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花阱

63、第 63 章

　　旧屋在燕青闹市的酒吧一条街上，但位置较为偏僻，背靠一片旅馆扎堆的旧商业区，近年来还未整改，环境其实有些杂乱，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出入，难免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发生，跟其他治安良好的地方比起来，算得上名副其实的乱序之区，因为附近的新商圈崛起，才被加大的出警力度打压，收敛不少。
　　江云承还担心苏和厌恶，特意带着人绕了远路，从繁华的步行街穿过，虽然天气逐渐寒冷，但人们逛街的热情可一点不少，人群熙攘，道路拥挤，两个人反而走得举步维艰，摩肩擦踵龟速前进。
　　苏和倒是不介意，反过来安慰江云承稍安勿躁，提起附近那片乱糟糟的区域，还心情颇佳地讲起了旧事。
　　“其实我对那种环境也不陌生，当初跟我妈搬家几次，也住过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客气的说，小偷小摸时有发生，我还听见过警笛响了半夜，据说是为了抓毒/贩。”
　　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了，苏和提起来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但江云承忍不住想象着苏和穿越低矮的屋檐，各色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见天日的聚集区里，落魄的人群互相猜忌各怀心思，而苏和本身又那么厌恶犯罪和警察。
　　“所以说，还是三槐里好啊。”苏和以这句做结语，感慨地说道。
　　江云承认同道：“确实，不然你也不会认识我。”
　　“是不会跟你熟络起来。”苏和纠正了他这个无伤大雅的错处，“毕竟大名鼎鼎的十八中江云承，无人不知。”
　　苏和拿他打趣，江云承也不恼，指着前面一块故意做的破破烂烂的招牌说：“到了。”
　　酒吧禁止未成年人进入，江云承他们从来都是从一边的一道一米宽的楼梯上去，直接到二楼的俱乐部，这次也带着苏和走的老路。
　　不比从酒吧门口就能听见的喧闹音乐，二楼非常安静，甚至让人觉得走一步都能产生回声。不过地面上全部铺着图案繁复的地毯，落地绵软无声，自然还是静悄悄的。
　　直到拐过一条走廊，才有保龄球碰撞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些舒缓的轻音乐。
　　苏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里的构造非常特别，巨大的钢铁骨架穿插在墙面里，装饰物居然是婴儿手腕粗的麻绳和暗红色的幕布，走廊墙壁上还挂着很多抽象风格的油画框，而且窗户很少，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这里的装潢风格很别致。”苏和评价道。
　　江云承见他好奇，解释道：“据说原来是个小型剧场，后来被人改造成了复古餐厅，现在的老板接手之后又改成酒吧，但几代下来装修的时候都没太变动原本的布置，很多东西都保留下来了，现在楼下还留着旧舞台和两排观众席。”
　　令人惊叹，苏和忍不住更认真地欣赏这些旧日遗留的建筑残骸，上面覆盖着新造的构架，互相融合成现在新潮又怀旧的模样。
　　“小情侣说悄悄话呢？”一道慵懒男声插进来，非常有辨识度的烟嗓，“先说好，我可没听墙角，就是奇怪早该到的人怎么还磨蹭，原来在这儿科普咱旧屋历史呢。”
　　“大圣。”江云承叫了声，对苏和介绍，“这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大圣。”
　　齐圣一穿着身皮夹克牛仔裤，嘴里还叼着抽了一半的烟，一头卷毛披在肩上，长发却更衬得他五官深邃硬朗，近似欧洲人的轮廓，胡茬也修理的颇为性感，整个人从头到脚写着落拓英俊几个大字，还有种非常戏剧性的夸张感。
　　简而言之，存在感极强，放在普通人中间就是个另类，但却和旧屋的混搭感相得益彰。
