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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104章 梦寐(5) ...

  •   鸣堂寂静,并没有人随行在侧。不是正言会期间,厅中的装饰都从简。

      韩飞舟坐在主位上,身侧点着凝神静气的香。晏虚白立在堂中,并没有坐下,先前弟子送的茶水此刻已经半冷,茶叶沉沉在底,叠错交缠。

      “晚辈鲁莽。”晏虚白道。

      韩飞舟叹了口气,道:“是来找归岚的吗?”

      一眼就被看出来意,晏虚白也没有打算藏,便道:“韩宗主可以告诉我吗?先生在哪里。”

      韩飞舟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看晏虚白,他只站起来走到主坐后,抬头看着漆迹斑驳的佛面庞,道:“他已与道场无关,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果然,傅归岚已经不在这里了。

      “韩宗主,他是不是已经和您解释过了,傅昙的事情您知晓吗?”晏虚白问道,看着老人的背影,果真不再意气风发。

      “嗯。”韩飞舟应了一声,也只是应了一声。

      晏虚白看着韩飞舟的反应,感觉不太好。傅归岚是他精心培养的道场继承者,多年心血花的透彻,又铺路许多,且傅归岚既已与韩飞舟说清楚,那边该是留任。

      傅归岚先前说不在道场待了,那也该回晏门去。可是此时此刻,韩飞舟的表现一点不像挽留失败,且见到晏虚白也不觉惊愕。只是晏虚白的疑惑于,傅归岚究竟身在何处。

      韩飞舟定然知晓。

      “韩宗主与祖父多年挚友,情分斐然。”晏虚白缓缓开口,回忆了从前祖父与他说过的事情,又道:“祖父曾经于黛山灵鬼的战场受伤,那时几乎就要命陨,若非韩宗主以命相救,那我后来也见不到祖父。”

      晏虚白说着,看到韩飞舟似乎又沉沉叹了口气,道:“今日我与先生的情分,并不输于您与祖父。挚友若蒙难,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韩飞舟转过身,眼中神色悲切,他道:“佛祖割肉喂鹰,世人称颂,但不会效仿。傅归岚他一生苦楚,可是却受世人嫌恶。若是也行此举,玄门中人大抵怕不会理解,恐怕还会被唾弃。”

      “此话何意?”晏虚白问道。

      韩飞舟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继续道:“今时今日,我虽还想护他,可是却也无能为力。从前他尚想存于世间,留道场做个修士,我怜他,便为他铺路一番。可是如今…仙桃宴里的旧事,他要去了结,这便再也不是我能谋划一番的了。”

      晏虚白一惊,只道:“什么了结!玄门不是在通缉傅昙吗?凭什么玄门之事要让他一人承担?”

      韩飞舟又叹了口气,大概是真的也劝了许久,他道:“玄门各修士,生来是浩瀚宗族洪流中微小一粟。你我都知晓,孤身区区能做之事少之又少,故而有宗。宗族绵延百年,或能有一二者脱离苦世。既已受宗门荫蔽,若出祸事,自然也该善后。”

      “仙桃宴里的事情,不该是傅归岚善后!”晏虚白反驳,他上前一步,拳头紧紧握着,“那伽元道与仙桃宴里本就是兄弟宗主,裴哂思又是傅书离的表弟,上一辈埋下的隐患,如今祸乱,傅归岚已经尽他之力平息,你还要他善后什么?”

      这段旧闻,傅归岚曾经与他提过,晏虚白也就记住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可是此刻想起,晏虚白只觉得傅归岚究竟造了什么孽,有傅昙、裴哂思这样的亲眷。且几人关系有牵扯两宗三代恩怨。

      韩飞舟的话,也让晏虚白心中不快,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是韩飞舟逼着傅归岚去了结。至于原因,怕是因为强留人不成,便拿出宗意教条来压。

      韩飞舟倦怠了,沉着脸走到主坐坐下,淡淡开口:“你走吧,此事非我逼迫。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觉得不除傅昙便埋祸于世。”

      “在哪里。”晏虚白问道。

      “既是始于仙桃,必然也是终于仙桃。”韩飞舟说完,起身往内厅走去,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见人。

      晏虚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朝着已经放下的帷幔说道:“此番之后,傅归岚便是晏门的人,往后不论何事,都由在下处理。晏愉拜别,感激韩宗主对傅先生的抚育教养之恩。”话毕,便匆匆离了鸣堂。

      他不知道,内厅里的老人哀叹许久,紧握的拳头捶了几次圈椅扶手,“慧极必伤…若你可以活下来,留在晏门也是极好…”

      当天晚上,晏门弟子没有等来他们宗主上课。端荧似有担忧,可是晏明怀却是习惯了。有段时间,晏虚白会经常夜出,好几次他都在闲潭筑等到半夜,才等回来人。

      所以这次,他自然也是以为晏虚白只是又和平常一样出去了而已,等等就回来了。

      第二天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晏明怀独自去给弟子们上了课。端荧也询问起来,他便安抚道:“姑姑莫要担心,兄长是有分寸的。”

