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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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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没能等到除夕之夜,顺着肖佩的安排出宫。景茂彻查了所有与我爹曾经有过密切来往的同党,当然,也没放过最后叛变了我爹的肖家。
映月说她和肖佩的联系断了。我猜想景茂是顺着珍珠粉的事情知道了我和肖佩有来往,新账旧账算在一起,所以将他们贬到了边陲之地。
他不罚我,也容映月继续待在我身边,更让我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所说的蛇蝎女子。
我利用肖佩,不顾他的安危也要出宫;我知道景茂舍不得杀我,便一次又一次地横行霸道不把其他嫔妃放在眼里。我甚至同时还放不下我爱了多年的景寰。
景茂似乎知道我想离开这里,他让我搬去花溪阁,那是宴清湖上孤零零的楼,我稍有动静外边的侍卫便能听见,纵是插翅也难飞出。
我在这儿仍然只能见到映月和小穆子他们和赵建,偶尔还能见到来给我量衣的方姑姑。
今日是泰安七年的元宵节,也是我十七岁的生辰。
清晨,我打开东边的窗,对着一片白雪红梅悄悄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渐渐散开,慢慢湿润了眼角。
现在我竟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忽的,我察觉到有人在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湖边的小道上,赵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很快转移了视线,消失在我眼中。
不多时,映月便带着赵筑走到我眼前。
他还是那样冷淡的神情,从不向我行礼。
我奇怪道:“赵建呢?他没来吗?”
他道:“他正和我父母在一起。”
我又惊又喜:“找到他们了?在哪儿找到的?他们身体可还好?”
当初赵家夫妇突然失了踪迹,众人都以为他们不在人世,可不久前我却得知景茂一直在找他们,说不见尸首便不会放弃。
赵筑点点头,面色终于柔和了些:“都好。”
“那赵大人此番前来,是……”他这会儿应当和父母兄弟团圆才是,何故来我这儿?
“齐王要娶妻了,是魏国公家的女儿。”
我怔住了,勉强笑着说:“是那位救了太后娘娘的姑娘吧?”
他点头,略有犹豫地开口:“她也曾救过王爷。”
“他们……竟如此有缘。”
原来她便是那玉佩的主人,她便是那个处心积虑留下玉佩,要景寰还她恩情的女子。
赵筑问:“你似乎脸色不太好?”
我恍恍惚惚地回他:“无事,大约是没休息好。”
赵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闻门外传来道熟悉的声音:“当真无事么?”
是景茂。
我与他四目相交,不知怎么红了眼眶。他的步子顿了顿,很快屏退众人来到我身边。
他说:“他要成亲了。”
他又问:“你……还放不下吗?”
我摇头,自欺欺人道:“早已放下了。”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从来没爱过我,现下我的处境连见他一面也是奢望,便是知道他娶了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我又能如何?
景茂将我拥入怀中,我头脑发蒙不知如何是好,鼻尖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用力拉得更紧。
他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雀跃:“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此刻我几乎快要忍不住眼泪,景茂,你要什么都能得到,为何偏偏眷顾于我,知道我心里另有他人,知道我爹一直与你作对,还是待我这样好……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待在皇宫,再等等,等我安排好了便陪你出去看看,可好?”
我泣不成声,不知该回应他什么。
他轻抚我的背,不住地安慰我,更让我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从我爹不甘居于人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不可能的。纵使你对我再好,也是杀了我爹的人。我爹再有千错万错,我也不能如无事发生过一般和你在一起。
【13】
景寰成婚那晚,景茂来了花溪阁,他轻声细语地同我说话,待我温柔至极,他观察着我的神色是否如常,自己却忍不住一直面带微笑。
“琰儿。”他唤我,“我们还未洞房。”
我诧异地看他,烛光下他竟红了耳廓。
我不愿意,却再找不出理由拒绝他。他为了做了这么多,我难道又要再伤害他一次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门外响起施公公的声音,他喊道:“陛下,赵大人有急事要报。”
景茂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他叹了口气回道:“让他在勤政殿等朕。”
他牵起我的手,又轻抚我的脸,无比温柔道:“等我回来。”
他刚跨出屋门,我便瘫坐在凳子上,茫然失措。
【14】
接连几日景茂都谴人来告诉我他晚上要过来,可最终都不知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他这般执着的样子让施公公忍俊不禁,眉开眼笑地同我说“陛下很急”。
这日,施公公又来了。
我问他:“可是陛下要来?”
