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花阱

66、第 66 章

　　寒冬腊月，天气愈发酷寒，江云承跟苏和的日子都过得颇为紧迫，江云承是因为高三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苏和也是因为课业繁重，大学的头两年课程普遍较满，专业理论课一大堆，文化课还不能落下，四级虽然不要求大一就过，但苏和总想着越早完成越好，一边准备着部分课程的结课大作业，一边还得计算着考试周到来前的复习计划，忙得脚不沾地。
　　江云承起初还会视频找他讲题，后来看他实在紧张，也不打扰了，周末的例行补课也心疼男朋友眼下的乌青，恨不得让苏和把周末全睡过去补觉。
　　但他们仍然会找到共同的空闲时间做点别的事，看书打球这类非常具有实际意义的活动为主，既能活跃脑子又能锻炼身体，姑且也能算作约会，实在觉得差点意思了，就学着一般情侣去看场电影，江云承甚至还一度跟电影院门口的娃娃机较上劲了，就因为路过一个正跟男朋友撒娇的女生说了句“给喜欢的人夹娃娃不是男朋友的必备技能吗”，苏和拦都拦不住，靠在一边等江云承换了三次游戏币，才夹到一个丑到爆的山寨小黄人送给他。
　　当时苏和站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出口，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捏着那个五官扭曲的娃娃哭笑不得，江云承似乎也感觉很尴尬，说本来想夹的是那只疯狂动物城的狐狸，结果失手了，苏和不喜欢可以扔掉。
　　“干嘛扔了啊。”苏和向后一抬胳膊，躲过江云承的手，“好不容易抓到的。”
　　虽然两个男生霸占娃娃机且战果可怜实在不是什么可吹嘘的事，两个人当时也是立刻就离开了那个丢脸的地方，但苏和仍然觉得，能看见闷着脸满眼执着就为了履行男朋友义务的江云承，那张电影票绝对值回了本。
　　那之后他们的娱乐活动相对频繁了些，偶尔还会去附近风景好的地方拍拍照，但大多不会太远，天冷又路途遥远，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太奢侈。
　　还有一次被宋扬他们拉出去在KTV包夜，第二天苏和就把这个项目拉黑了。
　　苏和到江云承家吃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外婆每次都很开心地准备一桌子好吃的，菜单也逐渐偏向苏和的喜好，江云承一点也不觉得失宠，反而认为能把不挑食的苏和开发出口味偏好是件很值得自豪的事。
　　他们还接到王赭的电话，这位事务繁忙的大律师似乎跟杨怀信建立了一段更长久的关系，苏和时不时能见到他们一起从对门出来，时间久了也见怪不怪。
　　这次电话是为了告知他们佟奶奶赡养问题的处理结果，值得庆幸的是佟家子女似乎终于达成了和解，打算轮流照看年迈的母亲。
　　江云承跟苏和在佟奶奶被接回老家之前去送别老人，很惊喜地见到了阿瓜，憨傻的狗狗依然热情，对江云承又蹦又跳，最终却还是会黏在苏和脚边，看来始终专一未改。
　　他们知道不出意外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佟奶奶和阿瓜了，江云承不舍地抱着狗头撸毛，对佟奶奶难得话多地嘱咐了很多，苏和也意外自己居然有些难过，他一直自诩理智，不会为不曾过多深入自己生命的人付出多余的心情，但在江云承的影响下，他的内心的确更柔和了，变得更乐意牵动情绪，为这些短暂却温暖的际遇感到幸运。
　　后来，年末的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要元旦，假期的临近让他们感谢终于可以有一个喘息之机，但江云承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遇到一个不妙的大危机。
　　“大承？”赵一刚接起电话，打了个哈欠，随时都能睡着，“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我完了。”江云承冷静地说着这个让人不冷静的句子。
