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打从梅香坞回来，『诗心寄雪』的侦查留言版便没消停过，每天被七嘴八舌的金色笔迹占满。
“嗯……就我而言嘛，当然是越大越好。”短暂停滞，那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画卷上很快补亮起一道金色水印：“其实……这个也并非衡量恋人的唯一标准，一如好酒千万，我风逍遥只钟意风月无边同样。”
“虚华的皮囊啊，既生而不可求，那只有事在人为，总账大人若有意亲身一试，温皇可助之一臂，只不过与还珠楼的合约期限嘛……”
“别想了，胸部做大做小都没用路，人都跑走快一年，鸡鸭鱼早就生一堆了！忘掉那个始乱终弃的坏小子吧，来魔世投奔我，我会比他对你更体贴。”
......我不过一上午没看画卷，为什么话题会延展到隆胸。
上次在梅香坞与那姑娘纠缠，本想抖开『诗心寄雪』求援，不想才悄摸摸搓开一点就被扣住，偷鸡不成蚀把米，半开的『诗心寄雪』掉在地上，导致后面剧情全然春光乍泄。
“诸位好汉，能不能不要偷窥到一点就脑补到万里边城……在下也没有很在意，还请不要再操心了。”
“呃，我是提酒来饮时不小心看到。”
“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啊，未雨绸缪，为时不晚。”
“这位小朋友，我劝你上心，没有胸的问题在魔世真正很严重。”
......戮世摩罗你以后不要发言了。
我只是比较平一点，怎么到你口里就成了没有胸？
而且我压根没请你们调查这个......你们是不是也太积极了一点，这个『女人要不要大胸』的话题都已经突破上个话题的热度——关于『男人该不该流连梅香坞』，被你们嚼了三天三夜。
“咳嗯，我倒认为……最近住过来的那个叫冷秋颜的老小不错。”风逍遥率先转移话题，但明显转的不是地方。“每次你坐在后苑捧着画帖点兵，都有看到他出镜，虽然不是作弄到你跳脚，就是变相催你回房睡觉，不过很明显是在关心你，担心你一个人郁卒。这么显然的主动，别说你看不出来，我风逍遥投冷秋颜一票，冷秋颜加油。”
“神蛊温皇投莫离骚一票。”
“戮世摩罗投戮世摩罗一票。”
风逍遥：“？”
神蛊温皇：“帝尊真是单刀直入。”
戮世摩罗：“怎样咯，修罗国度有帝尊，还差一个帝后，我也主动一点有问题吗？”
风逍遥：“比主动我不知道你赢不赢得过，不过拼脸皮，我想苗疆的万里边城也不一定拼得过你，觊觎人家手里的财阀资料就直说。”
戮世摩罗：“哦～我喜欢是觊觎，冷秋颜和慕容胜雪便是名正言顺的追求？”
风逍遥：“是你以往的表现让我有理有据怀疑。”
神蛊温皇：“嗯，军长讲得好，任飘渺再投莫离骚一票。”
风逍遥：“风中捉刀投冷秋颜一票。”
戮世摩罗：“......”
风逍遥：“哈，如何了？勇敢说出那个久违的名字啊？”
戮世摩罗：“比人多？这边没在怕，我马上去叫妖神将、公子开明、曼邪音来签字画押。”
神蛊温皇：“凤蝶投莫离骚一票，剑无极投莫离骚一票，千雪孤鸣投莫离骚一票。”
风逍遥：“可恶啊！一个没注意，居然被你抢先一步拉拢了千雪王爷！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拼人头也要拼大支的，稍等一下，我去找王上签名。”
“我拜托你们......给我留点口德好不！一定要捅得人尽皆知吗？”
风逍遥：“喔哟，生气咯？为你操烦而已，好歹也算得上天剑慕容府继位小当家，如果你能有慕容宁一半的......咳......毕竟你看嘛，慕容胜雪也并非只取一瓢饮之人，你也不能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没生气，我投慕容胜雪一票。”
风逍遥：“完了，一票否决，戮世摩罗出局了。”
戮世摩罗：“喂，你给我等一下，大家一起投票，为什么出局的只有我？”
风逍遥：“因为你明显和其他两个格格不入啊，看起来就不是她会喜欢上的款，上诉的资格恐怕都没了。”
神蛊温皇：“以阁下之贵姿，突破李剑诗的防线实则难矣，欲从慕容宁眼下抢人怕是难上加难。”
戮世摩罗：“那我更要以这个姿态跟慕容宁好好谈一谈，让他放下对坏孩子的成见。慕容宁呢？让他出来，我现在就要和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风逍遥：“嗯，说起来，也是很久没见到你们大当家了，他最近都没回慕容府吗？”
我展阅画帖的手一顿。
好像是呢，从最近一次回家，便没见过宁叔和老爷子了。
据说双双赴往银槐鬼市逮人，却去了很久没有回来。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阴