他笑着摇头:“近日陛下忙于政事,实在没时间陪娘娘,可又想娘娘得紧。这不,让奴才请您明日同陛下一同观捶丸赛。”
“那这是?”我指指他身后被人捧着的匣子。
施公公恭敬地托起匣子交给映月,向我解释道:“陛下知道娘娘喜动不喜静,光看旁人比赛总是不痛快,因此特制了这套衣裙给您,若您乐意,便可下场与旁人比试一二。”
我笑着收下了,更觉愧对景茂。他将我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而我倒此刻还在防备着他。
第二日,我刚刚到球场,便见到了一身姿绰约的女子,她正握着杓棒嘟囔了句:“这不高尔夫吗?”随即开始肆意挥舞杓棒,险些打到我。
她发现了我,猛然一惊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笑笑道:“无事。”
她似乎是认识我,说着便上前拉着我的手,一边说道:“听说娘娘是运动健将,我便跟着你啦!”
我好奇地问:“你方才说,高尔夫,是何物?”
她略带窘色道:“你听见了?就是我给这捶丸比赛起的别名。”
“原来如此。”我问,“敢问夫人是?”
“白衿青,我叫白衿青。”她似乎是怕没听过她的名字,又补充道,“我夫君是谢赫,你可知道?”
我点头,谢将军谁能不知?
我见她举止不似贵妇人端庄,倒和以前的我颇为相似,自有一番豪气,正想邀她一同下场试试,却见她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的目光随着她缓缓转身,见到了一位身姿挺拔、英姿焕发的男子。
他绷着脸似乎有些生气,对着白衿青道:“青儿。”
白衿青连蹦带跳地向他奔去,一下子扑在他的身上。
我几乎能猜到他是谁了。
那男子赶紧止住跳脱的白衿青,满脸的宠溺之色。他瞥了我这边一眼,牵住白衿青的手,和她一起朝我走来。
他向我作揖,我也同时还了礼道,“谢将军。”
他看了眼白衿青,对我说:“内子今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娘娘一同参赛了。”
白衿青不服,正要辩驳几句,却被谢赫坚决的眼神否决了。
我又听见她嘟囔:“不过是吃坏了肚子,怎么这么霸道啊……”
她拗不过谢赫,把手中的捶丸棒交给我,郑重地说道:“把我的运气都给你,加油!”
我被她逗笑,笑着应了。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不由感叹真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瞧那谢将军紧张夫人的样子,看他见了夫人便是一腔止不住的柔情,真是爱极了她吧。
谢夫人婚后还如少女般活泼,真真是被谢将军保护得极好,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也许景茂当初放他们远走,是在成全他们。
“映月。”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方才见到她,你躲什么?”
映月低头不语。我心里已了然,她不愿见到以往的白家小姐,再揪出她当初的祸事来,便对她道:“一会儿不止谢夫人,还有齐王妃,你且去吧,换了婉玉来。”
肖佩走了,真正能掌控映月的是什么便是不得而知了。我若不多为她想着些,难保她有二心。
映月伴我在宴席的位置坐定,便快步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她是真的不想在这儿多待。
我抬头看着上首景茂的位置出神,这样高的位置,离众人这样远,他这一路走来着实辛苦,为何不能有一个和他心心相印、两情相悦的女子陪伴身侧呢?
“皇上驾到——”
我随众人一同起身,低着头恭敬地行了礼。再抬头时我对上了景茂的眼神,他几乎是刚落座便向我看来,眼里含着笑意。
我心悸不已,旋即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不知过了多久,婉玉突然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娘娘,陛下唤您呢!”
