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睁开眼的时候,在一个小小的箱子里。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脑子却不知为何清楚地知道。
      稍微抬头就会碰到顶,脚一动膝盖就会撞到侧壁。
      所以只能用力地缩紧身体,一动不动。
      能听见外边传来声音。
      模糊却又刺耳,混杂着喊叫与嘶吼。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有什么重重地拍在箱子顶上。
      温热的液体从缝隙漏下,一滴一滴,落在脸上。
      腥甜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身体却仿佛冻僵一般,无法动弹。
      木板被折断的声音,锁扣被拧下的声音。
      还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重物砰的一声砸在门上,一切突然静止下来。
      黑暗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冰河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宿舍的天花板。
      夜深的宿舍楼一片宁静,只能听见窗外树叶沙沙的轻响。
      她茫然地睁着眼,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坐起身。
      一动,脑袋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暗暗咬紧了牙。
      床头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不禁一怔,按着脑袋拿起了手机。
      收到的是一条短信息。
      哥哥:出什么事了?
      她看了一眼对床熟睡的夕逢,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阳台,关上门窗,按下拨号键。
      那头马上就接通了,“冰河?”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头的惊悸与慌乱一下子如同飘落的尘埃般沉寂下来。
      混乱的脑袋终于渐渐恢复冷静。
      “哥哥,是不是我的羽毛响了?”
      “对,但只响了一下,怎么了?”
      她不禁一怔,若非陷入绝境,羽毛基本不会有反应。
      像上次被天狼打伤,就完全没有惊动家里。
      而现在,明明自己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常。
      她的声音不觉小了一些,“什么事都没有,抱歉吵醒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鼻子不由一酸。
      她用力地按着额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羽毛会响……”
      “冰河。”那头静静地唤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好一会儿,才有些弱弱地道:“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没关系的。”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平和。
      而后,他像是幼时那样,低低地哼唱起来。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微凉的夜风里愈显得温柔。
      唱歌作为一族的用于攻击的手段之一,父亲教给他们的歌曲大都显得凌厉而充满威圧感。
      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学会了这些仿如眠曲般宁静柔和的小调。
      黑暗与冰冷渐渐褪去,如水的月色静静淌过。
      血的腥味无声地被吹散开来,空气里能嗅到秋夜草木的芬芳。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半闭着眼趴在阳台的护栏上。
      “哥哥……”
      “嗯?”
      “你见过黑色的……像是碎纸片一样漂浮着的东西吗?”
      她的声音有些迷糊,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两岁的时候,画给我看过。”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翻找的声音,而后手机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
      她点开信息一看,是一张刚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画纸已然有些泛黄,空白的背景里,只有一片片黑色的浮动的碎片。
      厚重的黑色蜡笔凌乱地描画了无数遍,让那些碎片黑得有些诡异。
      仿佛,把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
      脑袋莫名地微微刺痛起来。
      她重新把电话放回耳边,“这是,我画的吗?”
      “对,那时候你总会睡着睡着突然惊醒,然后又完全不说话,就只是不断地画着这些黑色的碎片。”
      “……后来呢?”
      “后来族长请业祝大人来给你净化了一番,你就不再画了。”
      业祝,也就是天望的现任族长。
      对面停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凝重,“冰河,你真的没事吗?”
      她有些茫然地拿着电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道:“没事的,可能只是白天鬼化的影响。”
      面对那头的沉默,她立时保证道:“明天我就找夕逢帮我定神,马上就会好的。”
      那边又静了两秒,终还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族长那边,我会去帮你说明。”
      “……老爸他也在家吗?”
      “族长他昨天出去了,应该是去了南部那边。”
      冰河暗暗地松了口气。
      那边却似是看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不想他回程时绕路去揍你,就好好注意身体。”
      “……”
      “记得去找夕逢。再做噩梦就给我打电话,再晚也没有关系,不要自己扛着。”
      “……嗯。”
      “好啦。”听着她蚊子般的声音,那头放软了语气,“趁还有点时间,再回去睡会儿吧。”
      “嗯,哥哥你也回去睡吧,晚安。”
      “晚安。”

