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
-
六.
七曜福利院再度被媒体登上报道,因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也引起人们的广泛讨论。
福田后来去自首了,不仅自首,还举报了当初其他参与罪行的同行,并提供了证据。这些人被逮捕后,不知是哪家媒体从哪里获取的信息,将这件事详细报道出来。
“这家福利机构,真是祸事连连,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风水不良?” 诚一郎摊开报纸,坐在昴流宠物店的接待区的沙发上,边看边说。
“每个地方都会因人的能量而或多或少有些改变。当人负面情绪,贪痴,爱憎,怨念,野望等过于强大,或者有太多,就会聚集影响环境。强烈的意念甚至能变成武器,伤害别人。”
“听起来,就很像……环境污染嘛,归根结底,还是人类啊。”诚一郎大大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已不是旧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存在呢?”
“和时代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事情随处都有。”
“……这些孩子太可怜了,生前遇到这样的遭遇,又被杀害……希望他们来世能幸福。”诚一郎低垂着眼,看起来恹恹的。如同一只大型犬垂下了耳朵,显得有些难过。
昴流端着茶杯抿了口茶,他发现虽然诚一郎和星史郎外貌体型都有些像,性格中也有一些类似的掌控欲,但是整个人的气场是截然不同……星史郎是绝对不可能露出这种动物般的神情的。
“我自己也有弟弟妹妹,所以,想起来有点痛心。”诚一郎抬起头对昴流笑了笑,像是特意解释一样。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浏览报纸。
“说起来,这个人怎么会突然自首呢?”
“或许是良心不安吧。”
诚一郎点点头,“或许是真的良心发现,把其他的犯罪者也全部举报了。”
“人总是自私善妒的,自己不好,也不愿意其他人好。自己被抓,其他人也必须同他一起。”
诚一郎眼睛从报纸上移开,飘到昴流脸上,没有做声。
“怎么了?”昴流发现他在看自己,问到。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昴流口中说出。”他收起报纸,手随意地搭在腿上。“以前就觉得了,可能是从事的灵媒类的职业,除工作之外,昴流似乎并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对人性反而特别敏感呢,或许是接触得比较多,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诚一郎又露出常见的那种大好青年的温驯笑容。
这次轮到昴流不做声了,他看着诚一郎,觉得眼前这个青年就像乐得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自顾自地总结,几乎有条尾巴在身后摇了起来。这么想着,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初夏的风缓缓抚过,带动了一点潮湿温热的空气,门口的风铃没被吹起来,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轻轻地“叮”一声。阳光透亮,穿过玻璃窗散落了部分到沙发上,是一个明媚的正午。
“啊!对了,本来想和诗织再约你吃饭的,但她最近似乎精神不太好,所以就想再过段时间。”诚一郎似乎突然想起这件事,跟昴流解释起来。
“不必这么介意。”
“那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昴流疑惑。
“不如一起吃个晚饭吧?”诚一郎兴致勃勃。
“…不是说改天吗?”
“今天周末,我也没什么事,诗织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我的死党们也都约会去了……啊,如果你不方便不必勉强的。”
昴流考虑了一下,坦白说,“我稍后还有一个工作要处理,可能会稍微晚一点。”
“是阴阳师的工作吗?啊,我可以一起去吗?刚好,我最近正在在研究这些……和昴流一起,处理完了再去吃饭,可以吗?”诚一郎突然露出兴高采烈的神情,身后的尾巴似乎又摇了起来。昴流看到他这个状态,十分不忍心拒绝。
“我保证,一定不会打扰你工作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当做见学,可以吗?”诚一郎双手合十,诚意十足的询问他的意见。
昴流无奈的点点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忌讳的。或许是同星史郎有些相似的缘故,再加上诚一郎体贴温和,开朗礼貌,所以昴流一直对诚一郎很有好感。多交一个朋友也挺好的,这样北都也会比较开心吧。
“话说,可怕吗?”
