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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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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那荔枝中的毒是从何而来的,我仍然不知道,许是段雨浓,又或许是白书辞,又也许是别的什么看不惯我的人。
几天后我便隐隐有了答案。
德妃段雨浓被狠狠斥责了一顿,理由是白婕妤吃了她分送的荔枝后闹了肚子。
可我又觉得有些奇怪,投毒投得这般不精准,竟还这么容易被发现了?德妃是如何爬上高位的?
“娘娘!”映月急急进屋,“赵小公子在小花园撞上德妃。”
我不敢犹豫,赶忙到了小花园,只见赵建一身太监打扮,正被德妃身旁的小太监压着肩膀按在地上。
他见了我,欣喜地喊道:“姐姐救我!”
“我当是哪儿来的没规矩的小太监,原来是你的人。”德妃嗤笑一声,讽刺说道。
“给德妃娘娘请安。”我给她行了礼,不待她应便自己站直,“请问娘娘可否放了我的人?”
“放了?”德妃指着赵建道,“撞到了我就这么算了?谁给你的胆子次次与我作对?”
不知道,大约是上次我打了她,景茂也没真的罚我,真助长了我见了她半点不怕的底气。
可她毕竟是德妃,我求饶的话却不能不说:“娘娘恕罪,他还小,不懂事,您宽宏大量,便放他一回吧。”
“放他也可以。”德妃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漆黑发光的鞭子来,对我说“受了罚便可走。”
我心里一紧,这是回去好好研究了一番?知道近不了我身,改远攻了?
是不是等着我说“要打便打我吧?”她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我就带着赵建跑了,凭景茂能把他养在皇宫,我二人便能毫发无伤。
我静静地看着德妃,面色平静。她在我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瞧我没有半分惧色,更是气极,眼看着就要挥鞭而下。
我已靠近赵建,正拉住他的手臂准备带他离开,余光却瞥见德妃的动作僵住了。
定睛一看,赵筑已死死握住鞭子的那头,微微用力便让德妃一个踉跄,放了鞭子。
他寒澈的双眸透着阴沉沉的光,动作利落地收了鞭子道:“娘娘自重。”
德妃气急败坏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德妃这是管教起朕的人来了?”
“见过陛下。”
“陛下恕罪。”
我见周围的人跪了一地,楞了一下,正准备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却见眼前横出一条手臂。
我疑惑地看向赵筑,他拦我做什么?是景茂吩咐的?
那边,景茂对我笑笑道:“薛贵人,你先退下。”
“……是。”我被他少见的和颜悦色扰乱了思绪,下意识想拉起赵建,准备带他回风和宫。
刚跨出一步,手上定力传来,我正疑惑赵建怎么不跟着我走,一回头便瞧见赵筑用力地甩开我的手,脸似乎还微微红了几分。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看向他身后的赵建,“你的小猫还在我那儿,可要跟我回去接它?”
赵建喜笑颜开,撇下赵筑,欢欢喜喜地走到我跟前道:“去去去!姐姐快带我去找灿灿吧!”
我微微偏头道:“赵大人要一起吗?”
他皱眉,不悦地看着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映月不满道:“赵大人怎可对我家娘娘如此无礼?”
我摇摇头,对映月说:“你先带赵小公子去看小猫,我与赵大人说几句话。”
我见赵筑并未拒绝,问他:“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将猫和我兄长带到我能看见的地方。”
我应声答道:“好。”
他果然怕我对赵建下黑手。
须臾,那边赵建已和他的灿灿玩作一团,赵筑终于不再双目紧盯他兄长,移了几分注意力到我身上。
“赵大人,我替家父向赵家请罪。”说着我便要跪下,却被他一把拉起。
他讥讽地笑了:“娘娘如今的身份,何须如此?”
