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灵奚

1、恶梦的开始

　　那时青春年少，
　　那时懵懂无知，
　　才会如此天真无邪。
　　—— 题记

　　“喂，你给我站住！”

　　一道声响划破天际，随后谩骂声追赶声喘气声，混杂在一起，自巷口快速蔓延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少年的刘海在风中乱成一片，挡住了眼前的视线，前面的路很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跑得跌跌撞撞，胳膊都蹭破了皮，逐渐印出淡淡的血痕来。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身子。

　　他咬紧了牙关，只恨自己没多长出两条腿来，为什么眼前的路就跟迷宫一样，完全找不到出口？

　　随着“砰”的一声，他整个人直接撞到了黑暗里的那堵墙上。

　　嘶——

　　他错愕地跌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脑门，这下是彻底无路可逃了。

　　时间慢慢往前推移，所有的事都像走马观花似的一帧一帧地回放。

　　暑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早上池落突然接到副班的电话，说今天是他生日，他在城市广场的那家酷赖KTV订了一间包厢，还有班里的其他几个同学也在，想邀请他一块儿过来庆生。

　　池落想着自己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就和副班关系还好点，如果连这点社交都没有了，那自己在班里估计就真要成透明人了，于是他欣然答应了。

　　既然是生日，也不能空手去，总要准备点礼物吧。池落忙换了身衣服，就赶紧出了门。

　　其实他也不懂副班喜欢什么，平时的交集也无非就是在成绩上较劲，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最后干脆买了本奥数题。买完后又觉得怪怪的，哪有人生日礼物送奥数题的，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礼物，只能将就着这样了。

　　之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旁晚时分他去了城市广场，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通电话竟是一场恶梦的开始。

　　一进包厢，他就看见了副班和几张熟悉的面孔，除此之外，角落里还站着几个人，看似挺热闹的样子。

　　可是当副班他们看到池落后，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池落当时也没多想，直接把奥数题递给了副班，副班愣了一下，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池落以为是他礼物挑的不好，略带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懂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

　　副班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呃，没关系，这个挺好的。”

　　不过副班那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他犹豫了半秒，才接过奥数题，说了声谢谢。

　　池落觉得副班的态度很奇怪，尤其是从他进门的那刻起，感觉好像一直被什么人给盯着。

　　他顺着副班的方向往里一看，发现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大摇大摆地向后靠着，其他人都站在一旁，乍一看就跟个地主似得。

　　当时的光线有点暗，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肩膀却没来由地抖了一下，心里突然腾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沙发上的人就已经抢先发话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班长？”对方慢慢抬起了眼皮反问：“怎么，才过了一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池落顿时心下一沉，一口冷气差点没直接抽到脚底。

　　——怎么是他？秦歌！

　　随着少年的问话，整个包厢都静得出奇，谁都没说话，只是全都冷眼旁观地看着池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周围的气氛从一开始的不冷不淡，逐渐变得有些紧绷起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秦歌差不多是他们班的一个异类了，甚至也可以说是东帝的一个异类，他就是个惹不起的小霸王。

　　要知道东帝可是本市最有名的高校，甚至比尹川还略胜一筹。像秦歌这种不良少年，无非也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作为校董事会的投资方，走后门混进来的吧。

　　这样一直光站着不说话也挺尴尬的，池落只能干笑了两声说：“好巧啊，你们也在。”

　　他话音刚落，就听角落里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那笑声里还夹杂着几丝嘲讽，听得人很不舒服。池落这才注意到，大笑的那几个都是平时跟在秦歌身边的好哥们。

　　只有副班他们几个，脸上是那副半哭不笑的样子，跟眼下的气氛格格不入。

　　“巧？哈哈……”其中有个少年捧着肚子说：“班长，你也太逗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池落不解地反问：“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对方又继续笑了起来：“哎哟，笑死我了，别装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家KTV是谁开的？”

　　池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对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里就是那个小霸王的地盘。

　　“不会吧，还真不知道啊。”旁边的人故作惊讶地说：“话说咱们班长对这方面还真是够迟钝的，难怪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班长你今天是逃不掉了。”众人恶作剧一般的口吻，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空气里的敌意已经暴露无遗，这群人看似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池落觉得从脊梁骨里涌出了一阵寒意。

　　他看了一眼副班，副班他们一直闷声不说话，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正所谓来者不善，自己眼下摆明了就是羊入虎口了。

