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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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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的调查人员陆续带着仪器撤走,只剩下夕逢和冰河两人。
夕逢给场中昏迷的三只划下了一个隔音的阵法,有些疲倦地在场边坐下。
“这只雪豹,应该不是云槐的下属吧……”
“没见过,看起来像是北方雪原那边的。”
冰河歪头观察了一会儿,“应该只是凑巧一起躲在了穹顶上吧。”
“等醒了再问问吧,这种等级的大妖,不至于会昏迷太久。”
夕逢垂下了视线,轻轻道:“抱歉,之前不该吼你……”
“我也吼回去了,扯平。”
冰河在她身旁坐下,把帽子摘了下来,“少见你这么焦躁,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
夕逢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做噩梦的是你吧,小黑哥哥早上给我发信息了。”
“……”冰河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小声嘀咕,“说了我自己会去找你的……”
“估计是你逃掉的前科太多?”
夕逢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今晚就老老实实让我给你定一下神吧。”
“知道了……”
感觉到话题被移开,冰河仰起头,望向场馆高高的穹顶。
“说来,上次见你这么大声说话,都已经是六岁时候的事了吧。”
夕逢身体微微一僵,脸上依旧神色如常,“是下大暴雨那次吧。”
“对啊,一睡醒突然就紧抱着我大哭起来,拉都拉不开,搞得那天哥哥和我只好留下过夜陪你了。”
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冰河的语气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大人们都说你是被打雷吓到了,结果之后一打雷,祈音阿姨就紧张地给你上隔音阵法。”
祈音,也就是她的母亲,时至今日每逢雷雨天气仍会担心地询问。
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怕打雷。
夕逢不禁苦笑道:“这么丢人的事为啥你们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冰河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这算什么,我干的蠢事哥哥能给我从两岁起一件不落地数个两小时呢。”
夕逢捂嘴笑道:“这个我倒是很想听听看。”
“你想打架吗……”
“哈哈。”
话题就这样被心照不宣地结束了。
看着她露出一如平常的笑容,冰河暗暗地叹了口气,终还是放弃了追问。
约莫过了五分钟,阵中的雪豹忽然微微一动。
两人立时警戒起来,同时站起身,夕逢一挥手撤掉了隔音法阵。
雪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环顾一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化形为一个银发的青年男人。
和云槐一般难辨年岁的面容,一身银蓝色的长袍透着若隐若现的寒气。
他一脸困倦地看向二人,双眼半睁不睁,“失礼了。”
一对上视线,冰河皱眉退后一步,沉默地低头重又把风帽扣回头上。
夕逢上前行了一礼,“我是天望本家的夕逢,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我名为封城,归属北方雪原。”
“北方雪原离此地千里之遥,您缘何来到灵山市?”
“算是……命令吧。”
封城毫无紧张感地又打了个哈欠,抓了抓头发,看向原本黑色碎屑所在的地方。
注意到他的视线,夕逢不禁眉头微皱,“关于刚才的物质,请问您知道些什么吗?”
“估计,和你们差不了多少吧。”
他淡淡一笑,并没有露出不快,语速依旧慢悠悠的。
夕逢不由感到有些无力。
不知是环境还是首领气质使然,从前就曾听闻生活在北方雪原的妖几乎都是个慢性子。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追问,却忽听得一旁传来响动。
随之恢复意识的天狼迅速化成人形,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查看昏迷的游隼。
见对方状态平稳,他才松了口气,神色冰冷地回过头,“血鸦一族的祛除法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夕逢微微颔首,“刚才的事请容我表示歉意,请问这位是否是精神有损?我可以为其宁神。”
“陈年旧伤罢了,说来还都是拜你们所赐呢。”
天狼冷漠地望着她,语气里是一贯的憎恶与敌意。
夕逢暗暗咬牙,努力地想要稳住情绪,相比平日,心底的烦躁却像是细细的虫蚁一般挥之不去。
她垂下视线,少见地沉默下来。
旁观的封城却忽然慢悠悠地开口,“那便麻烦神女阁下了,说来惭愧,我的意识也尚有些昏沉。”
夕逢静静地望了他一眼。
她自是不信对方这种等级的大妖会被如此简易的祛除法所伤,封城明显只是想要缓和局面。
而暴躁的天狼在看清对方之后,也罕见地没有出声反驳。
显然双方应是旧识,但从封城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
心下虽然疑窦丛生,但她面上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拿出宁神的铃铛。
清净的光华伴同着柔和的铃音仿若涟漪般慢慢地扩散开来。
歌声残留下的冰冷凌厉如融雪般渐渐消退。
待得仪式结束,游隼终于缓缓地睁开双眼。
封城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游隼化为人形,有些茫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封城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事,刚好路过。”
封城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夕逢,缓缓道:“我想这件事跟你们和天望都会有点关系。”
游隼按着太阳穴,“是跟刚才那种让人脑袋不舒服的东西有关吗?”
