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樱草》肖丹

4、北

　　“过往如烟。”

　　孔净跪在地板上，手机碎片落了一地，手撑在地上，碎片磕手，有点疼。任和闻声从家里跑了出来，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就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实际上，除此之外，其他几人都关切地看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了。

　　其实啊，他的内心远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慌乱。他只是，只是……

　　是啊，只是什么呢？惊讶？惊喜？难过？应该，都有的吧。

　　梁肖，这个人的一切徘徊在他的脑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忘了他，已经赶走的记忆碎片，在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又像磁铁一样一颗不落地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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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年的冬天挺冷的，但是孔净从没这么想过。

　　街角的冰淇淋店，虽然开着门，里头却少了夏日里的熙熙攘攘。前台的小姑娘冬天也被叫来干活，她本应是像平常那样百无聊赖地点着钱数，此时却兴致勃勃地盯着店铺最里面的两个位置。

　　位置上坐着两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挺好，主要是很好看，少有的那种好看。

　　“你要什么味儿的？”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前台，转过头问。

　　冬天居然出太阳了，暖融融的阳光从店铺的小窗照进来，和小店里装饰的森林风格很般配，是午后的森林啊。

　　“梁肖，你有病吧？大冬天的吃冰淇淋。”十五岁的自己挺口是心非的，嘴上虽然吐槽着，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吃，转念就想开口选。

　　“柠檬味的，两份。”梁肖不等他回答，直接说。

　　他转过头朝自己笑了笑，阳光洒在他背后，整个人看起来金闪闪的，十分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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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什么呢，该回来了。

　　这条短信，就当做没看见呗。

　　人啊，就不该去寻求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孔净站起来，手抹擦了擦眼睛，有些润润的，自己该不会是哭了吧？

　　呵呵，越大越多愁善感了。

　　“清醒了，还跪着呢？”他前面传来一个声音，是黎琥。

　　抬头看看，几分钟时间，其他人都不懂去哪儿了，只剩黎琥蹲在自己面前。

　　“拜托，大少爷，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谁拜你了？傻逼。”他笑骂道，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人呢？”

　　黎琥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说：“任和回家了，其他的吃午饭去了，谁有兴趣坐这儿看你哭？”

　　他不说孔净也知道，是黎琥把他们劝走了，这件事是他的私事，就连黎琥也只知道一星半点儿，至于其他人，他不在乎，但心里也隐隐地在隐瞒。多大点事儿，不就勉强算是初恋的人回来了嘛，至于么？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还对梁肖有意思呢……

　　“走吧。”黎琥不多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就像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潘诺和自己的关系一样，他和孔净就算再哥们儿，总要留点个人隐私和空间给对方。

　　在楼梯间站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门来骂他们，是贵的房子隔音效果好还是人家有素质呢？这就很难说了。

　　孔净捡起手机，擦了擦表面，碎得不行了，手机外壳都弯了，拿着很不舒服，边边角角很扎手，把扎手的碎片抖掉，屏幕就差不多抖没了，就剩几块大块点的还粘连着，对着手机照照，自己的脸已经分成了好多小片儿。前不久才换的屏，被缠着没法了才买的，那卖屏的大叔还一口一个怎么摔都摔不烂，呵呵，黑心商家。

　　待孔净擦完手机站起来了，俩人一起走下楼梯。

　　孔净努力地赶走了脑子里的梁肖，暗暗思考起案子来。

　　刚刚的审问很难看出任和到底是不是凶手，根据凶手杀人的残忍程度和现场留下的线索来看，绝对不是临时杀人，见财起意的可能也比较小，情杀的话……女人力气没那么大，想一刀切下一只手臂也比较困难，暂且排除。要么，这个男的是个同性恋，要么，就是仇杀。待会儿得问问死者身份和人际关系及性向，才能看出案子性质。不过这人没有头，还碎成几块了，让人辨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行吧，苦活儿是程淇琪的，让那憨批弄这个吧。

　　身在路边快餐店里吃快餐的程淇琪打了两个喷嚏。

　　一起下楼，但黎琥现在脑子里没有案子，他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孔净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