　　这群人他惹不起，正打算闪人，却被其中一个少年手疾眼快地勾住了脖子：“班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生日趴还没开始呢。”

　　池落表情忐忑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别紧张啊，我们又不会把你吃了。”

　　“就是啊，大伙儿难得出来一趟，我们还想跟班长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呢。”

　　“别扯那么多废话了，今天是副班生日，让班长喝一杯。”

　　池落还来不及反抗，就被那几个少年钳住了身体，他们打开了一瓶啤酒，直接朝着他嘴里灌了下去。

　　池落摇头挣扎着，嘴里和鼻子里被灌满了啤酒，呛得他眼泪哗哗。副班他们只是在一旁畏缩地看着，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池落觉得人很难受，都快要无法呼吸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窒息而死？

　　那瞬间，他也不知道哪儿爆发出来的力气，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用力挣扎着，推开了身边的人，然后没头没脑地狂奔出了包厢。

　　之后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了，自己一路被秦歌他们追出了KTV。

　　“哈——哈——”身后的喘气声阴魂不散地越来越近。

　　池落刚满身狼狈地爬了起来，一个易拉罐就直接砸中了他的后脑。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身后那几个少年逐渐朝他逼近过来，他忍不住把后背贴向了冰冷的墙面。

　　好吧，这场垂死挣扎到此结束！

　　“跑？你跑什么？”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被狠狠甩了出去。

　　池落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全身一阵吃痛。

　　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是鬼么？见到我就跑？”

　　池落仰起头，豁出去一般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问我想干什么？”秦歌气势逼人地俯下身来，乌黑的眼眸里藏着一股愠怒，他口气不善地说：“班长，我们之间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吧。”

　　周围的光线很暗，池落只能模糊看到对方一脸生气的模样。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难想象到，秦歌原本那张略带英气的脸，因为愤怒反倒变得有些狰狞的样子。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对方了，他满脸疑惑地问：“你找我算什么帐？”

　　秦歌回头，对身后的同伴略带嘲讽地说：“你们看，班长这副无辜的样子，差点连我都要被他给骗了。”

　　那几个少年嚷嚷道：“秦歌，别跟这个书呆子废话了，直接上。”

　　秦歌俯视着池落说：“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平时找我麻烦就算了，话说我这次受处分也全是拜你所赐呢，班长大人。”

　　“什么？”池落立刻睁大了眼睛，满脸诧异地问：“你受处分了？为什么？”

　　秦歌被他搞得错愕了半秒，随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紧接着身边的那几个少年也纷纷笑了起来，这在实在不怎么样的氛围中，他们的笑声让气氛更加紧张。

　　池落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问：“你们笑什么？”

　　其中有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说：“班长，你也太搞笑了吧，你不要突然告诉我，你失忆了什么的，很俗套的。”

　　池落听得一头雾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别急啊。”秦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的拳头很快就会让你全部记起来的。”

　　浓烈的火/药味迅速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池落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双臂护住头。

　　结果意料之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他刚想松口气，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吃痛。

　　这种痛楚立刻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他当即蹲了下来，拧紧眉头地捂住了肚子。

　　秦歌也蹲了下来，抓住池落后脑的头发，用力一扯：“你不是很爱打小报告的么？去啊，继续去啊。”

　　“嘶——”池落不得不吃痛地仰起脸，被迫与他对视。

　　秦歌讥讽地问：“以为自己是优等生就了不起么？”

　　池落挣扎着说：“我没有……”

　　秦歌又把他的头向前按去，池落承受不住这种力道，他跪在了地上，脑门儿重重地磕了下去，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秦歌继续一脸厌恶地问：“以为有老师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痛！很痛！

　　大脑，四肢，胸口，心脏，所有的一切！

　　“你知不知道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底有多让人厌恶？啊，对了，你可能还不清楚吧，”秦歌突然话锋一转道：“就连平时那个自以为跟你最要好的副班，其实也一直都很看不惯你呢，他在背后可没少说过你坏话。”

　　虽然池落也能感觉到自己在同班，甚至是同级中并不太有人缘，却没想到竟会被讨厌成这样。

　　主要也是因为他性格沉闷，内向又不善言谈，跟别人的喜好也不合之类的。再者，他是备受关注的优等生，是老师的骄傲，同学的楷模，家长羡慕的三好学生。

　　在学校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而他因为贴着优等生这种太过强烈的标签，就像自带光环的主角一样，在无形中把自己跟别人隔离了开来，根本融不进那些人的圈子。