“家父愧对黎民百姓,更害了赵家满门忠勇。”我咽下喉间的苦涩,“我自知薛家罪孽深重,赔上全家性命也换不回你们受过的苦。我只期能做些什么来弥补,我……”
他打断我:“你不是向来与你父亲意见向左,事事要同他唱反调?怎么,都是做戏给外人看的?按此说来,你当是无辜,为何要向我赔罪?”
“无辜?我没能阻止他做任何一件错事,谈何无辜?”我叹气,“赵大人尽可怪我怨我,如果打我一顿可消些气,我薛琬琰也受得。”
我低头看见他紧握的双拳已经发白,倏地在我眼前消失带来一阵风。我紧紧闭上双眼准备受他一拳,却被几篇树叶挠了脸颊。
他的拳头落在我身后的树干上,扰乱了原本的宁静。
我这才意识到赵筑和我上次见到时判若两人。
赵家兄弟不是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胆小如鼠么?怎么赵建心智还停留在七岁?上回偷了我簪子应当是赵筑,可当时他胆小瑟缩的样子,绝不是眼前的模样。
他嗤笑道:“怎么?怕了?”
“上次那回在街上,是……你吗?”
他道:“你当时不是扬言要将我抓到衙门去?”
我忽然明白了,那怕是一出戏,演给百姓看的戏。那日他故意偷了我的簪子,惊了我的马,在街上说他对纯惠公主和景茂的恩情无以为报,听说纯惠公主看中的簪子被我爹抢了送给我,便替公主抢回来。
丞相不将公主放在眼里,皇上竟也无可奈何。
薛家女儿还未得皇家恩准入宫,便敢与公主抢东西。
我直视他双目道:“我说我全然不知情,你信吗?”
赵筑一愣:“与我何干?自有人信你是最纯良之人。”
说罢,便往赵建处走去。
【11】
我想赵筑应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至少这些日子我总在小花园见到赵建,可他却并未再出现阻止我接近赵建。
赵建有时如三五岁的孩童,有时又让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总之是变来变去的捉摸不透。
他说我生得好看,想和我一起玩,我便陪着他。
他是如此信任我,可我只是在赎罪,在利用他满足我弥补父亲过错的心愿。
好在,如今的我还能还他一点无忧无虑的时光。
或许是因为赵建的事,景茂做了什么安排,夏末初秋后天气逐渐转冷,现下已然入冬了,我却再没有过麻烦事。
景茂还是常常来风和宫,可……并不在此歇息,每晚离开风和宫时总是动静很大,我没有可能不知道。
年关将至,这日,我刚和赵建剪完窗花将他送回,映月便将一封信笺送至我手上。
我展开一看,上头只简略写了几个字“除夕夜宴,金蝉脱壳。”下面写了个我十分熟悉的“肖”字。
映月说:“娘娘,世子已经准备好,您只需那日照常赴宴,中间离席回到风和宫,一把火烧了这里,替您的尸首都已经找好了。”
“离了宫,我往何处去?”
映月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她很快反应过来,答道:“自然是先回平阳侯府,这之后的事情世子自会为您安排妥当。”
我点点头,看着映月疑虑的神色,刻意扬起嘴角让她安心。
我真的能就此出宫吗?我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肖佩。
他私下做的那些事旁人或许不知,可我爹却是时时刻刻盯着的。
他风流成性,却不显于面上。私下里,他哄骗些涉世未深的闺中少女,事后不是抬进了府过了名路,就是冷血地将他们了结。
他那故作深情的样子我记忆犹新。
肖佩对我说:“因为她们像你,只要有一点像你……琬琰,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的做派让我彻彻底底对他失望至极。
我爹也曾说过只爱我娘一个,可娘去世后,他寻了多少女人,自己可还能清楚记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既耐不住寂寞,便不要将自己说得如此深情。
为何不能正视自己的欲望?忘了曾经深爱的人并不可耻,漫长的黑夜中能再看到一束光,便留住它好好珍藏,保住原先的净土,另寻良地安置重新发芽的爱,不好吗?
