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起风了Beast》安以履霜

13、#12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目之所见皆为幻影，耳之所闻均是虚假，那些洋溢在人们身边的欢快的、悲伤的、蕴藏着各色喜怒哀惧的空气，都只不过是搭建起一幕舞台的道具。

　　浅金色夕光洒落在这座大楼的天台上，世界仿佛沉浸在了一片无垠的金海之中，如梦似幻。

　　太宰治俯视着这座和平与硝烟并存、自由与枷锁同在的城市，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无知无觉，正肆意挥霍着他们的「人生」，他们畅快地大笑，亦或是痛苦地哭泣，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如何，全然不察。

　　“你们听说过「书」吗？”
　　太宰治对着不远处那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问道。

　　他并不等待少年们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着，比起解释更像只是一场倾诉。不在乎听众是谁，也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如何，只不过是想将藏在胸口的那些话语全部吐出，仅此而已。

　　“那是一本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书，一本空白的、写在它上面的内容会变成现实的书。”

　　“虽说只要写上去的事情就会成真，也并不意味着要写多严谨。「书」的存在，类似于这个世界的起源。「书」中包含着无数种可能的世界——在不同的选择和条件下无限分化出去的不计其数的可能性，都包含在那些书页之中。”

　　“而在「书」上落笔的一瞬间——”

　　他娓娓道来的话语忽然一转，像是一本小说突然来到了故事的转折点，往前是主人公幸福祥和的平常人生，往后便是一切试炼与磨难的起点。

　　“那与所被写下的内容相对应的世界，就会被‘召唤’出来。”太宰治说道，“那本书中的——「可能的世界」里的情节，和真正在「现实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是可以相互调换的。”

　　他恰到好处的停顿，亦或是微微扬起尾音，如同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事物一般，将某个超乎常理的概念普普通通地阐述出来。

　　他对着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说道：

　　“现在的这个世界，如今你们与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可能的世界」。”
　　“也即，这个世界不过是「书」中所含的无限多种可能性的沧海一粟而已。”

　　这是一个无限趋近于“真实”的世界，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也存在着「现实世界」的本源——那本能决定一切的「书」，虽然那不过是真正的「书」在「可能的世界」中的一个“分支”，亦或者说是“投影”，只是起到了将「可能的世界」置换到「现实世界」的连接作用而已。

　　但无论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接近于“真实”——

　　它，以及他们，本质上都全部只是虚幻之物而已。

　　太宰治从容地将一切向少年们和盘托出，他是如何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未来又将会发生什么，他又是为何布置了这一切。

　　世界可能将在未来毁灭，心怀不轨之徒将会来到这座城市，利用「书」的力量颠覆一切，而只有你们——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通力协作，才能阻止这一切。

　　他的语调舒缓而沉着，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这些话语他早已在脑海中排演过无数遍，只需牵动一下声带，后续的字句便会自然而然的吐出。

　　可他的心绪却已经飘向了远方。

　　他感受到了自己鼻翼间清浅的呼吸，感受到了自己胸腔里有力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自己这副已经油尽灯枯的身躯里，仍然带有着的微暖温度。

　　他是在活着吗？

　　在这样的一个虚假的世界里、驱使着这样一副虚假的身躯，那也算是活着的吗？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将一切尽数倾吐而出，他踏上了天台边沿的台阶，他的身后是这座安详的城市，头顶是像要燃烧起来一般的无垠天空。

　　“最后的一步。”

　　黑色皮鞋的后跟已经悬在了台阶的边缘，傍晚微凉的轻风吹起了他柔软的黑发。

　　真是个好时候啊，太宰治想到，黄昏了，正是人们该回家的时候了，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明明要踏入的是人类避之不及的那条路，可他却觉得像是马上就要回家了一样。

　　“为什么？”芥川龙之介看着他，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走到这一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这个世界毁灭？”

　　是啊，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是否会毁灭，那又关他什么事呢？更何况这不过只是个虚假的世界而已，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泡沫幻影、大梦黄粱。若是在其他世界的他，一定会这么说。

　　可只有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又想起了一切的分歧点，又想起了友人没能点燃的那根烟，又想起了那个黄昏飘落的绷带，也又想起了一切谎言被撕扯开后，少女那绝望而悲凉的目光。

　　——她真的不知道那一切都是谎言吗？

　　——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吗？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里是唯一一个他活着，并且在写小说的世界。”太宰治闭上了眼，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因此，我是不会让这个世界就这么消失不见的。”

　　他后退了一步，向后倾倒。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肩头披着的黑色外套被风吹散，高高飞扬在了半空之中，只有他的身躯随着重力坠下。

　　璀璨的霞光照耀在港口黑手党大楼外侧的玻璃墙上，折射出金光道道，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双目干涩而刺痛，视野的天空在瞬间便远去了，世界像是在此刻支离破碎，他荒谬的人生也将要随之消散如烟了。

　　真是遗憾啊。

　　“你那本尚未写完的小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呢。”

　　他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了深深的笑容，像是即将要陷入一场甜美的幻梦。

　　咔——

　　细微的破碎声从某一层的玻璃外墙上响起，呼呼的风声将这细细的动静盖去了，但只不过是间隔了不到半秒，大块玻璃碎裂的声响便陡然响起！

　　二十三层，一个对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而言不高也不低的层数，外围巨大的落地玻璃墙锵然碎裂，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如同一盘被打翻的水晶，在绚烂的夕光里熠熠生辉。