　　池落疼得连连倒抽凉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歌看着池落跪在自己脚下，这副狼狈又软弱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那种清高，他心里腾起了一股复仇后的快感。

　　秦歌冷笑着说：“班长，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嘴巴给我闭紧点，不然在高中接下去的两年里，我会让你每天都过得很难忘。”

　　池落喉咙颤抖地申辩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受处分这事。”

　　秦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么，那天在厕所里撞见我们抽烟的就只有你吧。”

　　厕所？抽烟？

　　池落身体猛然一震，记忆如同一根导/火索，逐渐点燃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大概是期末考结束那天，他在厕所里无意撞见了秦歌他们，当时他们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抽烟。东帝的校风一向严谨，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严惩不贷。

　　他记得他当时只跟副班提过这事，难道是副班借着自己的名义跑去教务处打小报告了？

　　其实本来光抽烟也不至于会严重到要受处分，但是秦歌本身在东帝就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他经常打架惹事，还带坏学生，又总是拖班级后腿，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估计校方那边是想给他一个警告才会记他处分的吧。

　　这时，旁边冒出一个趁火打劫的：“话说我还从没踹过优等生呢，机会难得，让我也感受一下。”

　　说着，他就直接抬腿踹了池落一脚，池落痛得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少年有些失望地咂咂嘴道：“真没劲，才一脚就不行了，这么不堪一击，还不如回去打沙包呢。”

　　就连平时自认为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都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这人缘还真是差得没话说了。

　　池落趴在地上，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巷子，鼻子里呛满了灰尘。

　　眼下的遭遇还真是如同一场恶梦，可是就算这时候想把对方大卸八块也无济于事了，已经莫名其妙地背了这样的黑锅。更可气的是，自己没把眼睛擦亮，遇人不淑。

　　那少年见池落躺着那一动不动，踢了踢他：“喂，我警告你，别在这给我装死啊。”

　　池落一脸痛苦地动了动手指，啊，痛觉还在，自己的神经还没有彻底麻木。

　　好不甘心，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懂，自己并不是所谓的天才，也不想要成为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只是因为他从小就是孤身一人，除了学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也并不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朋友，也不擅长跟人交往，更不懂该如何去表达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这些，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么？

　　“喂，你给我起来，别再装死了！”

　　凭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对他？凭什么自己要被他们这么欺负？

　　“啊——”

　　池落从喉咙里怒吼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能地用头撞向了那个少年的胸口。那少年被他撞懵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疼得脸都变青了。

　　池落握紧了拳头，大声质问道：“这件事不是我干的，我没有错！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我！欺负我就真的那么有意思么？”

　　那几个少年没想到池落居然还会反抗，被搞得一愣。

　　秦歌说：“当然有意思了，欺负你可比欺负其他人有趣多了，我就是想要撕开你这张优等生的伪善面具。”

　　池落一脸气愤地说：“那你们呢？只会打架闹事，只会给班级拖后腿，自己无药可救了，还非要拉别人下水，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待在东帝，你们只会给东帝抹黑。”

　　那一刻，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任由宣泄着心里所有的愤怒。这股愤怒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自胸腔里不断地涌上来，根本就无法控制。

　　是压抑得太久了么，终于不可以抑制地爆发了？

　　秦歌听得怒不可遏，他犹如一头发狂的狮子般，直接一拳头再次把池落打趴下了。

　　他用脚踩着池落的后背说：“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优等生乖宝宝，所以这个世界才永远都不公平。有些人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永远都要拿来做比较，老师也好，父母也好，因为他们眼里从来都只有你们优等生，所以不管那些人怎么努力，到最后都只会被否定掉。”

　　池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喉咙里有些腥甜，大概是咳出血来了吧，胸口很疼，应该也淤青了吧。

　　秦歌一脸讥讽地说：“像你这种碍眼的家伙，为什么不早点消失掉呢？”

　　池落瞳孔猛然一缩，带着一丝惶恐，一丝愤怒，一丝怨恨。

　　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他脱口而出的争辩道：“明明碍眼的是你们，应该消失的是你们才对！”

　　自己并没有错，凭什么要被你们这种人否定掉？错的是你们，你们才是没必要存在的。

　　池落感觉到无数的拳头落了下来，他只能抱着头，任由对方的拳打脚踢和谩骂。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已经没办法再去反抗了。

　　谁来救救自己？

　　有没有谁可以救救自己？

　　不管是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