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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我们逃吧,Hydrogenium!”

      “麻雀,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离开这里……K,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林檎,我们可以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

      我从降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奴隶。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奴隶的鲜血,我的名字由每一位买下我的主人赋予,我的灵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塑成了奴隶的模样。

      我是在出生之时,就被折断了羽翼的鸟儿。
      我永远也不会飞出囚禁住我的笼子。

      但在这狭小的、被黑布笼罩住的笼子里,却常常会被塞进一只从外头来的鸟儿。他们或是惶惶不安,为沦为笼中鸟的自己以泪洗面;或是叛逆不逊,遍体鳞伤的身躯里藏着只属于自由的逆骨;或是早已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鲜活的生机。

      第一只邀请我逃跑的鸟儿,是一个被人贩子拐来的富家小姐。

      她有着一头太阳一般绚烂的金色长发,面容娇美如院子里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海蓝色的瞳孔仍留着明亮的光。

      她聪慧、勇敢、善良而乐观,就像是位落于尘世的安琪儿,世界上任何美好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似乎都不为过。

      人贩子将她和我关在了一起,我教她如何用有限的水保持尽可能身体干净、教她怎么咽下石头般坚硬的干粮、教她怎么摆出温顺的表情不会挨打。她很聪明,什么都学得很快,也会小声给我哼唱法国的歌谣,帮我梳理脏灰色的长发。

      我认真地教她怎样才能当一个奴隶,她也样样都学的很好,我本以为即使之后我们分开了,她也能凭着这些小本事顺利地多活几年,可是有一天夜里,她突然摇醒了我。

      她捂住了我的嘴巴,压低了嗓音对我说:

      “姐姐,我们一起逃走吧。”

      她在傍晚时从守卫身上偷走了钥匙,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今夜的守备会很松,于是便拟定了逃跑的计划,想要带着我一起逃走。

      但是我拒绝了她。

      于是那天夜里,她一个人逃走了,离去前她望着我,留下了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眼神,像是怜悯,又像是不忍,还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叹息。

      她只逃走了不到两刻钟,就被人贩子们发现,抓了回来。

      人贩子们撕开她的衣服,糟蹋她、蹂躏她、用下流又恶毒的话嘲笑辱骂她的自负。我看不见他们,却还是隔着一层木板,清晰地听见了她尖利的哭喊、尖叫。

      以及对我的咒骂。

      “多芙林!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出卖我的骗子!!”

      “你不得好死——!!!!”

      她的尖叫声几乎要穿破我所倚靠的薄薄的木板,但最终还是弱了下去,变成了无力的哭泣,继而是悄无声息的消散。

      我依然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地靠着木板,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夜,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天亮了,但我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很多次,或者说,又重复了很多次。

      每当笼子里被关进了新的鸟儿,我仍是慢慢地教他该如何好好地当一个奴隶。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眼神阴鸷的少女,也有审时度势的青年,有的人学得快,有的人学得慢,也有的人愤恨地远远看着我,决不学我教的东西。

      但是想要逃跑的,却大多都是那些认真跟我学着东西的人。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明明都已经愿意学着去当一个奴隶了,为什么还要逃走呢?

      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逃跑者的邀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却总能听见外头很快传来的、淬了毒一般狠厉的咒骂。

      那些不久前还在对我说『我们一起逃跑吧』的声音,此刻却用尽了一切肮脏的词语在咒骂着我。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在又一只鸟儿被关进笼子的时候,更加努力地教他怎么当一个奴隶。

      为什么要逃跑呢?

      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为什么还会想着要飞出笼子去呢?

      笼子外面的世界,就这么令他们向往吗?向往到即使可能丢了性命,撞的头破血流,他们也想要飞出去吗?