      兄长该有分寸。从来晏虚白就是把晏门置于首位,什么事情都不能阻拦他保全晏门。

      晏明怀将此事未和族中人提,想再等两日看看。

      又过一日,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没有回来,依旧不见踪影。

      晏明怀在闲潭筑的院落里坐到了深夜,长长的叹了口气,掌中扇骨捏的紧。他仰起头看向了小楼上的露台,那里的避风结界尚在,说明晏虚白还活着,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为什么不回来呢?寄出去的符鸟既没有回来,也没有被阅读。小白也不在,八成是被兄长带走了。可是他们都去哪了…

      夏日夜晚,清风阵阵,吹散白日的炎气。

      晏明怀起身,抖了衣袍就要离开时,他看见通往闲潭筑的路上一个周身绕着萤火的男子,正缓缓走来,他身后那匹高大的灵马没有被牵,却还是乖乖低头追随。

      “兄长…”晏明怀上前,走到那人身边伸手要去扶,却被躲开了。他又看到晏虚白身后这只同样精神不济的吉黄马,嘴里嚼的是把杂草。而在它的背上,一只肥嘟嘟的猫正在酣睡。

      “怎么会有只猫?”晏明怀问道,可是没人回答。他回头才发现,他的兄长一步都未曾停下,往着闲潭筑走去。

      晏明怀牵着马,抱起猫,一溜小跑追上,“兄长,兄长…你这两日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不高兴?这只猫是兄长要养的吗?”他又单手托起橘猫,看着它慵懒半眯的眼睛,显然兴致同样不高,“这不是灵宠,而且它岁数已经挺大的了。”

      晏虚白轻轻“嗯”了一声,停下脚步,道:“找人照顾一下它。还有…雪涌苑,现在有客人住吗?”

      晏明怀把折扇插到腰封里,双手把猫往怀里托了托,道:“这几日不少附宗的人来,所以还住了些。”

      “先前傅先生的屋子…有人住吗?”晏虚白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晏明怀道:“那间屋子一直留着在,因为最靠近闲潭筑平时也不会给安排。而且傅先生住过后,我猜以后恐怕要常用,所以也嘱咐过。”

      晏虚白点点头,又道:“以后的客房就不要再安排雪涌苑了,等这些人走后,我要在那里设结界,封禁起来。”

      晏明怀听后有些吃惊,又问道:“兄长,这是为何?怎么突然要设置禁地?”

      晏虚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过身,细细看着晏明怀,疑惑的神色,可是没有年幼时的莽撞。如今的男子,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可靠。

      他又瞥开眼神,沉声说道:“等禁地立好后,无需弟子把守。不过吩咐不可任何人闯入,至于结界的阵眼…”说到这里,晏虚白没有再往下。

      “兄长,你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晏明怀看着他兄长沉寂的模样,心中担忧,自然言辞间也是关心。

      身上并没有伤口,衣衫略有尘土,显然并没有用洁咒处理。而且,最让晏明怀觉得不对劲的是,他兄长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仿佛世间都没有能让他留恋的事情一样。

      二人走着就进了庭院。

      “兄长,那我也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晏明怀道。

      晏虚白颔首,正欲回房之时,忽而又道:“等立好禁地,我要去定陵。”

      “是要去祭拜吗?此事尚早,兄长先养好身体也不迟。”

      “好吧…不过你还是安排一下。皮肉伤,好的也快。”晏虚白淡淡答道,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你也去歇着吧,想你这几日恐怕也睡的不好。”

      看着晏明怀走了,小白和絮絮也在院中落户。晏虚白独自回到房间,从袖中拿出封灵袋。巴掌大的布袋,此刻躺在他的手里,散着莹莹灵气。

      晏虚白轻轻地扯开了袋子,他目光落在袋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会,便有许多零零散散的碎光从里面飘出,他又伸手上去,只见这些萤火虫半的光屑飘洒着落在掌中。他轻轻碰触着,动作如此轻柔就好像在摸星河中的星尘一样。

      “留我一人就是你所求之愿吗?”晏虚白自言自语,瞳光中半点神采都无。他合上了眼睛,又将这些尘光拥入怀里,沉沉睡去。

      此夜过去,三日再逝。晏明怀听着他兄长吩咐,依次送走了居于雪涌苑中的客人,又找了工匠,把庭院三个外通回廊封了起来,只留一个月门洞入口。

      当天晏虚白独自一人进入苑厅,半日后才出,等他出来时,雪涌苑已经被罩上了结界,雪盈盈的光芒缓缓流动,将其完全隔绝。晏虚白同时下令,当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雪涌苑,解封日期不定。

      又过一日,晏虚白本欲独自前往定陵,然而晏明怀坚持追随同去,兄弟二人便也没有带随从,只是牵了两匹灵马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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