夕逢心下一怔,忽然想起了比赛上表现异常的冰河。
“我奉命追踪着一个目标,所以才来到了灵山市。”
封城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台智能手机。
“……”
几个人看着他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他毫不在意地解锁屏幕,熟练地调出一张照片。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里是一个抱着古琴的人,半长的发和旧式衣装都是褪色般的深灰,颈上围着白色的围巾。
秀气的面容不太看得出年龄性别,眯起的双眼冲着镜头笑得灿烂。
夕逢不由皱起眉头,“这个人,是今早来到灵山市的吗?”
“对。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人,而是一种接近现象那样的存在。”
见她露出困惑的神情,封城解释了一下。
“你可以理解为,它是由刚才那种物质构成的具备自主思考和行动能力的个体。”
闻言,众人均是脸色一变。
天狼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单一物质构成,却有自主行动能力?”
“大约一个月前他路过雪原,雪晓大人感知到异常,命我追踪调查。”
封城收回手机,缓缓地道:“说来惭愧,追踪至今我都未能查明他到底是什么,会造成什么影响。”
夕逢问道:“所以你只是认出了那种特殊物质,才会潜伏在穹顶?”
“我想这对双方都是一个突破口,后续神女阁下是否愿意交换信息呢?”
“视内容而定,我需要请示族长。”
封城淡淡一笑,“我能够理解。”
那种随和的态度让夕逢感到有些不习惯,她转过头,望向天狼和游隼。
“白湖区而今状况未明,后续的调查安排我们会及时通报给云槐大人,还请两位莫要随意行动。”
天狼眉尖一跳,刚要开口,便被游隼按住。
“此次是我们鲁莽了,还望见谅,下次我们定会先行联络。”
游隼站起身行了一礼,“天色已晚,请容我们先行告辞。”
夕逢点点头,“还请路上小心。”
天狼板着脸背过身,看向封城,“您要同我们一道回灵山吗?”
封城有些为难地摸摸头,“虽然跟丢了,但我还是得继续找。待告一段落,我再去看望云槐吧。”
“好,我们会转告云槐。”
待得天狼和游隼离去,夕逢有些警惕地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封城。
“阁下之后有何打算?”
“我会继续在城中寻找目标,天望若要监控我的行踪,我并不介意。”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配合。您能随我去最近的监控点登记一下吗?”
说完,她转向冰河,“大概十分钟左右,你在这里等我吧。”
冰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封城,径自走到场边坐下。
走出场馆,天色已是黄昏。
街上已然稀稀落落地亮起灯光,微凉的晚风轻柔地拂过脸颊。
睡眠不足的倦意悄悄地涌了上来。
她有些吃力地睁着眼,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
一直落后半步的封城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你能够,看见未来吗?”
她猛地僵在原地,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果然。”封城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算来,天望也已经四百年没出过预言者了吧。”
夕逢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语气僵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封城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
“……”
“我当时只是失神了一刹,并未失去意识。”
“……有隔音阵法。”
“很不巧,我尤为擅长结界和封印之术,你的阵法终还是稚嫩了些。”
夕逢用力地攥紧拳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我记得……我们只聊了些幼年往事。”
“是挺可爱的。”封城微微勾起嘴角,半睁的眼却愈显得幽深。
“如果那时候,血鸦的两个孩子按照原计划离开,会发生什么事呢?”
久远的记忆又一次涌上心头。
止不住的血被暴雨冲刷开来,混浊的山涧被染得赤红。
闪烁的雷光倒映在没有焦点的,凝固的瞳孔之中。
昔日的梦境连同着本应淡去的恐惧一并浮现。
她的脸一下变得青白,紧攥的指尖终于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怔,封城退开一步,蹲下身仰头看着她,放缓了语气。
“抱歉啊,我并不想逼迫你的。”
温水般柔和的声音让鼻子一酸。
夕逢连忙闭紧双眼,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杀了我吗?”
