路易斯。
　　伊莱亚用袖子擦掉自己眼角的泪痕，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他对着叶兰，尽自己的全力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灿烂的笑容。
　　『我叫伊莱亚，谢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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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想摸鱼，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