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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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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的声音梗在喉咙里,大脑也无法判别此刻应作出的反应。
江云承那样爱憎分明的人,一片真心被苏和狠狠摔在地上,怎么还要来靠近他这冥顽不灵铁石心肠的负心人呢。
“我……”江云承张了张嘴,似乎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找新的补课老师。”
苏和似乎这才找回了知觉,状似不受影响地走完了最后几级台阶,掏钥匙打开家门。
江云承因为他的靠近,让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前所未有的遥远。
“我没打算再找新的老师。”他又说道。
“自学也一样可以。”苏和打定主意不接受新一轮挽回的话,自顾自走进家中,正要把门带上。
“我听你的,中秋跟我爸吃了饭。”江云承正过身来,面对着逐渐缩小的门缝里的苏和,“我同意让他送我出国。”
“嘭——”
关门声和江云承的话一同落下,苏和扶着门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云承说了什么,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漫延至全身。
“你不想我打扰你,我觉得这样,你见不到我,我也能忘了你。”江云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甚清晰,似乎因为贴门很近而有些回声,“就是觉得,应该当面跟你说一下。”
苏和靠着门板,缓慢地滑坐下来,捂着两边的太阳穴发呆,门内门外,忽如相隔万里。
“那我先走了。”江云承没得到任何回应,如是说道。
然后是脚步移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也消失了。
苏和细细听闻着外面的响动,可惜一无所获。
江云承真的离开了。
他突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门板,发出一声令人震颤的巨响,接着一切又归于寂静。
是你主动放弃的,现在还要去责怪人家离开。
苏和寂然地想到,自我唾弃着,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也许过了五分钟,也许仅是下一刻,他突然疯了一样拉开家门,不顾一切地冲下楼,站在熟悉的景色里惶然四顾,但哪里都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拔腿要追,可几步之后就停下来,喘着气自我挣扎着,是宁愿悔恨也就此放弃,还是勇敢一次埋下隐患?
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又把事情看得太悲观,总认为一旦随心,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死局,作茧自缚的死局。
苏和的双肩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显得单薄,抖动着伶仃曲线,发出沉默的恸哭。
一只手自背后伸出,轻轻落在苏和面前,遮住他因震惊微微张大的还在落泪的眼睛。
江云承从背后揽住他,宽厚的手掌覆住暴露在外的脆弱,感受着掌中温热湿意,蓬勃有力的心跳通过相贴的胸背传递给正在发抖的人。
这样慌乱的苏和,这样狼狈的苏和,这样患得患失的苏和。
“等到你了。”江云承低沉的话音就在耳畔,因为视线的缺失被无限放大,直抵灵魂深处。
“你……没走。”苏和的声音发着颤,人也纹丝不动,任由江云承的气息笼罩自己。
“我觉得你会追出来。”江云承说,“我猜对了。”
他一直等候在这里,如果苏和没有追出来呢?苏和不愿去想这个结果。
“出国呢?”
“骗你的。”江云承轻笑了一声,过分撩人心绪了。
苏和拿开江云承的手,转过身来正对他,结果因为过近的距离而惊慌了一下,目光闪躲地推离几寸,惊鹿一样无措。
无济于事,苏和无力地想到。
不管他之前如何勘破了江云承的情意,封存了自己的心思,找出百般借口否认在一起的可能性,都丧失了意义。此时他站在江云承面前的这一刻,就是最大的证明。
那么之前江云承的自暴自弃呢?大概也不像宋扬赵一刚他们说的那样,失意是有,但绝非丧气,无非是为了发泄罢了,过后还要不死心地再搏一搏。
少年人为情所困,多得是一腔热忱,要忠贞而不轻薄,克制和放纵俱为走向成熟,不趁年华未老时走这一遭,何必年迈体衰回首曾经再谈遗憾。
苏和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难述心情,懊丧妥协释然无奈一股脑涌上来,也不过一声哂笑,一眼清明。
江云承,方尾尾,甚至赵一刚,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一样,这伪装真是糟糕透顶。
“最初猜到你的心思,我很慌,但没想着逃避,我审视自己,试图弄明白对你是什么想法。”苏和慢慢说道,“我甚至想过你不图回报帮了我那么多,答应你未尝不可,等热情散尽,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决了,因为很可笑,也糟践人。”
“你不应该为了回报接纳我,而是自己也想要才追求。”江云承说,“你那么精明,在这件事上傻的够呛,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和被江云承这样教育的时候可不多,气氛终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让他破涕为笑:“我承认,这次没你厉害。”
“你说的,我不撞南墙不回头。”江云承见他不再排斥,流露出一些志得意满的小表情来,“对我来说只是再撞南墙而已。”
苏和被他逗笑,好半晌没缓过来,又有些含泪带笑的疯癫之态。
许久才停下来,苏和沉默一会儿,轻声问:“不后悔?”
