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起风了Beast》安以履霜

12、#11

　　夕日沉沉将尽。

　　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大楼，迎来了今日的第二位不速之客。身形瘦弱甚至显得有些病态的少年，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突入了一层的大厅，并继续迅速地一层层朝楼上攻去。

　　已经历过一场恶战的黑手党成员显露出了山穷水尽的疲态，他们无法阻拦不久前攻进总部的月见山凛一，现下也拦不住面露凶光的芥川龙之介。一次次地举枪上前，最终迎来的都是同样被击退的命运，尸体堆积如山。

　　以在第三层击败挟持的「三十五人斩」泉镜花为筹码，芥川龙之介逼迫着她的同伴，被称为「白色死神」的中岛敦，带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到了第三十层，距离顶层不过数层之遥了，但在此时，港口黑手党救回了被侦探社社员谷崎润一郎带走的泉镜花，而芥川龙之介的面前，出现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那是芥川银，他丢失的、迫切想要夺回的妹妹。

　　她对他说：

　　“和首领说的一模一样。哥哥，你只是把我当成你肆意破坏的理由。”

　　“希望用我的命，可以换来你的新生。”

　　以及——
　　“永别了，哥哥。”

　　少女的背影纤细轻盈，宛若只是一道幻影，她带着悲伤的眼神，像是在逃避什么痛苦的灾难一般，迅速地转身逃走了。

　　芥川龙之介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与困惑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想起刚刚自己因为被敦的话所激怒，险些就杀死了对方，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妹妹决然又悲哀的话语。

　　——“你刚才差点杀了敦，但是要若要救我的话，他明明是重要的引路人。”

　　——“那天也一样。哥哥被满腔的愤怒和复仇之心俘虏，一心为了杀掉坏人而冲进森林里消失不见。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受伤的我丢在一旁不管呢？”

　　——“你把已经受了伤无力还手的我丢在一旁，直接扑向了敌人的怀抱，就像很享受沐浴在复仇的火焰中一样。”

　　——“要是哥哥把我接走的话，就又会把我用作支持自己行事的理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只是想要救回自己的妹妹，所以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通通都该杀死才对，无论是当初的那个“黑衣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还是如今挡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他们通通都该死。

　　是他错了吗？

　　可是在他到达港口黑手党总部的时候，他所见到的，就已经是尸横遍野的大厅和楼道，他知道那是他的前辈月见山凛一所做的，既然如此，他也不过就是在这些尸体上，新添了更多送死之人的遗骸罢了，是他错了吗？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和凛一前辈是一样的吗？

　　不过只是一个引路人——

　　不过只是一个引路人！就算杀死了，只要再去抓一个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银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只是想要来救银而已！他只是想要来救他的妹妹而已！

　　他的心里无端地升起了汹涌的浪潮，如同海啸一般要将渺小的他吞没。那是某种强烈而陌生的情感，无声地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怪物，将他的身躯、他的头脑、他的心和灵魂，一并张口吞进那黑暗的深渊中。

　　身后传来了野兽一般凶狠的嘶吼，伴随着几乎要化成实体一般的敌意，芥川只来得及下意识地用布刃挡住了一下，就被敦如同炮弹一般的攻击打飞出去，砸进了墙里。

　　他从破裂的墙上摔了下来，倒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在他身边的不远处，倒着一具黑手党成员的“尸体”。

　　双目紧闭，身下渗出的一些血迹已经在洁白的瓷砖上干涸了，留下了刺眼的红黑色印记。

　　那不是他杀死的黑手党成员，被他杀死的人的尸体要更为惨烈，难以入目，有的人甚至被「罗生门」分割成了几块。

　　但是芥川龙之介知道这个黑手党是谁杀死的。从他踏入黑手党总部大楼的那一刻起，他就见到过无数这样的“尸体”了。双目紧闭，只有身下一小块地方流出了血，比起芥川的杀人手法，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干净”了。

　　这是他的前辈，月见山凛一杀死的黑手党成员。

　　而此刻，芥川龙之介却忽然发现了一个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的事实。

　　——那具黑手党成员的“尸体”，胸口仍在很轻微地起伏着。

　　只有一点点，不仔细看完全无法发现，但即使如此，芥川也无法否认这件事——他的前辈，月见山凛一，似乎并没有真的杀死了某个人。

　　——“哥哥，你只是把我当成你肆意破坏的理由。”
　　少女缥缈悲绝的嗓音，像是一记重击，狠狠地捶在了他的身上，带来的伤痛甚至比敦那猛力的一拳还要更甚。

　　芥川龙之介看着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身上的敦，看着这个和他岁数相当的白发少年。

　　少年紧紧地咬着牙，落下的每一拳都在颤抖，那双瞪圆的眼睛里，藏在某种噬人的情感，仿佛让他的灵魂都哀嚎了起来。芥川龙之介一开始以为那是恐惧，但此刻，他也被这难言的情感所吞噬了。