“不可怕。”
“昴流会保护我吧?”诚一郎调皮地问。
“嗯。”昴流回答,然后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下午的阳光变得炙热一些,空气也更加湿热。
一栋6层高的破旧公寓,昴流和诚一郎站在2楼单间的门口按了门铃,大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年老的面孔,和一只疲惫衰老的眼睛。
“打扰了,我是警视厅委托来处理贵宅灵异方面问题的。”
门后的人沉默地打开了房门,是一位老妇人,无精打采地耸着肩背,面无表情地带着昴流他们进了房间。
这是一间仅有一居室带厨卫的单间,一眼就把房间尽收眼底了。屋内散发着一股怪味,潮湿闷热。只有一些必要的老旧家具,一些杂物随意地堆在地上,斗柜上。窗边一张床上被褥凌乱地铺着,躺着一名中年女性,双眼闭着。床边一个看着8,9岁的女童坐在地铺上拿着本书,眼睛怯弱地看了看昴流。前面的茶几上杂乱地堆着吃空的一次性饭盒,饮料罐和一些广告单,旧杂志。
“据警视厅反应,贵宅内每晚都会发出巨大异响,还有女性发出的奇怪声音,有很多邻居投诉过,请问您是否在夜晚有听到什么?”
“……没有。”年老妇人冷淡地回答。
“抱歉,冒昧地问一下,这栋房子就您三位居住吗?”
“……是的,我老伴死了。”老妇人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女婿坐牢了,几年前他杀我女儿,我女儿没死,就变成那样了。”老妇有些麻木地往床的方向看了看。床上的女性仍然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躺着,盖着薄薄的毛毯。
昴流沉默,没有接话。诚一郎暗自心惊,平时这种暴力案件对于他来说只存在于新闻报纸上,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黑暗面,却被眼前的老太太平淡地叙述了起来,仿佛在说昨天买了几个鸡蛋般日常。他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多余的表情,有些难受地往旁边看了看,发现旁边的餐桌上也堆着大量的广告单,仔细一看,是不同理财保险产品宣传单,旁边放着似乎是被撕下来的一页纸,上面都是手写的各种人的身份信息,旁边居然还有一部手机。
“……我明白了。”过了些许,昴流回答道。
“你们处理吧,我还有事要做。”说完,老妇人拿走餐桌上放着的那份名单表和手机,拿了只笔,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那部手机是我外婆前段时间用存起来的工资买的哦。”或许是昴流和诚一郎盯着老人手上那部手机的目光太明显,坐在地铺上的小女孩跟他们解释道。
“小妹妹,你外婆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没退休吗?”诚一郎蹲下来,在小女孩面前轻声亲切地问。
“不清楚,我外婆每天都打电话。有时候会出去。有时很晚也在打电话。”
“你的外婆太辛苦了,这么大年纪了。”
卫生间传来了的断断续续的微弱的人声,是老妇人跟谁打电话的声音。
小女孩突然鼻子红了,眼睛略微泛出水光。
“唔嗯,她很辛苦的……之前他的养老金都被骗子给骗光了……”女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但她很快抬起手擦去。
“等我长大就好了,我可以照顾她们。”小女孩低下头,声音不大但坚定。
诚一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头去看昴流,发现他已经走到身边蹲下,闭起眼,低声念着什么。小女孩子突然一副很困的样子,然后眼睛闭上,似乎是睡着了。诚一郎和昴流把她放下,躺在地铺上,跟她盖好被子。
诚一郎看了看昴流,他还是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有四枚符印飘在身边,诚一郎知道他要工作了,就安静的退到一边。
昴流念着咒语,符印安静地结着印,诚一郎听到类似电流的滋滋声,他抬头看了看,屋内只有一扇窗,阳光照不进来,本就比较暗的室内,现在光线变得更加微弱,仿佛被什么挡住一般,同时,不知哪里来的风在室内刮起,吹动昴流和诚一郎的头发和衣摆。
突然,诚一郎看到了。尽管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第一次眼见为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发憷,腿有点发软,但更多的还是震惊。要说以前心底还有一丢丢怀疑,觉得这是装神弄鬼的话,那么现在他是彻底相信了。不止是眼前看到的,床边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的那个‘人’,当和异界之物相连时,似乎五感都变得不太一样。
诚一郎渐渐平静了些,似乎接受得很快。他开始观察那位‘朋友’,发现是个女性,长发,再仔细看了看,似乎就是床上躺着的那一位。
昴流念咒还未停下来,那位女性的灵体一直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发出呜咽与悲鸣,那是不属于人间的声音。
“嗡丫魄珈呗喏赫呐唔,嗡丫魄珈呗喏赫呐唔,嗡……”
“……呜……呜唔啊……”
咒语持续着,灵体的呜咽与昴流的咒语碰撞,过了一会,她渐渐平静下来,直到身体不再扭曲,也不再发出悲鸣。昴流停下了,抬起头问她,“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灵体茫然地抬头看着昴流,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了看小女孩,那是自己的女儿。她躬身弯下腰,手轻轻放到女孩的面部,尽管接触不到,但她还是做着这个动作,看了一会儿女孩的睡颜。然后起身,又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诚一郎一步上前,替她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很快被打开了。老妇人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突然看到眼前的灵体,整个人愣住了。
“……妈……妈……”灵体发出微弱不完整的声音,悲伤至极的表情,
手机滑下,掉落在地上,老妇人张着的嘴抖了抖,表情终于不再麻木疲惫,她眼睛鼻子都变红了,眼泪突然决堤,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流过脸上的沟壑,滴滴答答地落下。