　　一道纤细而矫健的影子从玻璃墙的豁口中一跃而出，那是一个样貌年轻的女孩，她的神色平静而从容，仿佛毫不将数十米的高度放在眼中，身上甚至没有系着任何安全绳索，就这么目标明确地朝太宰治坠下的方向而来。

　　重力于她仿若无物，她踏着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外墙，疾行如履平地，手中握着的一柄打刀出鞘，银色的刀身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流淌着动人心魄的霞光。

　　锋利的刀尖在硬度极高的玻璃外墙上留下了刺目的划痕，太宰治诧然睁眼，不过呼吸之间，少女便已经冲至离他不过两三米远的位置。

　　他看着那张脸，那张这个世界里他一次都没有直面接触过、但他却熟稔于心的面容。

　　高高扬起的马尾辫如同飞燕掠空而来，颜色极淡的琥珀色瞳孔里跃动着亮得吓人的光，少女的面容稚嫩而干净，神色却鲜活而肆意，带着些并不遮掩的自负与骄傲。

　　她的足尖稍一发力，灵活的身躯离开了大楼的外墙，靠近了不断坠落的太宰治，一把抓住了他那过分瘦削的手腕，他们已经又落下了将近十楼，坚硬的水泥地面仿佛近在咫尺。

　　太宰治动了动自己干裂的唇，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少女在半空中从容不迫地迅速换了姿势，手中的银刃在第十三层的大楼外墙没入了坚硬的防弹玻璃，减缓了他们下落的速度，那只看似白皙瘦弱的手腕一转，刀刃便已在这块玻璃墙上破开了一个一人高的豁口。

　　刀刃横过卡在金属框上略一借力，太宰治只觉的眼前一晃，便被甩进了大楼里，和女孩一起在走廊上滚出了六七米远，才彻底卸掉了身上残余的冲力。

　　太宰治躺在硬邦邦的走廊上，他的后背很疼，后脑勺也有点疼，还有手臂、膝盖、肩膀……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这一滚撞到了似的，齐齐地痛起来，可是他的脸上连一点疼痛的神色都没有。

　　他看着从他身上爬起来的少女，又经过少女，看见了从她背后走来的，那个穿着手工订制的黑色西服、戴着白手套，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的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的笑容，此刻仿佛与「书」外的那个世界里的他重叠在了一起。他们隔着中间站起来的少女，对视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又像是已经说完了一切。

　　“就你还想让我欠人情？”月见山凛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毫不客气地对躺在地上的太宰治翻了个白眼，“我建议你做梦比较快。”

　　她动作潇洒地收刀入鞘，假装不小心地踩了太宰那昂贵的西装一脚，拍拍屁股蹦蹦跳跳地朝乱步身边走去了。

　　“怎么样！我说十三层就十三层！一层不多一层不少！”
　　她骄傲又得意地对乱步说道，宛若一个未曾经历过任何折磨与谎言的孩子，眼眸里带着澄澈而明亮的光。

　　『哎呀，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太宰瘫倒在走廊上，看向了那处被凛一破开的玻璃墙，落日的余晖从一人高的破口处倾泻而入，带着些许暖意的微风涌进了走廊里，拂过了他的面颊。

　　透过那处边沿参差不齐的破洞，入目所见，黄昏的横滨依然祥和而安宁。

　　皮鞋落下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侧，太宰治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个被他从一开始就拖进这场局里的青年。

　　他以为乱步会在二十分钟前便带着凛一离开港口黑手党了，他甚至已经帮他解决了黑手党里的那些后顾之忧，毕竟一开始与乱步做交易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这一准备。

　　他将一切告诉给十四岁的江户川乱步，他要为了这个世界的织田作而谋划一切，而乱步也会为了这个世界的凛一而与他合作。在他死之后，唯一知道一切未来的江户川乱步，将会负担起操控未来走向的职责，让这个世界继续平稳运行下去。

　　而作为交易，太宰治将会切断「月见山凛一」与「安倍凛一」的所有连接，让凛一再不会经历谎言被揭开时鲜血淋漓的那一切。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但他却想要将它变成一个能让一切圆满的「理想乡」。

　　“是不是被我的厉害感动到了，太宰？”
　　黑发青年低头看着他，得意地一挑眉，翠绿色的瞳孔眸光璀璨。
　　“既然你说我在那个世界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那我自然是要好好阻止一下你这个违法乱纪的黑手党首领了，你说对吧！”

　　在虚假的世界里「活着」，那也能算是「活着」吗？

　　太宰治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呀！真是太厉害了，乱步先生真不愧是百年不遇的名侦探！”
　　他笑着回答道。

　　他也不知道，但他唯一确信的一点是，这次他或许能够看完织田作那本没写完的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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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对话化用了《太宰治的入社测验》里，乱步和太宰第一次见面时的台词
到此为止朝雾老师beast线里的剧情就结束啦！之后还会零零散散有一些后续的内容发展，港口Mafia、侦探社的人员会再次变化，乱步会跳槽回侦探社，和社长有对手戏，但是人员不会完全变回原著线那样
猎犬、组合、天人五衰的成员也会陆续上线（实际上坡坡已经隐藏出现过了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