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万籁同休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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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衡站起身，收了蒲团，平静地绕过屏风，将那在温水中依着桶缘的少年抱起来，以真元蒸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子。
苏子白睡得很沉，梦中似乎还在不断困扰着什么，两道眉还是皱着的。
将他放在客栈的床上，床上的被褥不如傅衡在白玉宫为他准备的柔软和暖，毕竟是人间的棉被，哪里能和修真者所用的雪蚕丝被相比。
傅衡淡然的打量着浑身不着寸缕的苏子白，这些日子长了点肉，看起来还是瘦弱，四肢背上腰间都是细密的伤痕，有些是旧伤，痕迹淡了，有些是新伤，新长的嫩肉尚且泛着粉。
一道一道，都是师尊犯下的罪。
他瞧着这具年轻又饱经世间刀剑的身体，确认心下那种异样的妄念又不存在了，才取了一个细颈瓷瓶出来，以手挑了药膏，细细的将那些旧伤新伤都抹了一层。
苏子白心思太过敏感，平日里他一个眼神都要细细揣摩自己的喜怒，他就没把这祛疤的药给师弟涂上。若是给了，怕是脸上情绪还好，私下却要觉得自己认为师弟浑身上下的伤疤难看，又是一番自伤吧。
傅衡终究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取了新的内衫，替苏子白轻轻穿上。
好在今日苏子白的精力完全被耗尽了，没有醒转的痕迹，只是间或还是翻身，不太安稳。
傅衡索性在床头坐下，以手抚背，后者才渐渐睡得熟了。
阿娇在这颇为繁荣的小镇停留下来。
傅衡虽然不需要晨起昏睡，苏子白还是要睡觉的，这个点她就不需要去窥探，探查到两人的踪迹就可。
她没有如傅衡一样去投店，取了个小一些的楼阁法宝，让它盘旋在客栈上头，隐匿了行迹。叶寄真身上不缺灵石，她也就不顾惜法器的能源损耗，。
句芒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小楼。
小楼也有三层，一楼应是待客之所，摆放的器物精美，空间颇大，只是都是四周开放，在这弦月夜，月色和清风穿楼而过。
二楼有两个房间，房门大开，可见矮榻纱帐，灯台上光亮幽微，阿娇就站住了脚步，同句芒道：“就请你在这歇息吧，两个房间你任选一个。”
句芒点点头，含笑道：“多谢尊者招待。”
阿娇看得他笑意融融，眼底的忧郁却更深了几分，不由蹙眉：“客气了，请自便。”
也不理会他再有什么话，自沿着楼梯顺着上去了。
不知道这楼阁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似金玉坚硬，又有实木的质感，她边走边拿手指去触摸，一手寒凉。
三楼是如同白玉宫观星阁一般的构造，内中开阔的房间，外头是回廊一样的天台，凭栏可远望。
阿娇熟门熟路地走到天台外，取了储物法宝里的矮榻出来，躺倒。
天幕上星子点点，是她久未见的场景。
倒不是说现代社会环境污染，看不到星星。而是她才记起来，自己以前是个高深度数的近视，隔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是没法看到那星光点点的美景的。
阿娇低叹一口气，所以这就是和周遭的人无法交谈的原因。他们和你四目相接，长吟：“金寒霜气山无虎，剑动星光水有龙。”，她则心心念念不再近视的眼睛，看到的星光真美啊。
就真是鸡同鸭讲。
0555似乎也能体会到她内心的感慨，猛地电子音出声：“宿主，你为什么不试着融入当前世界呢？这显然更有益于任务。”
把阿娇吓得一惊，嗔怪道：“不要冷不丁开口啊。”
又道：“这个世界的任务，简单点说，不就是手起刀落的事情吗？”
0555号则道：“宿主你最近的直播观看人数呈现断崖式下跌了。”
阿娇翻个白眼：\"当初说的时候，能基本完成任务就可以的。”观看人数对于社恐而言，是把刀子而不是蜜糖。再者戒断游戏之后，这些都是浮云了。
反正打赏收益都得充公不是？
0555似乎被她的不求上进震惊了，半晌无语。
阿娇躺在矮榻上，翻了个身，看着小楼外夜色朦胧中的民居。大概是百姓们夜里睡得着，唯有街上的灯笼灯火昏黄，其他都沉浸在如墨夜色中。
月光幽明，万籁俱寂。
连夜虫唧唧都显得万分安静。
她半晌说了一句话：“因为我是个弱者，实在很难和强者当朋友。”虽则她身无牵挂，但还困在当初。弱者，受害者的弱者心态。
纵观叶寄真的平生，逍遥豪勇，老来糊涂暴戾，也是强者。
傅衡，就是个风流花丛不沾花叶的主儿，自伤自怨自艾这种事情，搭不上边。
即便是苏子白，虽然是一场无声虐待中的受害者，仔细去看隐没细节的话，能看到遍体鳞伤的苏子白从未将自己置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叶寄真心慈手软吗？不，他虽然心中留了一线，但并非下不了手。
苏子白有着一种近乎兽类的直觉，更有着兽类的攻击性。这点，在叶寄真蓬莱小岛待死的时候，寻上门来的苏子白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阿娇其实是个软弱的人呢，靠的太近，这帮子人精岂能不闻出点味道来？