玄武真道来了信使。
进藏剑庐轩时趾高气昂，出来时被扫作一堆垃圾。
藏剑庐轩内众人皆是一身真气隐而不发，彤衣姐和劫七对我缄口不言。
直到私下向一个常给我送茶点的剑奴探问，我才得知玄武真道挟持宁叔，威逼老爷子单刀赴会的消息。
接天岚患得患失的本性，终于还是让他对天剑慕容府下手了。
风逍遥：“小人长戚戚，你手中掌握接天岚太多秘密，除掉你肯定也在他计划之列。天剑慕容府的人对你守口如瓶，是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别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的确如此。他购囤多少兵力、粮饷，关联何处外援势力，我了如指掌，所以我也是他此次兴兵造杀必除的对象之一。
换作以前，我大可一逃了之，再不济还有通乾老人庇佑。但如今我既已选择栖身慕容府，这就不是我袖手旁观的理由。
“喂，要我说多少遍，不许轻举妄动。这次我帮不了你啊！老大仔临走前放了话，天剑慕容府之事牵连到他私人恩怨，苗疆一兵一卒不得插手。”
“我不动。”
“说不动，总账大人一夜快把鬼谷兵法翻遍。”
“神蛊温皇你不帮劝就算了！这个当口还借兵给她？不是我泼冷水，你那三百兵是能成什么气候？”
“温皇对总账大人有信心。”
“你们说得好像劝有用一样，她杀气都快要溢进画卷了，我这边的魔世战将都被吓到发抖呐。”
“我是在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套期，防患于未然。倘若你们真为我着想就快去睡，时间是利益，不要影响我。”
排兵布阵彻夜，耳边被七言八语充斥。
我明白此举定然犯险，可是我无法使自己坐以待毙。
阵成搁笔的那刻，屋外飞蹄与吆声连至。
我推开门，映入眼眶当我是被挣断的缰绳，与冽风中飞扬的雪白鬃毛。
是胜雪的小白马，与一群闻声追来的剑奴。
它向我急促踏了踏门前的泥，低声嘶鸣着，似在催促。
我长抚一把它向我微微低倾的鼻梁，当机立断地将玄武真道劣迹斑斑的账册插进袖兜，在风逍遥和戮世摩罗的吵吵嚷嚷里翻身跃上，虚晃过鱼贯而入的剑奴，一往无前地奔赴玄武真道。
那一晚，月下孤蓬飘飞，风中传朔无尽杀意，但我胸中却无半分惧意。
因为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明晨的第一缕阳光依然会闪耀在天剑慕容府的碧瓦青阶上。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
接天岚的十万教众，三分之二待守在三十里外的残阳峡谷，剩下的具在眼前。
我站在远离交战爆发点的崖顶，俯瞰老爷子与宁叔交接。
宁叔必然是回去请援了，虽然我手上仅有还珠楼精锐三百，但我若能撑到天剑大军赶到，便是不枉。
兵戎相见，不消片刻已然如火如荼地厮杀成一片。
我瞅准了时机，在山顶抖开了『诗心寄雪』，霎时在暗无天日的夜空中，暴然纷飞的六花，耀了满夜金色，在暗无天日的峡谷中分外惹眼。
另一座山峰上的接天岚果然受用，掌心一翻，收起了正要射向老爷子的鹊血弓，身形一动，道貌凛然地出现在我面前。
“哦，让吾看看，是谁来了。”他举步间蔑笑靠近。
“接天岚，你应当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从袖口里摸出账册，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再进一寸，我的下一句话，将让你那衷心耿耿的十万教众，军心散尽。”
他眼神落定在账册上，眼底狠戾一闪而逝，转而恢复成令人厌恶的虚情假意：“哈，何必呢。”他无视我无关痛痒的威胁，一步接一步，沉稳走来。
我不明他意欲为何，只能顺他步伐步步后退。
赫然，天外一支着燃红色烈焰的箭，飞射而来！危急在即，我手中画卷竟尔亦瞬发出震天撼地的剑芒，气势无匹地飞向天际一迎锋锐！
于是那庞然箭气，未能近身便被冲溃瓦解，尽数化作不成气候地余劲，零星散落在我脚边。
画卷上神蛊温皇的名字亮得耀眼，随着剑气的消散，逐渐暗淡平息。
我险被余波冲击得难稳脚跟，猛然刹住，带起零碎滚落下山崖的尘土。一步之遥，倘若我再失足半分，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由起了怒意：“接天岚，借坡下驴，你不会吗？”
“藏剑气于画卷，神蛊温皇？你手上有还珠楼的人？”他戟指怒目：“百般拖延时间，你在等谁来救援？何人能救你！今夜一过，天剑慕容府与你手中的账册，俱要子虚乌有！”
“我需要等谁吗？”我转过账册的另外半面朝向他，露出被撕去一半后的残缺状。