　　“你好。”苏和的问候方式很传统板正，其实不太是齐圣一欣赏的类型，但他实在对这个让江云承五迷三道的传奇人物很感兴趣，在江云承要给他介绍人之前就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苏和是吧，久仰大名。”齐圣一本来个子就高，脚上又很骚包地踩着一双马丁靴，鞋跟又给他增添了几分轻狂的气质，弯腰凑近苏和，鼻息混杂着烟草气，戏谑的眼波极为轻佻地打量着这张漂亮的面孔，近乎调戏地说着话，“终于见到本尊了，名不虚传啊。”
　　苏和对这样轻浮的作风感到不悦，但没表现在脸上，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淡定地向后拉开了点距离，江云承自然替他挡住了这位过分浪荡热情的人物。
　　“大圣。”江云承又叫了一声，语气发沉带着警告。
　　“哇！”齐圣一大惊小怪似的叫了声，连退三步走出安全距离，风流轻薄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恹恹困倦的大叔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扒掉靴子徒手抠脚，气质突变，让人恍惚，怀疑先前那人不是眼前这个，“开开玩笑嘛，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语气叫我。”
　　“他就是这样的。”江云承见怪不怪道，似乎也懒得为某人变脸的功夫多费口舌。
　　酒吧是齐圣一和老板合伙开的，老板最近新谈了女朋友，跑去热带旅游，把摊子全扔给了合伙人，齐圣一又是个不拘小节的，大手一挥，让江云承跟苏和随便玩，就自己跑到台球厅的长沙发上补觉了。
　　江云承熟门熟路领着苏和参观，还打了几局球，随后宋扬赵一刚才姗姗来迟。
　　见了面还有点尴尬，毕竟先前他们可是口不择言的声讨苏和来着，结果转眼苏和就成了兄弟的男朋友，实属令人头秃。
　　宋扬几欲开口，都因为拉不下脸半途而废，赵一刚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三言两语就跟苏和寒暄完毕，熟的好像从头到尾就是一拨人。
　　眼看他快憋成个喷气水壶，苏和跟江云承对视一眼，主动递了支球杆，问：“打球？”
　　“打打打打打！”宋扬踩了电门似的，立马顺杆而下。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打着球，气氛还挺融洽，中途苏和接了个电话，下去接了一趟方尾尾。
　　小丫头叽叽喳喳没个消停，一路上都在对他跟江云承的事品头论足，苏和渐渐开始后悔告诉她。
　　这是他跟江云承一致商量的，没必要把在一起的消息多么隆重一样当面宣布，这种仪式感反而会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自在，不如电话里说一声，正式通知一下互相的身份转变。而今天约出来就纯粹当成亲友玩乐，简单也有趣。
　　回到旧屋二楼，没想到又碰见生面孔。
　　虽然室内温暖，但眼前的人穿着单薄，居然是件无袖的紧身背心，尽显凹凸有致的身材，胸前的事业线明晃晃摆在那里，苏和礼貌地偏开视线，听见方尾尾在身后小声的“哇”了一句，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惊奇赞叹。
　　大冬天穿的如此清凉，想必是个狠人。
　　“这么说，你就是阿承的男朋友了。”低沉醇郁的女声玩味说道，事实证明狠人的言行总是令人招架不住的，这位魅力十足的女性抱着手臂，脚边还放着一个画框，看起来刚刚把墙面上的装饰框替换下来，她对着苏和的方向，逡巡过少年的脸和身体，赞赏地吹了个口哨，“完美，是个模特的好素材。”
　　“……”苏和深深觉得旧屋是个让他水土不服的地方，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放得开，男男女女各有千秋，但一致给人不拘一格的感觉，完全是矜持内敛的反义词。
　　“辛姐，悠着点，苏和也就算了，别吓坏人家小妹妹。”居然是赵一刚出来解了围，语气很是无奈，但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我才不会被吓到好吧！”方尾尾不服气地喊道，两眼亮晶晶地凑过去，“姐姐你好帅哦！”
　　苏和看着方尾尾近乎谄媚奉承的表情，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露出这么不成体统的表情，口水都快坠地三尺了。
　　“我叫施辛，你们也可以叫我辛姐。”施辛给了赵一刚一个“行吧”的眼神，自我介绍道，然后捏了把方尾尾的脸，笑得很开怀，“有眼光，你叫什么？”