　　那不是恐惧。

　　芥川龙之介看着中岛敦，嘴唇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那是……罪恶感。”

　　他们都因某种原因，被滔天的罪恶感所吞没了。

　　*******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战斗，没有对禁闭室所在的这层楼造成任何影响。

　　禁闭室所在的楼层，是用与首领所在的顶楼相同的材料建造的，除了专用电梯以外，即使是楼梯也无法到达这一层。这既是为了防止干部江户川乱步和造乱者梦野久作逃跑，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不受到任何敌人的威胁。

　　就如同此时一般，所有外界的战斗，都无法波及到他们半分。

　　江户川乱步再次带着凛一来到了那间电梯的金属门前，走廊上遍地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了异味，即使是通风系统也无法在短时间里将这股气味消除。

　　梦野久作一手抱着他那怪异的玩偶，一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跟在了乱步和凛一的身后，不时露出嫌恶的表情，踢一脚脚边的尸体肉块。

　　他已经换下了那件宽大的睡衣，和那双不合脚的拖鞋，此时穿着的已是一套外出的衣服。衣服是新的，几乎没怎么穿过，因为他已经很久不能出门了，这套衣服还是两个月前，乱步外出时带回来的。

　　本该停留在他们这一层的电梯，此时却回到了一层。电梯门旁显示屏上的数字缓缓上升，经过了10、20、30……最终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停下，响起了叮的一声提示音。

　　凛一漫不经心地用鞋尖踢着地面，并不在意电梯所载来的这位突如其来的造访者是谁。她只是在想着不久前乱步和她说的那件事情，还有那一个甚至显得有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虽然说她尽数应下了乱步所言之事，但那并不代表她不会对此而有不解。

　　冰冷坚硬的金属门缓缓开启，电梯厢内站着的人似是被走廊上这人间炼狱一般惨烈的景象所震惊，凛一甚至听见了他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来人大步跨出了电梯，脚步声矫健而有力，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江户川乱步的面前，伸手就要拽住对方的领子。

　　“你这混蛋是要做——”

　　他暴怒的厉喝声还未说完，伸向乱步衣领的手就被一柄冰冷的刀鞘所拦住了。

　　样式简洁的刀鞘狠狠敲中了他的手腕，随即便是一转，要朝着他的腹部打去，他反应迅速地向后跃了一步，避开了刀鞘的猛击。

　　“你是——武装侦探社的月见山凛一。”
　　来人按住了自己黑色的帽子，版式精致的手工定制西装完美地贴合在他的身上，轻巧而便于行动。

　　“初次见面，中原中也先生，久仰大名。”
　　凛一很是散漫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的二把手，五大干部之一，在港口黑手党内的等级仅次于作为首领的太宰治，也是港口黑手党最强的异能者。

　　或许是因为所谓的「王不见王」，身为武装侦探社最强异能者的月见山凛一，从未与他有过正面的交锋，二人对彼此的了解都仅限于纸面上和传言中的那点信息。

　　“窝藏外敌、协助Q离开禁闭室杀死数十名黑手党……你这是要做什么，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脸色沉沉，“你是要叛逃吗！”

　　“叛逃？”凛一歪了歪头，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能是篡位呢？”

　　“……既然如此。”

　　中原中也的语气愈发沉了下去，蛛网般的裂纹从他的脚下蔓延开去，瓷砖破碎，地板陷落，空气似乎都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走廊内所有人的身上。

　　“那就就地格杀勿论！”

　　他抬起了右手，作势就要挥下，凛一的右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那两枚古钱币，左手从容不迫地将刀身从鞘中推出了一寸。

　　“等一下，中也君。”江户川乱步忽然出声道，“是太宰传话让你过来的吧。”

　　“给我叫首领！你这混蛋！”中原中也稍稍收势，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你会被敌人挟持？你以为其他的干部都是白痴么。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中也君。”

　　乱步忽然眯着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你喜欢推理小说吗？”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忽然抱着一本书，小步跑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将书递给了他。男孩的脸上带着的是无邪的笑容，然而中原中也却只觉得厌恶。就是这个男孩，让港口黑手党陷入了一场灾难之中，死伤无数。

　　但他还是接过了男孩手里的书，那本并不算厚的、封面上没有标题的书，只在书的书脊上，用墨水手写着几个字母。
　　﹁
　　E
　　·
　　A
　　·
　　P
　　﹂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翻开了这本书。

　　下一瞬，走廊上的人，从四人，变成了三人。

　　江户川乱步像是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如同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容天真烂漫，带着一点如释重负般的轻快。

　　“到这里为止，和计划一样。”

　　“——但也只到这里为止了，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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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为止，和计划一样”，指的是“到这里为止，和太宰的计划一样”
乱步和太宰的相互计算环节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禁止套娃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