0555号没有吭声。
阿娇也没有非要剖白自己内心的打算，她觉得这场因自残而起的一时抽风快过去了。一如既往地封闭自我，情绪反复后触底反弹了，往事也不必再去夜夜反刍。
只是长夜漫漫，阿娇因着这修真者的身体无法入睡，而系统似乎要强行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社交，游戏小说一概停了，手上的小痣也不知去向。真是搞不懂，上个世界还任她胡来的。
这时候，忽闻笛声悠扬。
夜半玉笛声，和着月色，舒缓着阿娇心底的最后一点惆怅。
是句芒吧。
修真者眼明耳利，自然听出来这声就来自楼下。
眼神忧郁，这笛声却十足地温柔漫漾，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啊。
阿娇嘴边就不由漫开一丝笑，直到一曲终了，笑意都没有散。
有脚步声渐渐近了，阿娇借着这一点笑意，抬眸望去。
自然是句芒，他依旧带着那忧郁地眼神，含笑道：“长夜漫漫，某冒昧一曲。可是惊扰尊者了？”
阿娇笑一笑，翻身坐起以免太过无礼，摇头。
“君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阿娇就看到对方取出一棋坪两玉罐，一边干干脆脆地摇头：“不来。”一边从法宝里取出从未用过的矮榻，是黄花梨的木料。
\"你坐。\"围棋这种高度虐杀脑细胞的，她个懒货怎么会，难不成让叶寄真下五子棋？太不符合画风了。
句芒敏锐地感觉到她情绪好了不少，收了器具，顺从地在另一座榻上坐下，规规整整地犹如出席法会大比：“素闻尊者擅琴，可愿与某合奏一曲？”
阿娇摇头：“心情一般，不能成曲。”叶寄真是擅琴不假，也更擅于用琴一拍一个魔头，请他抚琴，也是头铁。
句芒倒是越挫越勇，好似非要与无涯尊者在文化层面上达成一定深度的交流：“某身上有上好的松烟墨，雪蚕丝的锦缎，能得尊者手书否？”
阿娇继而摇头，连理由都不想编了，不免好奇起来，这琴棋书画，三个噱头都用过了，最后一个，会用吗？
句芒面上就是一黯，他生的讨巧，这面上的黯然和眼中的忧郁一冲，就能让拒绝的那个人心中发软，他还伤怀道：“可是某何处冒昧了，惹得尊者不喜？”
阿娇一边按着受到暴击的心，一边一如既往打着太极推手：“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简直犯规，以往吃过的忧郁款，再加上颜值加成，杀伤力太大了。
都忘了跟屁虫行为给社恐带来的伤害，太极推手都要打出十万分的真心了。不是不能琴棋书画应和，委实是阿娇才疏学浅，腹内空空啊。
句芒被那赤诚的眼神望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收拾了脸上的神情，却忘了刚才要出口的话，从心问道：“尊者仙家气派，可愿让某临一幅小像？”他素来瞧不起人间修士，说是以道修仙，皆是污浊之辈，一味求强凌弱，争名好利，不知天道有常，道法自然。
而这威名赫赫的无涯尊者，却有一双干净而又忧伤的眼。实在让人好奇，境界得破，身居高位，又有什么值得他神伤呢？
阿娇却不防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用词文绉绉了点，中心大意和街头苦练速写的画手说的话没什么区别呀。
看着街头画手有多好奇，阿娇对着主动要画画的句芒就有多好奇。不是没见过画面，只是一点由来已久的毛病。
句芒就见叶寄真一脸兴致勃勃地点头，还问自己是否要摆什么姿势，态度大为不同，他一边在矮榻上放了阔几，一边去了几尺雪蚕丝缎，摆了文房四宝，心中还在纳罕。无涯尊者那神态，倒好像狸奴见着鱼，孩童见着糖，毫不掩饰。
句芒提笔而起的时候，气势就为止一变。
那股精灵之气就更浓了，眼中的忧郁一去，显出十分的专注来，一边下笔，一边来看叶寄真。
阿娇姿态略有僵硬，但看着对方认真的情状，倒是也放松了。
真嫉妒啊。
阿娇想着，她以往也喜欢写一点文字，动一动画笔。起码有十年了，不曾动笔，感觉到自己一坐到那桌前，平时遮掩好的那些伤，纷纷绽开了，那些血就肆意横流，淌到了那雪白的纸张上，淌到了那键盘上，把这世界上留给她的最后一片净土，染得污浊腥臭。
逼得她撕了那些纸，合上了键盘，绝了那份心，姑息了那点恨。
看着对方那一方水墨肖像渐渐成型，阿娇内心却心如止水。
“好了。”
句芒收了画笔，信手一挥，就把矮几文房四宝都收了，把手中的画递给叶寄真。
阿娇接过来，锦缎上的墨似乎依然干透，应该是用了什么修真手段。
上头黑白分明是叶寄真的大头像，玉簪黑衣，面目栩栩如生，竟然走得是摄影派画法。果如阿娇猜测，目光郁郁，美男子一派忧伤姿态。
阿娇将那画放下，一副对那画不予置评的姿态，从榻上下来了。
句芒才要问她，就见叶寄真展颜一笑，直觉分明觉得毫无危险，背上汗毛却一炸。
阿娇上去就是一拳，被后者一个后仰躲了去，她毫不气馁，拳上凝了真元，又是一拳。
把句芒打得云里雾里，这画分明不曾唐突佳人呀？
“宿主……”0555欲言又止。
阿娇毫不理会，追着下了榻的句芒，在这宽阔的天台上打将起来。又有一个人来窥伺她也就罢了，还三番四次地拿来刺探她，这是头铁还是头铁？
头铁就拿来试试！
打不过没关系。
一直打。
打到他滚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万籁同休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