封城有些无奈,“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预言能力对你们会是个威胁,不是吗?”
封城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猛地怔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他。
虽然签订了停战协议,但估计谁都没在心里真的认为双方能够就此和平共处。
曾经的战争太过漫长,也太过惨烈。
谁都不会认为它能够真正地结束。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封城的眼底闪过一丝隐约的难过。
他站起身转向前方,示意地向她一伸手,继续往前走。
夕逢犹豫了一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封城看着街道上的灯光与行人,静静地开口。
“预言者在人和妖中都会出现,我有位故人也是预言者,所以才有些在意,请你原谅。”
夕逢微微一怔,“所以你才会这么容易猜到?”
“毕竟,我很熟悉。”他的脸上浮起怀念的神色,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夕逢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那位故人,怎么了吗?”
封城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已经在战争中去世了。”
“抱歉……”
“没关系,或许对他来说,那反而是件好事吧。”
他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却似是忽然看到什么,回过头,“神女阁下,我能去买点东西吗?”
夕逢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以啊,你要买什么,你身上有钱吗?”
“这个您无须担心。”
封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币,走到了路边的一个小摊前。
然后在夕逢无言以对的目光中,娴熟地买了两个雪糕。
他收好找零,单手拿着两个不算大的甜筒,正要离开,却被店主叫住。
“小哥等一下,这个甜筒搞活动,买两个有赠品,拿一下。”
说着便递过一个礼品包装的小盒子。
他不禁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转向夕逢,“能帮我拿一下吗?”
夕逢看向他自始至终一直垂着的右手,终于明白过来,上前替他接过赠品,塞进他的口袋。
“如果不嫌冷的话,雪糕也请拿一个吧。”
夕逢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默默接过。
“不好意思,南部的天气太过炎热,我还不太适应得过来。”
封城边走边低头吃了一口,放松地长舒了口气。
夕逢沉默地走在他身后,看着手里慢慢融化的雪糕。
夏末的夜已有些凉。
晚风吹过,带起一丝凉凉的牛奶的甜香。
待得走远,她开口问道:“你的手……是天望的诅咒阵法所伤?”
“对啊,已经不能动了。”封城毫不在意地道。
“你……不恨我们吗?”
“为什么?”封城回过头,“这差不多是四百年前的事了,那位施法者也当场就死去了。”
“我也是天望的人。”
封城笑笑,“小神女,你当时还没出生呢。”
“……”
“不要总是想得那么多。”
封城慢悠悠地把雪糕吃完,将纸壳丢进垃圾桶。
“就算你能够预见,也并不意味着你就要去背负这一切。”
可是,那都是自己最重视的人。
“就算无法将预见说出口,你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谁都帮不了我。
“你所珍重的那些人,就算一无所知,也绝不会抛弃你的。”
她不禁眼圈一红。
封城并没有看着她,只是面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静静地说着。
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想要传达给遥远过去里那个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自己。
但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回过头,“雪糕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夕逢掩饰地侧过身,低头小小地吃了一口。
“……好甜。”
“那下次换个淡些的味道吧。”
封城说着,单手拆开了那个小赠品的包装,看着像是一串冰花小挂饰。
“这个是……挂手机的?”
“应该……是吧?”
“神女阁下,为何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不确定?”
“……”
封城拿出手机琢磨了一下,便顺利地把挂饰穿了上去。
“留个联系方式吧,之后要是能找到那个人,说不定还需要天望的协助。”
“明白了。”
夕逢掏出手机,有些笨拙地单手操作着。
封城替她拿过雪糕,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看她折腾半日终于把号码存好,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抬头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夕逢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你作为一个妖会用手机用得这么熟练啊!”
“因为我们不像空都有那两条鱼啊。”
“空都的……鱼?”
“那是一对双生的鱼妖,可以无视所有空间距离和结界进行意念通话。”
封城拿回手机,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不过也因为这样,空都的那位基本上都不会在家待着。”
“空都,你去过吗?”
“不,别说是你们,就连妖,也没有谁知道空都到底在哪里。”
那可以说是妖方最为神秘的一个势力,甚至并未参与过战争,一切信息都只是传闻。
封城走出几步,却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说不定你哪天就会在某处撞上空都的首领哦。”
“毕竟那一位,总是像风一样四处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