　　赵一刚被他的严肃一下子吓醒，瞌睡打了一半生生噎了回去，眯着眼看了看显示凌晨三点的电子表，拱在被窝里为翻身漏进来的冷气哆嗦一下。
　　“大半夜的别吓我，发生啥了你详细说说？”
　　“万一死了。”江云承沉声道。
　　“谁死了？”赵一刚先是为那个不详的字眼抖了一下，紧跟着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一时摸不到头脑。
　　“万一。”江云承重复道，“我的螃蟹。”
　　“螃……”赵一刚梗住，抓了抓脑袋，“……大承，你玩我？”
　　“万一死了！”江云承提高声音，急迫暴露出来，“大事不妙。”
　　“那就是个螃蟹！”赵一刚崩溃道，“你干嘛这么紧张？”
　　“苏和送的螃蟹。”江云承痛心疾首道，“生日礼物。”
　　“呃……”赵一刚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他又不是女孩子，不会为这点儿事怪你的，放心睡吧啊，怪冷怪困的。”
　　赵一刚哈欠连天的动静一点没传染江云承，他这会儿精神百倍，光想着怎么瞒天过海。
　　“不行，别睡。”他冷酷地折磨着好兄弟的精神，“你比较靠谱，告诉我哪里有卖观赏螃蟹的。”
　　“原来那只哪里买的就去哪里啊……”赵一刚含混着敷衍道。
　　“冬天没夜市。”江云承的语气里透露着“我早想到了压根行不通”的意思。
　　“那就花鸟鱼虫市场。”赵一刚听着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一样。
　　“关门了。”江云承说，“年前环境整改，我刚查的。”
　　“……那听天由命吧。”赵一刚一遍遍把头砸进枕头，“你为啥非得三更半夜说这事？”
　　“我发现万一死了立刻找你的。”江云承还挺委屈，“那我再想办法，你睡吧。”
　　江云承说完就挂了电话，另一头的赵一刚对着忙音在被窝里翻滚，恨不得马上就冲到江云承家里报冬夜凌晨被吵醒的仇。
　　而现在的江云承，还蹲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小水族箱惆怅，他起夜的时候随便一瞥，就看见原本趴在箱子里好端端的螃蟹断手断脚只剩一堆残骸，看上去惨烈无比，江云承当时就吓得尿意都憋了回去，蹭蹭几步跑过去查看，但万一一动不动，他碰一下箱子，那几条残肢还会随着水波晃两晃，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大晚上看着怪渗人的，江云承脑子一惊，慌乱中意识到自己答应苏和好好照顾的螃蟹因不明原因死于非命，且死状凄惨，顿时感觉是自己疏忽了才犯下大错，现在可该怎么办。
　　他大概知道这种观赏螃蟹的寿命在两年左右，但这才到他家半年而已，怎么就被五马分尸了呢？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江云承也有点难过，他花了好大心思上手养的宠物，说没就没了，就算他找到替代品，那也不是原来那只了啊。
　　江云承突然觉得刚刚他着急忙慌找赵一刚问路的行为很蠢，毕竟万一正如苏和给出的注解，是万里挑一的存在，再买一只充数就是欺骗了。
　　往前倒带半年，江云承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因为一只螃蟹失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门，把外婆吓了一跳，他蔫了吧唧地把万一的尸身给外婆看，解释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外婆听完观察了一会儿，笑着安慰起了江云承，指着万一说道：“我的傻小宝，万一这不是还活着嘛。”
　　“啊？”江云承傻不愣登地看过去，心想都七零八落了怎么还能活呢。
　　“水产嘛，它们会为了自保自断手足的，叫自切行为。”外婆如是说道，“你看，万一断了两只蟹腿，只是碎成了几段，但本身还有呼吸，这不是在吐泡泡嘛。”
　　江云承仔细盯着水里看了一会儿，果然在几秒后看到一串微小的泡泡浮上来，顿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外婆原来连它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自切？”