      她挂掉电话回到屋内,看了一眼对床,确认没将夕逢吵醒,才重新躺回床上,瞪大眼看着天花板。
      两岁的时候我就见过……还不停地画出来。
      所以我是真的见过吗……在那时候……那个地方……
      为什么我会突然问起这种奇怪地东西……梦里……应该没有看见……
      脑袋依旧有些混乱,眼皮却愈发变得沉重。
      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渗透全身,朦胧的意识终没能抵住沉沉的睡意。
      她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合上眼睡了过去。
      黎明前将晓未晓的黑暗之中,夕逢却静静地睁开了眼。
      不同于冰河惊醒的慌乱,她很娴熟地压低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侧身的一下,却觉脸上一凉。
      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渗入到枕头里。
      她不禁蜷缩起身体,将头蒙进被子里。
      不会的……应该只是普通的梦而已……
      一定不会发生的……不可能变成那样的……
      绝对……不会的……不会的……
      她闭上眼,在心里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
      仿佛那样,就能让自己深信不疑。

      次日,天气依旧一片晴好。
      夏日末尾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窗台上。
      “……逢……夕逢……夕逢!”
      连着被喊了好几声,夕逢才终于反应过来,忙仰起头微微一笑,“是班长啊。”
      男生皱眉道:“夕逢,你还好吧,是昨晚没睡好吗?”
      “没事,只是稍微睡晚了些。”
      “也是,对比起来你旁边那个才是真的一晚没睡吧。”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靠窗位置的冰河。
      这一位直接从早上第一节课蒙头睡到了午休,每节课的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天气太暖和了,所以犯困了吧。”
      夕逢笑了笑,收回视线,“所以,找我有事吗?”
      “哦对了,我是来找你说合唱比赛的事,听说你会一点乐器,能麻烦你到时候上台演奏吗?”
      她微微一怔,“合唱比赛?”
      “班主任上课前有说吧,又是在走神吗?”
      “……被发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只会琵琶,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乐器我们到时候会跟民乐社团借,到时候午休排练会喊你。”
      “好。说到合唱比赛,可能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怎么?”
      “冰河她应该没法参加唱歌,可以安排她去负责道具吗,她的力气还是蛮大的。”
      “没办法唱歌?合唱的话,即使不会也没有关系啊。”
      “详情我等会儿会去向班主任说明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班长的表情依旧有些困惑,但还是摆摆手,“没事没事,那我之后再跟班主任确认吧。”
      “谢谢。”
      事情讲完,班长却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发。
      “听说,你加入了神话研究社,是吗?”
      “对,班长你呢?”
      “我是话剧社。”
      她微微一笑,“看来可以期待下社团节的表演了。”
      “我还是个新人啦,不一定能上场。”
      男生的脸微微有些红,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你对神话历史感兴趣吗,之前听高年级的学长们说了不少那个社团的……故事。”
      只有一个人的社团,不传出点什么就怪了。
      她的笑容依旧平和,“我很感兴趣,社团活动也挺有趣的。”
      “哦哦那就好,你们社团节也会摆摊吗?”
      “还不确定。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借你我们往年的旧刊看看。”
      说着夕逢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他。
      “可以吗,谢谢啊,我会妥善保管的。”
      对方双手接过册子,眯着眼笑得灿烂。
      “你可以慢慢看,不用急着还我。”
      “好。”

      待人离开,她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来。
      冰河从臂弯里露出一个眼睛,“你怎么了?”
      “没什么。睡够没,和我去跟班主任说下合唱的事。”
      “我站上台不开口也可以吧?”
      “要是一不小心顺嘴唱出来呢。”夕逢瞥她一眼,“你又不像小黑哥哥那样能控制住力量。”
      “……”
      夕逢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
      “赶紧的,下午还得请个假再去趟市体育馆,分家那边查到些东西了。”
      听到市体育馆这四个字,冰河不禁微微一僵。
      “……查到了……什么?”
      “他们也搞不明白,所以才让我过去看看。”
      夕逢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她走出教室。
      “不用勉强,你如果不太想去,我可以自己去。”
      “……不……我没关系。”
      听着背后毫无说服力的否认,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看着冰河。
      “所以,现在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
      “若不是临央还藏了后手,她就得当场死在那了。”
      “我就是觉得很怕很危险……就条件反射地动真格了。”
      “只是表演切磋你为什么怕啊?”
      “我都说我不知道!我也控制不了!”
      冰河烦躁地抓着帽子,扯低帽檐遮住了眼睛。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内疚地垂下视线,“对不起……”
      冰河黑着脸挣开她的手,撇开脸,硬邦邦地道:“下午我也去。”
      “……好。”