　　“梁肖。”他敢肯定那条短信也是梁肖发过来的。

　　来来去去也还是这个人。那时候，孔净一定是把自己认成了梁肖吧？

　　小时候的事，忘了就好。

　　他们出了小区，被金钱笼罩的恐惧终于消散。

　　“去和他们一起吃吗？”他俩在小区门口前停下，黎琥问道，早饭没吃，他还有点饿了。

　　“不想去。”孔净回答道，去了肯定会被那两人盯着看好久，一想到就不舒服，“去吃冰淇淋吗？”

　　黎琥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现在是初春，吹来的风尚有些凉，起来的时候保险起见他还是穿了长袖的警服，现在这种时候吃冰淇淋，孔净的脑子没崩掉吧？是不是刚刚哭傻了？而且，午饭吃这个能吃饱吗？他估摸着，冰淇淋吃完了估计得买几大盒子的药了，治胃疼的那种。

　　他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孔净，孔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那就……陪着他吧，他好久没有人陪着了。

　　“走吧。”

　　冰淇淋店里，孔净熟稔地跟前台的妹子问好看样子，是长来的了。没等他们招呼，妹子自己就端来了两小碗，碗里各装着两团白色的冰淇淋，旁边放着两个粉红色带钻石的布灵布灵的小勺子。黎琥一脸恶寒地拿起那个勺子，艰难地挖了一勺，柠檬味的，味道很不错，。只是，只是这个勺子也太……太少女了。

　　孔净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边吃顺便把刚刚自己关于案子想到的说了出来。

　　黎琥听着，思考了半晌，说道：“你想想，那个人的尸体都干成什么样了，董哥说那至少也有两周了才扔在那儿的，我觉得吧，人失踪两周家属不可能不报案，就从本市失踪人数查起，再让有可能的家属进行辨认会比较快。”

　　孔净吃了一口冰淇淋，咂咂嘴，点头。

　　几里之外的程淇琪还不知道因为黎琥的几句话，她就脱离了生命危险，若是知道了，她会把黎琥当成祖宗来拜。

　　冰淇淋的冷穿到了孔净的脑子里，又由脑子发送给各个器官，骨头。很冷，很刺激，这种刺激会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他在这个城市看不到前方的时候，他就会来这儿吃上一口，好让自己清醒，不过吃的从来都是柠檬味。

　　他知道，这个对着勺子一脸恶寒的黎琥才是真正的黎琥，那个在旁人面前温柔如玉的假象总会在他俩独处的时候破碎，应该是知道藏不住才会在他面前不掩饰自己吧？在他记忆中，十几岁的黎琥不会去学着隐藏原本的自己，对什么事不满也会立即表现出来，哪里会像现在在旁人面前那样，无论有多不开心，都不会说出来，撑着一副令他人快乐的表情，却忘了自己是否快乐。

　　终究，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秘密，都有了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吃完冰淇淋，付了钱。两人并肩走出小店。黎琥给董文思打了一个电话，在小店过去一点的十字路口等着另两个人来接，休息够了，和工作无关的都该抛掉了。

　　几分钟后，董文思那辆死贵死贵的车出现在路口，然后停下。

　　“你知道这样子像什么不？”孔净边上车边问车里的董文思。

　　“什么像什么？”程淇琪头转了几下，完全没搞懂他在问什么，一脸懵逼地道。

　　董文思和黎琥同时回答：“像是来接夫人回家的总裁。”

　　“……”

　　哦，懂了。

　　一行人开着车取经似的回到警察局后门，其他人都不知道警局还有个后门，为了保密才开的，至于作用……难道开了后门就不用上楼了吗？要不是下面的小辈都对他们保持着敬畏之心而不去了解，他们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吧？而且孔净毫不怀疑程淇琪已经把组里的事都说出去了，所以这后门基本是没啥卵用的，不过形式也还是要做做。

　　到了五楼，他们专属的天地。安静极了，不会有人打扰，真好。董文思直奔他的实验室去了，听秦局说，尸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尸检报告很快就会做好。孔净知道，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享受——变态的世界无法理解。

　　黎琥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关于调查的事一直是他在负责，此时，他已恢复了温柔的模样。手指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敲，眼神那么专注，毕竟，也是最爱的东西啊。孔净看着他笑了出来，却不知道因何而笑。

　　不一会儿，黎琥的声音响起：“组长——”他只有在有什么发现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孔净。

　　“找到了？”

　　“嗯。”

　　“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
　　——Tag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