江云承反问:“你呢?”
“我是个随时会后悔的人啊。”苏和眨眨眼,把累赘似的眼泪抹掉,玩笑似的说。
“苏和。”江云承警告他。
苏和叹息:“都这个份上了,再后悔有什么用,我都认识你了,要后悔也是从搭理你开始,那就历史悠久了,累得慌。”
没什么好话,但这意思就是定心了。
“我肯定不后悔。”江云承眉开眼笑,“那再来一遍。”
“什么?”
“告白。”江云承答,又正色一番,抖抖肩膀站得直溜溜的,严肃正经庄重肃穆,整得像国旗下宣誓,“苏和,我喜欢你,咱俩搞对象吧。”
行,还知道加上一句讨名分。
苏和吊着他似的就是不开腔,把江云承都快盯急了,才不急不缓点了点头。
“行。”
江云承迟钝地眨巴了下眼,愣愣地问:“就完了?”
“嗯。”苏和语气淡淡的,绕开他就往楼道走。
得亏饭点没人出来,要不就是给人看笑话的八卦现场。
“就一个字?”江云承不可置信地喊道,蹭蹭两步追上去,“我很认真的!你就这么打发我!”
“我也挺认真的。”苏和依然觉得劳累,情绪大起大落,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不行!”江云承几乎委屈上了,闷着声音拉他,大型犬一样粘着人,“你至少也说句喜欢我!”
“别在楼道嚷嚷。”苏和警告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如他的愿。
江云承软磨硬泡,凶巴巴的威胁软着脸劝哄都没用,一直跟进家门苏和也不见松口,正愁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也没忘了帮苏和关好门。
结果手还没从门把上松开,一回头就直面凑近眼前的苏和,登时一个激灵,向后砸在门板上,苏和还嫌不够似的,又倾身附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说了句:“我也喜欢你。”
然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抽身站远了。
江云承倒抽一口凉气,脑袋轰的一声炸了,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肤色再黑也挡不住突然爆发的少男纯情,但下一秒看到苏和眼含笑意的悠然样子,羞涩里多了层恼意,只觉得轻易被撩拨到的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
不过一念之间,脑子一热的江云承在苏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步向前,捧住苏和两颊锁住了他的动作,低头准确找到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
一个毫无章法、浅尝辄止的亲吻。鉴于都是初吻,青涩不提,第一嘴差点给苏和磕破皮,疼得人一哆嗦,江云承顿时撤开,手足无措地抬着苏和下巴观察伤处,还想给他吹气玩那套“痛痛飞走”的哄小孩把戏。
苏和当然不客气地一巴掌把他拍开,脸色也有些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反正那团红晕浮在白皙的面皮上,好看得过分。
“招呼不打就动手动脚。”苏和气道,但没什么反感的表现,多半是为了被突袭恼的,“江云承,慢慢来行不行,我需要适应。”
“哦。”江云承老实应道,这会儿又乖了,又狼又狗的样子让苏和也没什么辙,进卧室关门落锁,放任某人自生自灭。
江云承傻嘿嘿地笑,半点没有先前或霸道深情或愁云惨淡的样子。
他甚至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在苏和家留宿。然而这时的苏和作为屋主已经睡着,根本无从阻止,因为睡得早,半夜醒过来再难重新入睡,出来才发现江云承居然赖着没走,那时候江云承这个夜猫子还在玩手机,见他出来陪着笑跟他刷电影打发时间,一折腾都凌晨了才把人哄回去继续睡,自己在沙发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江云承起了个大早还精神百倍容光焕发,顶着焕然一新的身份——苏和男朋友,打算贴心地给还在熟睡的人买早餐。
但他绝对想不到一开门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愣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和对门大眼瞪小眼。
王赭倒是适应良好的样子,心情愉快地打招呼:“早安小少爷。”
而江云承只能傻不愣登地自动回复:“别那么叫我。”
王赭笑出声来,问:“买早餐?”