我心里叹气,刚端起茶杯,就见映月站在一旁绞着帕子,紧咬嘴唇,面露不安。
我问她:“怎么了?”
映月实在不够得力,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人也不够机灵,我都不知肖佩为何偏偏选了她进宫。
未及听到她的回答,我殿里的小穆子慌慌张张地进屋跪下,嘴里不住地喊着“不好了”。
他喘了口气,一股脑儿倒出些话来:“娘娘,皇上请您即刻往勤政殿去。说是……说是白婕妤用您送的珍珠粉中毒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映月,她惶恐不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娘娘恕罪,这是意外,是意外……”
我闭上眼睛顺了口气,让小穆子退下,厉声道:“说,怎么回事!”
映月吓得浑身发抖,颤颤道:“那珍珠粉至多让人面上起疹子,是万万不可能中毒的啊娘娘!”
我怒道:“那珍珠粉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又加了什么进去?我何时让你去害白婕妤了!”
映月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带了哭腔:“娘娘恕罪,是奴婢自作主张。白书辞在闺中时害奴婢被扫地出门,我怎能让她如此得宠,半点苦都不受!她到冬天一贯爱用梅花香,我便让人在珍珠粉里掺了些东西,本是无毒的,只遇到梅花香便会让人面上起疹子……”
我努力按住自己不断跳动的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进宫,就是来寻仇的?若这次没有被揪出来,过不久你就会打着我的旗号盘算着害她性命了,不是吗?”
那肖佩知道吗?
映月已经泣不成声,我看着她惶恐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在景茂面前求饶的自己,霎时稳住了心神。
我对她说:“起来,跟我去勤政殿。”
一路上,我设想了无数个景茂质问我的场景,楚楚可怜的白书辞小脸惨白躺在床上,景茂心疼不已,直接下令将我打入冷宫。
可……白书辞竟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托着下巴看景茂写字?
勤政殿的气氛是如此的和睦,就如无事发生过一般。
景茂瞥了我一眼,停下笔对白婕妤道:“辞儿先回去好好休息,朕得了空便去看你。”
白婕妤狠狠剜了我一眼,愤恨地咬着嘴唇离开了。竟忍住了未对我恶语相向。
屋内就余我和景茂二人。
他面色平静,问道:“为何害她?”
我沉默不语,便是我不说他也应早已查到是映月做的。
景茂走近我,微微低头,颇有居高临下审视我意味,周遭的气流都凝滞了。
“因为朕宠她?”景茂声音越发轻柔起来,“你……嫉妒?”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上景茂近在咫尺的双眸。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我,面露几分不易察觉的喜色,敛起了所有危险的气息,一如我们儿时相见时那个温柔的邻家大哥。
他的双手慢慢抬起,犹犹豫豫地放在我脸颊两侧。
我仍是愣愣地看着他,感受到他轻柔地捧着我的脸,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从未碰过她。”
他的话让我瞬间清醒,我偏开头逃离他的注视,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说:“臣妾从未有害她之心。”
珍珠粉中掺了东西不假,可按照映月所说,这剂量要待整个冬日每日取用后才会让她面上起疹子,所以这毒根本不是映月所为。肖佩把映月送入宫,定是捏住了她的命门,映月不敢自作主张,肖佩也不会轻易在事成前丢了这枚棋子。
我怀疑景茂也发现了此事有蹊跷。可他方才的样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我不敢正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知道我爱慕景寰,他一直都知道……
景茂自嘲般笑了声:“你何不顺水推舟?”
“陛下已经查到是何人所为,对吗?”他查到了,白婕妤也知道了,否则方才就不单单只是瞪我一眼那么简单。
他却答非所问,紧紧皱着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我宠谁,你半点都不在意?”
我答:“臣妾自是不敢置喙。”
“好。”景茂讽刺地笑着,“好一个痴情女子。”
他拂袖而去,再没回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