“少了一半？！”
“剩下一半，不在我手里喔。还珠楼的三百部众，应该已经浑水摸鱼藏身进你的十万部众里，他们每人之身，都带有我一笔一画辛苦记载的账页，每一页都真金白银地署着我通乾老人座下第一人李泛齐之名。只要我发令，你敛财于教众的事实必然昭然若揭，玄武真道即将坐实沽名钓誉之名。接天岚，你就要孤军奋战了，怕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怜李剑诗侠骨丹心，怎会有你这样卑鄙的姊妹，就连我，也要说一句甘拜下风，你不会武功，真是天下之幸。”
“好说，没有一点手段，怎敢揽这瓷器活。”
他双目裂眦欲狂：“我今日纵使身败名裂，也要你与天剑慕容府陪葬！”
他眼神几乎发狂，伴随他周身应运而起的真气，将恐惧袭卷我全身。
画卷中迥然波荡出风逍遥的千里传音：“撑住！只要再半刻！我已向王上请命调兵了！”
可是不待我听个仔细，不过一瞬闪神，接天岚浩然一掌已逼命瞬至！
我看见接天岚逐渐扭曲的笑脸，便知自己处境必然不妙。
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世界骤然变慢，天地间茫茫得只剩下寂寞的风声。
我躲过了致命一掌，却难逃坠崖之劫。
风逍遥焦切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
我等不及了，却也来不及了。
可是也只短短一瞬，满目白雪潇湘轮转，坠落风中的身体被接住了。倒映在眼中的主角，代替了头顶清朗皎洁的月光，转换成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啧，怎么还重了，都没在思念我吗？”
万分轻佻的语气，眉角珠链摇曳，唇边还挂着未及藏起的笑意。
太过久违了，是入梦都要浮上心间的身影。
矜贵烟铭薰染的怀抱里，浸染了一袭风尘的味道。
我愣神许久，却道不出只言片语，不知是高兴亦或怨怼的心情被眼前一幕毫不留情地尽数挤出，又被揉碎了，在胸口翻涌无度。
直到他脚尖轻点几下岩壁，抱着我平稳落地，拇指揩掉我眼角没来得及被风带走的泪花，眼底一片温柔：“嗯，看来是想我了。”
我头一歪，故作姿态道：“没有。”
“没有？”他星眸半敛，玩味地追过来瞧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哦，没有还派人调查我行踪。”
“......”我干了，为什么会被知道！
“听说你还进了梅香坞，好玩吗？”
......非但知道我在查他，还反过来调查了我。
业务能力被嘲讽到家......还有什么更丢脸的事吗？但是自尊心使我打肿脸充胖子：“也就那样吧！比不了通乾老人的风月斋！”
“风月斋？听起来不坏啊，下回带上我一起？”他愈发暧昧靠近，竟还意犹未尽地认真思考起来。
......你敢去我就把你的头三百六十度拧下来。
刀剑铿锵震天，不知何时，风逍遥钦派的两万苗军已到，与姗然后至的天剑慕容府兵众合从连衡地向玄武教众杀成一片。
“放开总司令！”战圈中，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披甲蒙面的苗兵扬刀怒喝道。
这受召而来的军队，大抵只认『诗心寄雪』持有者的号令，却是不识人的，显而易见地把慕容胜雪当成了敌对。
明晃刀光照脸，把慕容胜雪眼底的调笑劲儿都晃走了几分。他余光疏懒地一扫将我们团团包围的两军，司空见惯的傲慢又浮上了眼帘：“你倒是出息了。”
我当仁不让道：“彼......”
不等我说完，他低头吧唧一口亲在我鼻尖，清脆响亮得震彻长空......我保证正在杀敌的别小楼和阿姐听得一清二楚，乃至传到了一丈远外刚刚清理完残敌收剑入鞘的莫离骚那里———那只收剑的手，显而易见不和谐地顿了一下。
方圆一丈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苗兵，简直被震惊得集体横刀当立。
我捂着鼻子上尚存的温热，湿漉漉的感觉叫我几欲羞愤欲裂：“你做什么？！”
他眉眼噙笑：“听话，把兵符交出来。”
……总算见证了一回，为什么江湖走跳久了的人最终都成了无耻之尤。
我自认见识悬殊，尚不敌他饱练世故，但也不想轻易缴械认输，心一横道：“没那种东西。”
“呵，我都看见了，『诗心寄雪』。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当着三军面给你摸出来？”
......听听罢！这是什么斯文败类混账话，要说这个人没进过梅香坞简直是在吹狗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