她忍着哭声,伸出手想抱住女儿,但由于是灵体,她扑了个空,但她还是以搂着女儿的姿势环抱着手臂。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隐忍的哭声变成哀嚎,仿佛野兽被撕开一身的伤疤,最终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离开时已经是黄昏的尾声,最后一点日落的残阳隐没在远方,月牙隐隐约约出现在天边。天空中暖红与深紫交汇,城市渐渐被暗色的巨幕笼罩。
昴流跟警署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工作已完成,并且告诉了对接的警察,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还是怀疑这家房子里的老妇人可能在从事电话诈骗一类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不会告诉警察呢。”诚一郎说。
“尽管很可怜,但做错的事情是不对的。不能伤害别人。”
诚一郎听到后停了一下,昴流也跟着停了,询问地抬头看他,发现诚一郎露出意外又恍然的神色,“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们继续向前走,诚一郎嘟囔着,“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吗……” 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昴流,“刚才那位女性还活着吧,但为什么会出现灵魂?”
“刚才那个是生灵。”昴流看着诚一郎说,“长期无法进行正常的人类活动,意念或怨念又太过强烈,生灵就会跑出来,也可以说是灵魂的一部分吧。”
“原来是这样……”
“刚才那位女性,是被她丈夫伤害成那样的……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说完愣了一下,又对昴流说,“也不是第一次了,遇到阴阳师也像是电视剧的情节。”
“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丈夫杀妻,子女弑母,父母弃婴……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诚一郎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口气。两人都没再说话。似乎在各自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刚才那位女性由于是生灵,执念深重唤醒了灵力,怨恨在夜晚发酵,奇怪的是她的母亲与女儿明明都在房里,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昴流为她做了净化,消除了她的怨气后就很快解决了。之后,昴流贴着她的额头进入她的意识,发现她的意识已残破不全,是这名女性儿童时期,少年时期,和成年时期组合成的形体,怪异地蠕动着,无法形成一个正常的人形,也无法正常交流了。看样字,估计是当初被残害得非常厉害,这样已经和‘死’没有区别。昴流已经无法救她了。
“这么恶劣的案件,为何都没见新闻报导过呢……”诚一郎突然喃喃自语般地出了声。
昴流看了看他,“几年前报导过,但是在报纸的很小一角,就那么一次,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诚一郎有些惊讶,他平时一般都是看经济类的报导,很少关注社会案件。在他的认知里,这种程度的凶案一定会作为头条大肆醒目地刊登出来,如果没有被报导,那么说明社会比较安定。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对昴流说了,并且表示有些颠覆自己自认为的常识。
“把案件对象逆转过来,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妻子杀害丈夫吗?”
“是的。那种情况的话,案件细节,案发讨论,后续跟进之类报导或许陆续都会有。要说为什么,毕竟这个社会上,无论是人数,力量,地位,男性都占压倒性的位置。虽然现在也出现了很多优秀的女性,但是一定程度上和男性完全对等,现在这个时代还无法达到。”昴流看看他,“还需要很多年很多年的努力。”
天色已暗,街灯映着昴流的脸颊,明明应该是灿烂夺目的,昴流的脸色却苍白着,说出口的并未带太多个人感情的话语,显得他十分冷酷理性。
“很庆幸刚才诚一郎没有出言安慰什么,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我们并不能感受到当事人一分一毫的痛苦。在旁边说着类似鼓励的安慰,实际上无法给他们带来分毫的帮助,反而会加重他们的痛苦。能做的事情唯有在今后,看到女性受到伤害时不顾一切的给与帮助。”
诚一郎沉默地点点头。
凶案往往都是骇人听闻,极其可怕的。然而更沉重的是在它发生后。案件牵扯到的人,都会被强行改变命运,人们往往会说,往前看,但若不是处于事件漩涡中心的当事人,他们又如何体会得到当事人在日后所受到的阴影和影响呢。
人们总是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于案件本身,关注一阵子,讨论完了,继续过他们的正常日子。然而,案件被永永远远留在了当事人未来的日常生活中,这道无法痊愈的伤痕,不得不刻在他们的余生里。
“昴流,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诚一郎突然轻声感谢。
“没什么的。”昴流扭头回答,发现他有些黯然地低着头。
“那个婆婆……如果被抓了,他的女儿和孙女……我想了一会,石川集团也有公益机构,回头和我父亲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资助那个小女孩到她成年,还有她妈妈的医疗费。”
昴流宽慰地笑了,看到诚一郎的表情,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发,突然发觉不合适,于是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
“诚一郎,这个世界有很多灾难,很多可怜的困难的人,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你救了他们这一户,还有成千上万户,即使是你们这样的商业巨头,也救不了所有的人,该怎么办呢?”