　　“方蔚蔚！”方尾尾笑嘻嘻地说，“但是一般都叫我方尾尾啦，尾巴的‘尾’。”
　　“哦？那叫你小尾巴不也挺可爱的。”施辛又揉了揉方尾尾的头，似乎很喜欢她，“先进去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尾尾亢奋得不行，似乎已经被施辛虏获芳心，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把剩下的两个人丢下自顾自走了。
　　“她就是这样的。”赵一刚无奈道。
　　这是苏和今天第二次听这话了，并且居然已经习惯。
　　他走过去，问：“江云承呢？”
　　“啊他啊。”赵一刚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大圣醒了拉着他诉苦呢，脱不开身，我是被他派来接应你的。”
　　很快苏和就明白了所谓“诉苦”是个什么难以脱身的卓绝任务。
　　只见之前还游刃有余调戏别人的齐圣一，这会儿正抱着江云承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前面十八任女友情史，脚上的靴子不见踪影，外套也掉了一只袖子，拖在背后露出半拉裸肩，这人居然没在外套里穿打底衫。
　　苏和更惊讶的是这才过了多久，齐圣一已经从安静补觉的状态跨越了喝醉酒的过程，直接进入发酒疯阶段，被他揽住脖子的江云承脸都被勒红了，还在努力劝说这个失意男人。
　　宋扬端着杯鲜榨橘子汁，嘬了一口，站在苏和身边啧啧称奇，道：“他就是这样的。”
　　苏和站在这个喧闹的空间里，对面前混乱不堪却十分搞笑的场面虽不是无动于衷，但还算心平气和，大方的放自己男朋友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搓圆捏扁，跑去和赵一刚打球。
　　方尾尾则嫌弃地噫了一声，一点也不想靠近这群行为诡异的男人。
　　倒是施辛走上前去，一脚踹到了齐圣一的小腿肚，骂道：“你臭死了，发疯也挑时候行不行，这么多小孩儿看着呢，丢不丢人！”
　　又对江云承说：“管他干嘛，哪次不是拽着你说废话。”
　　江云承无辜道：“大圣失恋了，很可怜啊。”
　　“你那是新交了男朋友春风得意才会觉得他可怜。”施辛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耐心。”
　　江云承尴尬地避开了施辛犀利的视线，发现苏和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搭理自己，立马不乐意了，手上用劲儿掰开了齐圣一，几步跨到台球桌那边，追在苏和屁股后面转圈。
　　赵一刚一杆进洞，见状停了手，把球杆竖在地面上拄着，对江云承翻白眼。
　　“大承你这纯属捣乱，虽然苏和本来也不是我对手，你也不必这么揽锅，咋地打算把他输的局都算你头上啊？”
　　江云承哪能让他这么挤兑自己男朋友，当即就要揭竿而起报仇雪恨。
　　苏和威胁一般看着他：“别动。”
　　江云承劝：“你不太会。”
　　心意是好，就是说话欠揍。
　　苏和十动然拒：“我学得挺快。”
　　赵一刚在一边看戏，宋扬偷偷摸摸拿了瓶酒，也过来凑热闹，结果被赵一刚没收了饮品，换回橘子汁。
　　“草！”宋扬怒而抄起球杆，直指赵一刚，两眼喷火，“来战！”
　　“男人的喜怒哀乐，真简单啊。”方尾尾在战局之外，怜悯地摇头。
　　施辛看她顶着张可爱脸故作老成的样子，感觉好玩儿，摸出速写本来对着她画像。
　　方尾尾惊喜道：“你会画画！”
　　“她可是美院高材生，大四在读就好几家工作室抢着签的香饽饽。”齐圣一没了人形抱枕兼树洞，居然清醒了几分，满嘴酒气地插话。
　　施辛这边三下五除二就画了张方尾尾的速写肖像，笔触潇洒灵动，方尾尾鬼马精灵的脸庞跃然纸上，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央着施辛送她，施辛当然没有拒绝。
　　还承诺了更大的惊喜：“回头给你画小漫画做成周边，也送你呀。”
　　“嘶……小姑娘待遇这么好啊，你这是性别歧视差别对待。”齐圣一酸溜溜地说道，对抱着刚到手的画正开心的方尾尾说道，“收藏好了啊，保值的，最好让她签个名，将来卖了绝对血赚。”
　　“我才不卖！”方尾尾哼了一声，眼冒桃心，继续卖乖讨巧向施辛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