      7635望着我,银灰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我难以辨别的光,柔顺美丽的长发从肩上洒落而下,垂落在他的臂弯里。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眶让他就像是个忍着眼泪的孩子,一夜未梳理的长发已经有些乱了起来,粉紫纯白的发丝交杂在一起,但却依然带着一种奇异的美,就像是被骤雨打散一地的残花。

      他的衣服沾着些脏东西,灰土还有些别的什么,这也理所当然,毕竟奴隶根本没有每天都能换干净衣服的奢侈待遇,但他的袖子似乎破了一个口子,在手腕内侧靠上一些的位置。

      我朝伸出手去,却没有接过他手里的小半块曲奇,而是抓住了他的袖子展开,让那处破口完整地露了出来。

      像是被刀子一类的利器割开的口子,但是还好,手臂上并没有伤口。

      我抬头对上7635的目光,指了指他袖子上的这处破口,我记得下午时他的袖子还是好的。

      「怎么了?」

      7635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立刻又抿住了嘴,避开了我的眼神答道,“不小心刮破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袖上的破口,觉得有些困惑,这明明是被割开的痕迹,但我还是松开了他的袖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7635的视线下意识地也抬了起来,我没在意,转身想去那个能够淋浴的小隔间里,但7635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小半块曲奇无声地掉在了木板床上。

      “别走!”7635语调急促地叫住我,我迷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是、是廖卡,他带着我去和那群人谈判的时候,他们起了冲突,所以我的袖子被匕首割破了——”

      “我……”7635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说继续些什么,慢慢地放开了我的手,声音低了下去,“抱歉,我不是想要敷衍你……”

      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低下头抿了抿唇,再次抬起头时,眼里浮动的情绪已经安定了下去,只剩下了钻石一样坚硬又剔透的光芒。

      “7216。”他再次对我说道,“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把他从床上抓了下来,拉着他走到了淋浴间的门口。

      我松开他的手,走进淋浴间打开了水龙头,水流顺着水管流出,转眼就浸湿了淋浴间不大的地板。我走去,湿漉漉的赤足在木地板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记,又很快就干透。

      蹲在淋浴间的门口,我的右手沾上淋浴间地板上的水,很快地在地上写下了一串英文字母。深色的水迹出现后不过两秒就会迅速消退,但是7635还是跟上了我的写字速度,辨认出了我写的句子。

      「为什么要逃走?」
      我问他。

      奴隶是不需要想太多的,奴隶只是主人的工具而已,和一条狗、一个扳手、一条绳子没有什么差别,奴隶主们不需要拥有自我意识的工具,那会让他们觉得碍手。

      所以我几乎从不会为什么而困扰,所有的问题于我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就该被忘记,从来都不需要被思考。

      比如说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日日掩面低声哭泣,比如说富家小姐最后留给我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比如说我渺渺不可见的明天将会走向何处。

      但我却实在是忍不住会去想,
      为什么他们要逃走?

      『7635,为什么你也要逃走呢?』

      “因为我不想再当一个工具。”7635轻声回答我,他蹲在我的身边,抱着双腿,像是个小孩儿一样把下巴靠在了膝盖上,“我被他们买卖、抢夺、威胁,他们把枪顶在我的头上,让我去帮他们犯罪,又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于是最后想要杀了我。”

      “我就像是一个便利的犯罪道具的一样被他们利用,循环往复,即使他们一开始是笑着说希望我能‘帮他们的忙’,再把我利用完之后,他们就会想要杀死我,去到哪里都是这样。”

      “你会愿意当一个用完就会被毁掉的工具吗?”7635转头看向我,朝着我费力地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拧在一起。

      「奴隶本来就是主人的工具。」

      我很快地写到,但顿了顿,又在这一串字母彻底消失前,把他们全都涂掉了,飞快写出了另一句话。

      「只要一直都有用,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我不明白他究竟在执着些什么,奴隶不就是这样么?既然是奴隶了,难道不就应该像是奴隶一样地活着吗?

      奴隶是苦力,是牲口,是供奴隶主们所役使的工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7635看着我在地板上写下的句子,直到最后一个字母留下的水渍都已经干透了,也还是没有说话。

      他盯着我写字的那一块木地板,安静了很久,才又开口了。

      他注视着我,语速很慢地认真说道:“7216,你不是工具。”

      “7216,你是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应该自由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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