      一直到下午到达体育馆,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走进场馆,出来迎接的是一名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
      她微一躬身,“夕逢阁下,感谢您能够前来。”
      夕逢点头还礼,“木棉小姐,请问能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借助您的阵法,装置启动时产生的波动残留了下来,今日凌晨左右凝结成肉眼可见的颗粒状态。”
      “解析结果如何?”
      “很抱歉,这种特殊物质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
      “我们先去看一下吧。”
      “好的,请走这边。”
      被发现的物质就残留在当时擂台边缘左右的位置。
      不少分家的工作人员正围在那里,周围摆满了各种探测用的仪器。
      见到两人走近,众人下意识地退开了些,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夕逢身后的冰河。
      面对能徒手切断电缆的人,大概没有多少普通人能保持冷静。
      夕逢看了他们一圈,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低头仔细观察起地上那堆黑色的颗粒。
      准确来说并不是颗粒,碎纸片般的黑色物质仿佛没有重量般浮在空气中,莫名地透着诡异。
      木棉在一旁补充道:“自凌晨凝结成颗粒后一直是稳定的,但上午九时左右颗粒体积发生了变化。”
      “有准确时间吗?”
      “过程相当不稳定,无法推断准确的时间点,但整个观测都有录像,可以用于参考。”
      说着,木棉端过电脑调出录像。
      夕逢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有什么东西在外围影响吧。”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纸笔画了个正圆,依据录像中的变化在圆周上画出几条折线。
      而后取出调出手机里的附近地图一比对,部分折线大致上贴合街道的路线。
      “能麻烦你们去收集一下这些地方上午的街道监控吗。”
      “我明白了。”
      木棉转头吩咐下去,又道:“我们检测出这种物质似乎一直在释放微弱的电磁波。”
      “会有影响吗?”
      “暂时不能确定,但长时间下去可能会对精神造成损伤。”
      “明白了,采样和录像都已经做好的话,我会尝试进行净化。”
      “全部都已经完成,麻烦您了。”
      夕逢点点头,从袋中掏出符纸,低低地开始诵读祝词。
      柔和而清澈的点点白色微光浮现在空气中,松散地将黑色物质包围起来。
      然而净化的光点一触到黑色碎屑,瞬间就被吞了进去。
      小小的一片黑色之中仿佛倒映着一个无底的深渊,只几秒,就将所有光点吞噬殆尽。
      围观众人不由变了脸色。
      夕逢不禁按住眉心,从昨夜开始积攒的疲劳一根一根地撕扯着神经。
      她收了符纸,正要割断头发换上效力更强的净化术,却听见身后一直沉默的冰河忽然开口。
      “我来吧。”
      冰河越过她走到碎屑前,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在场的人。
      围观的人不禁被看得退开一步。
      夕逢反应过来,转向木棉,“血鸦一族的祛除法攻击性较强,还请各位回避并做好精神防护。”
      木棉怔了一下,很快记起她所说的祛除法是什么回事,迅速指挥众人撤出了场馆。

      场馆一下子又回复了空荡和寂静。
      感觉到分家的人都已经撤到体育馆外,夕逢才回过头看向冰河。
      “你见过这种东西?”
      冰河神情木然地看着地面,“哥哥说我小时候应该见过,在母亲战死的那个地方。”
      夕逢不由一愣,有些不安地移开视线,“抱歉……”
      “我自己已经没有印象了,但听哥哥说,业祝大人也知道这件事。”
      “族长?”
      “看看天望本家那边如何回复吧,我觉得这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
      “嗯……我知道了。”
      夕逢低低地应了一声,看向地上的黑色碎屑。
      “你有把握吗?”
      “只是感觉自己听到过,在那个时候……”
      冰河眼神昏暗,一直低着头盯着那些漂浮的碎屑。
      对方说得没头没尾,但夕逢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退开一步,给自己念了一个简单的防护术。
      待她准备妥当,冰河才慢慢地吸了口气,开口低低地唱了起来。
      是和昨夜听到的同样柔和宁静的小调。
      没有歌词,温柔的曲调配上少女的嗓音愈显得婉转动人。
      但地上的黑色碎屑就似被泼上滚油一般剧烈地抽搐起来,滋啦一下彻底蒸发无踪。
      极具穿透力的歌声透过窗户,惊起了屋顶上成群的飞鸟。
      距离极近的夕逢也不得不扶住墙,按住有些晕眩的脑袋。
      一曲终了,黑色碎屑连同着之前布下的各种阵法痕迹都已荡然无存。
      场馆如同被狂风扫荡一般,干净得可怕。
      夕逢好不容易压下晕眩感勉强站直,正要开口。
      却听得簌啦几下,三团黑影直直地从场馆的穹顶栽了下来,啪的一声在地上拍成一张饼。
      “……”
      “……”
      一只鹰加一头狼,还有一只雪豹四仰八叉地摊平在地板上。
      飘飞的羽毛打了个旋儿轻轻地落在两人的头顶。
      夕逢默默地看向冰河,“你还敢上台合唱吗……”
      “不……我不敢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