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满是生灵》亦怀新

10、第 10 章

　　黎妙的脸圆胖了，但是气色更好，宜君说“雪肤花光”，宁轲觉得差不多意思。因为黎妙挡住肚子，实在还是个美艳人妻。她现在的任务就是买和囤，买孕妇裙孕妇奶粉孕妇燕窝，囤幻想中小婴儿要用的林林总总。还有就是吃，放开吃。
　　“从十七岁起跟自己的嘴做斗争，终于可以歇歇了。”黎妙说。
　　宁轲坐在一枝荷花影里走神。

　　江湛几天没有联系她，她也没理他。一星期后，她开始没事看看手机。两星期后，她莫名有点担心。会不会是生病了？三星期后，她赌气自觉解脱——不来往也好，她还轻松呢。
　　过了一个月，宁轲站到茶水间的窗户旁。她有些感冒，不知是空调吹的还是抵抗力弱中了病毒。随着加班的没日没夜，这两年她感冒的确越来越频繁了。外面是个暴晒的日子，好像走出去就会被强光蚀伤。她掏出手机解锁调通讯录拨出江湛的电话，还没张口又已怒气冲冲。不料手机里传来声音说：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停机。
　　强光直插进眼里。特别亮的光线，会给人一种发慌的无物感。
　　宁轲吸溜着鼻子啃了一会食指关节。不想问妈妈。不想惊动她生长的那个大院血管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辗转托人问1013所了。
　　回复倒不慢，说是最近确有个年轻海归辞职，但不知道名字。涉密单位，不好再深入打听。
　　于是江湛又消失在那个灰色大门之中了。不，准确地说，他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也许他刚在她叫了外卖的粥铺啃螃蟹；也许她刚走上他走过的斑马线。但是，他们像被彼此屏蔽了，就算对面相逢，也无法真正看见。

　　“还在想工作？”黎妙把一只雪白戴钻的手在宁轲面前摇摇。
　　宁轲恍神，下意识点点头。
　　李宜君行云流水地煮水分茶，把一只仿宋汝窑小莲盏递给宁轲：“出来了就慢下来，人生其实没必要那么赶。”
　　黎妙翻翻白眼：“这素鸡汤灌的。来，还是说出来，是不手下不听话，不省心？”
　　“嗯，”宁轲承认，“确实有被对抗的感觉，他们应该是组成了小团体。”
　　黎妙一听来了精神：“你说你说，我帮你出主意。”
　　宁轲想想却懒得说了，因为她并不怕。“没有具体的事，就是一种感觉。”
　　李宜君整理几案上的荷花，叫茶艺师拿剪刀和菖蒲来：“名利场有名利场的规律。在我这里就谈风花雪月吧，来，我插花给你们看。”

　　也许我不应该拒绝他。宁轲想。不就是恋爱吗？她甚至没有真正去恋爱过。虽然恋爱也不过是互相间的撩拨，了解，误会，再了解，然后触摸到真正的隔阂——最后彻底分开。但她凭什么不能放开享受一下？就算对方是江湛。
　　也许正因为是江湛，才不能。不能和江湛谈这种恋爱。因为我寂寞，因为你无聊，这样的恋爱。
　　他们的过去多丰厚啊，光走路就走掉小半年时间。怎么能用这么肤浅的成人游戏，改变过去的性质和颜色？

　　“又走神。”美艳人妻抗议。
　　“啊？”宁轲再次恍过神，“哦，防止妊娠纹的产品很多，你让医生推荐一种，你婆婆就不会阻止了。”
　　“我干嘛要理她阻不阻止？早已经用完一瓶了。”黎妙理直气壮。
　　几案上花已经插好，菖蒲的翠条好像荷花的回音。“你刚才想事的时候，表情很凄凉。”李宜君在回音后凝视宁轲说。

　　那天的聚会仍然尽欢而散。反正黎妙仍然是最热闹的，李宜君仍然是最高雅的，宁轲仍然是最沉默的。
　　回到家，宁轲在快递驿站取到一封信。EMS寄件人地址就是马路对面。宁轲在驿站旁昏暗的路灯下拆开，信是手写的，写在有“1013研究所”标识的信纸上。
　　宁轲：
　　关于生命的意义，我们是否应该比别人更多点思考？虽然思考是劳而无功的事，不如打场篮球，还能感受一副健康身体带来的愉快。
　　今天我决定中断眼下的研究，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做什么，我还真的不知道。这样就能找到生命的意义？估计并不能，还导致研究断层（有的项目我将永远没机会参与），但我仍然这么决定。
　　现在我已经整理好行装。我的相机在桌上瞪着我，我不得不带着它。
　　祝你愉快。
　　PS：因为我很烦手机，所以把它扔了。以后我会尽量勤快地写信给你。
　　江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