我慌张地抬起头,看见德妃正站在离我不远处,手里握着杓棒,整装待发。
景茂道:“既然谢夫人今日抱恙,德妃又极力相邀,薛贵人便顶了谢夫人的缺罢。”
我应声而起,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场。谁知未等我走进场内,一颗小球忽然向我飞来。我来不及闪躲,下意识闭上双目准备蹲下,却被人猛得抱住。
我睁开眼,见到赵筑将我圈在怀里,旋即一道闷哼声在我耳边响起。赵筑竟生生受了这力道极大的球。
“赵筑!”我赶忙扶住他,只见他面色微白,却极力推开我的手站直了身体。
“娘娘少时的恩情,赵某还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娘娘记得要避嫌。”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向景茂走去。他竟一直记得儿时的捶丸赛上我帮他挡了一回?彼时他不过是个瘦弱的小少年,如今竟是威风凛凛,换他来护着我了……
婉玉紧张得结巴起来:“娘娘,可,可有受伤?”
我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此时景茂不顾阻拦赶到我身侧,他握着我的肩膀,神色慌张地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个遍。
“我没事,真的。”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是如此婉约的模样,从前的薛琬琰此刻定会循着小球的方向,不找出罪魁祸首不罢休。
景茂终于冷静下来,松了口气。复而,他冷着一张脸,转头对施公公道:“给朕查!还未开赛,到底是哪儿飞来的球!”
面对景茂的暴怒,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捶丸赛便这么不欢而散了。
景茂携我同行而归途中,我仿佛看见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射向我。景茂似乎察觉到了,一眼扫去,那些目光便散了。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有我在,没人能伤你。”目光灼灼,不能更热切了。
可不过半日过后,他又怒气冲冲地进了花溪阁,竟是满身的酒气。
我被吓了一跳,只能由着他挥退众人,不发一语。
他双眼迷离,直勾勾地盯着我,忽又别开眼去看向窗外:“我竟不知琰儿有这等本事,能叫见着你的男子皆倾心于你。”
我听着他嘲讽的语气,不明所以,冷冷地说:“陛下怕是喝醉了。”
他摇摇晃晃地踱步至我身前,俯视我:“赵筑缘何知晓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出宫?你当真如此厌恶我,一刻都不想在我身边待着?”
被他说中了心事,我百口莫辩,蓦地灵光乍现思忆起赵建和赵筑近来种种的不对劲来。为何赵建明明已是痴痴的模样,偶又能见到他清明的目光?那些听起来似乎是童言无忌,可分明句句是在试探我。为何我与赵筑没有过多接触,他却仿佛很熟悉我一般。
他顶替赵建示人的戏码,怕是不止一次两次了吧?在外故作胆小的是他,胆大的也是他,可他原本的性子呢?冷漠深沉,让人捉摸不定。
“我将赵建当弟弟看待,与赵筑何曾有深交?”我不甘示弱地看着他,“陛下,赵筑的事情,您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
景茂闻言一怔,颇有些心虚的样子。我便也不说话,静静地坐下了。
少顷,景茂背对着我,声音沙哑:“我若放你出宫,在你心里,我会否更重要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楞地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是醉糊涂了。
他仿佛猜中了我的心思,苦涩地笑了:“趁着我还未清醒,这话你且当真。”
直到手上冰凉湿润的触感传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是泪如雨下。
他再没回头看我一眼,直挺挺地站起身,留下最后一句:“朕从不食言。”
【15】
一年后,凉城的客栈中。
我抿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趁着映月去上茅房的功夫,无奈地看着赵筑道:“现下我已到了凉城,赵大人也尽可放心了,就不必再跟着我蹉跎了吧?”
他仍然坚定地摇头:“陛下放我出来,是为保你一世安稳。”
“那你父母兄长?”
“安顿下来后我自会找机会去看他们。”
我严肃道:“不成,没有你陪伴在身侧,老了总是心有所虑。”
他却微微红了脸:“成了亲,便可将他们接来。”
我调整了坐姿,认真地问他:“你今年该有十七了吧?”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
“年少时或许不知安家的重要,可如今你确该请父母为你寻一贤惠的妻子好好过日了。”
谁知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漾起一抹浅笑:“若非有利可图,我赵某不会千里迢迢陪你至此处。”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何意?自出宫以来,赵筑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那漠然外表下竟隐隐藏着极深的城府,根本不是我原先以为的忠厚老实的模样。
我问他:“图什么?”
他笑得开怀,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自然是,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