　　“哼，不兴我补习养殖螃蟹的知识啊。”外婆哼声道。
　　江云承崇拜地看向自己博学多才的外婆，卖乖地一笑。
　　“那万一残疾了，还能长好吗？”
　　“哟，这可说不定。”外婆也拿不准这个，“按说能再生，但要是万一岁数不小了，估计就不行了。”
　　“那万一多大？”江云承满怀希望地问。
　　“我怎么知道嘛。”外婆撇嘴，“补习没补到判断螃蟹的年纪嘛。”
　　江云承见戳到了外婆的自尊心，赶忙上去哄，外婆才又笑起来。
　　“估计是水质不好，要不就是小小宝吓到它了，应激才会这样。”
　　“那我去给它换换水，然后放到小小宝够不到的地方。”江云承立刻要接过水族箱，被外婆拦下了。
　　“我来我来，你去吃早餐，还要上学的。”外婆怜爱地摸摸外孙的脸，“哦哟看这脸色差的，要不请假睡半天。”
　　“不用。”江云承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打乱得之不易的学习进度，他又不是没熬过夜。
　　晚上空下来的时候，江云承给苏和微信说了这事，苏和难得回给他一个语音电话，在电波那头笑得不行，对江云承的表现深表佩服，同时对万一的健康状况进行了慰问。
　　被笑话的江云承不满道：“还不是因为跟你约定了好好养它，出事了我当然着急。”
　　“是是是，辛苦你了。”苏和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让江云承浑身酥酥的，很想男朋友就在身边，好让他摸一摸抱一抱。
　　这么一想，就感觉寂寞的不行。
　　他拿出特有的平板撒娇口吻：“想见你。”
　　苏和的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很轻很缓地说道：“我也是。”
　　能听到这句江云承就很心满意足了，为了不打扰苏和的晚间作业，没说太久就挂断了语音。
　　苏和宿舍里，张越再次从游戏里分出点注意力，微妙地看着曾经的小学同学现在的大学室友。
　　“又是江云承？”
　　苏和没避讳：“嗯，问几道题。”
　　“你这个家教真称职啊。”张越打趣道，环顾一下见另外两个室友出去打水没在，犹豫一会儿才继续问，“你们俩……你跟江云承，什么关系？”
　　“你指什么？”苏和手中的动作一顿，看向他，神色也冷了下来。
　　张越见状连忙摆手，把游戏麦也静音了，说：“别紧张啊，我就问问，就是觉得你们俩好的过分，好奇。”
　　“好的过分？”苏和稍微缓和了脸色，虽然他平时没太收着，可他本身和江云承相处的时候一向内敛，室友也知道他们在补习，一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但张越要是仔细观察，也未必发现不了，“大概吧。”
　　他最终语焉不详道。
　　张越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多问，不一会儿打水的舍友回来，四个人的空间又热闹起来，刚刚的插曲就如同没发生一样被他们翻篇了。
　　而苏和坐在桌前，有了心事，手里的笔记一时就不太进行的下去。
　　他在考虑，他与舍友的关系不算生疏也没有很亲近，但平时互相帮助也没有矛盾，这才第一个学期，按照现在的相处模式，想来四年下去不出意外他们也能成为不错的朋友，那么他和江云承的关系早晚是要对他们公开的。
　　只是张越最近对他的关注总让他有些微妙的感觉，就像被窥探一样的不舒服，可张越从未有过越界的言行，偶尔询问也是见好就收，实在构不成让人怀疑的因素。
　　苏和甚至觉得自己以过去的习惯揣测一个旧时和现在的熟人并不是什么磊落的行为，又不是陌生人，他不该过分防备，长此以往只会埋下信任危机的隐患，对他好不容易敞开的内心可不是什么好处。
　　可与之相对的，当他经历万难才鼓起勇气重新接纳新的人际关系，假如再遭到破坏，他已没有了过去的铜墙铁壁，又如何应对呢？
　　……：还有一天就能见到了。
　　江云承的消息来得恰到好处，苏和的注意力立即被拉走，心头的阴云即刻被驱散。
　　是啊，如何应对呢？作为弱点与盔甲并存的人就在此处。
　　他还有江云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