江云承一脸呆滞地点头。
“那正好,我也是,顺路一起?”王赭友好邀请,然后率先下楼,江云承梦游似的飘在他身后。
走在路上被十一月的冷风一吹,江云承才终于清醒了,反射弧超长地瞪向轻车熟路拐到早餐摊子前,跟这个场景丝毫不搭的大律师身上。
王赭甚至没穿西装,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厚夹克,那风格一看就不会出现在法务精英的衣柜里。
“你为什么从杨哥家里出来?”
王赭挑眉不答反问:“你叫他杨哥?辈分不对吧。”
“哦,小杨叔。”江云承被拐跑,改口随苏和一样的叫法,然后醒神,怒瞪正笑话他的人,“问你话呢!”
“没什么,借宿一宿。”王赭说得好像他多么大惊小怪一样,“你不也在苏和家过夜。”
“那不一样吧!”江云承脱口反驳道,可也说不出怎么个不一样。
王赭不置可否,三两句跟老板点了两碗粥和一屉素包子,一看就是两人份。
江云承见他不打算回答,也只能跟着要了油条豆腐脑,还吐槽王赭和杨怀信吃那么清淡,嘴里能淡出鸟。
王赭接过东西,并不意外江云承嘴里说出的另一个名字,都从人家家里出来了,这还不知道他就得向江恂报告一下江家次子的智商问题了。
他语重心长道:“熬夜以后最好别吃太油腻,不易消化,而且他肠胃不好。”
江云承自动把“他”代入杨怀信,随即抛之脑后,再一想王赭说得的确有道理,苏和也熬了夜,常年三餐凑合,估计肠胃也一般。
然后他向老板追加了一份和王赭同配置的清粥素包,打算到时候让苏和挑着喜欢的吃。
一脸正直又怀春的样子都被王赭看在眼里,然后扭过脸偷偷摸摸笑得够呛。
回去各自进门之前,王赭状似无意道:“你和苏和,成了?”
江云承两手分别提着几种早餐,生怕漏了哪边,听闻这话差点把汤汤水水全甩出去,堪称惊悚地看向语出惊人的王赭。
王赭耸耸肩,笑道:“同类间的嗅觉,你可以这么理解。”
江云承想到之前王赭透露的他和杨怀信的往事,顿觉眼前之人和那位警官关系匪浅,再类比自己与苏和……江云承甩甩脸,把不健康的想法丢出去,但还是可疑的红了脸。
“别紧张,不是谁都能一眼看穿。”王赭好笑地安慰道。
“别跟我哥我爸说!”江云承凶巴巴地低吼道。
“我只能保证不主动提起,毕竟我拿钱办事,职责范围包括回答问题。”王赭在这种时候可不像法庭上那样说一不二言辞确凿,留有余地的话术能让他在各方之间斡旋谈判,以掌握主动,“要是认定他,你早晚得面临出柜的问题,与其担心我会不会走漏消息,不如早做打算。”
“当然,我不是那么没品的人,不会妄论别人私事的,这个你放心。”他说完,从那件夹克外套的兜里掏出杨怀信的家门钥匙,开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