诚一郎仍低着头,不做声,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强迫自己,若命运让你遇到了,那就尽自己的能力,力所能及地去帮助他们吧。”昴流的笑容加深了,“就像今天这样。”街边的路灯,车灯投射在他干净无暇的脸上,诚一郎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真是个美好的笑容,就像天使一样。
这次晚餐是在新宿一家烤肉店。
“今天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提前预约,不过幸好没等多久。”可能是食物的力量,诚一郎一扫刚才的阴霾,开心地笑起来。新鲜的牛肉在烤盘中煎烤着,发出滋啦滋啦诱人的声音。
“昴流喜欢吃什么肉?”
“都可以。”
昴流拿着夹子准备自己动手,诚一郎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我帮你弄。”
“不用了。”
“昴流的工作会经常接触到不太幸福的事,肯定很累,有很多压力,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做吧。”
昴流笑了笑,不再坚持。
“说出来可能有些失礼,其实我最初不太相信阴阳师来着,觉得这种怪力乱神之类的只存在于电影里的。”牛肉很快烤好了,诚一郎夹到昴流碗里。“但既然我爷爷和父亲认为它存在,那么我觉得必然有他们的道理。”
“嗯,我看出来了。”
“你又看出来了?啊啊———、感觉什么都瞒不过昴流呢。”诚一郎故作夸张的感叹。
昴流笑起来。
“对了,昴流,像你们这样的能力者,都是天生的吗?还是普通人也能后期得到修炼?”诚一郎又往昴流碗里放进刚烤好的培根。
“几乎都是与生俱来,但有的人会受环境和年龄的影响,他们最初没有特殊能力,到一定时候就被迫激发出了天赋异禀。”
“唔嗯,这么说,一些小说里普通人突然变成超能力者都是假的了。”
昴流不置可否。
“那你为什么会开宠物店?”
昴流眨了眨眼睛,觉得诚一郎的问题跳脱得厉害。
“……我从小的愿望是当一名动物保育员,无法实现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宠物店了。”
“昴流喜欢动物吗?”诚一郎发现昴流基本上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有自己放进他碗里他才会吃。于是又夹起刚烤好的虾和新鲜蔬菜放到他碗里去了。
“喜欢。”昴流温和地笑了笑。
诚一郎突然不做声,手腕撑着下巴,直直地看着昴流,似乎在想什么问题,百思不解挺纳闷的样子。
“昴流,为什么你会没有女——……”刚说到女朋友三个字,诚一郎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又朝昴流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诗织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昴流点点头。烤肉店和安静的高级料理店不一样,声音有些吵闹,诚一郎就起身去找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了。
诚一郎再回来,没有继续刚刚的问题,似乎是忘了,转而对昴流说,
“诗织估计是想我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她。”诚一郎无奈地说。
昴流了然地笑着点点头。
从餐厅出来,诚一郎由于没有喝酒,准备去取车,想先送昴流回家,由于这里离昴流的公寓很近就被拒绝了,于是嘱咐了昴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后他们就告别了。
昴流回到家,刚走进卧室打开灯,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卧室的灯就突然闪了几下,然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再亮起来时,昴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黑色长款风衣和高级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挺拔俊朗。
“欢迎回来,昴流。”
“……星史郎?”
星史郎没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过了半晌,神色晦暗,低低地说,“昴流身上一股很重油烟味呢。”
昴流下意识的抬袖闻了闻,“我正想去洗澡。”说着发现飘过数朵樱花花瓣,有一些落到他手上。
一道樱花阵落下,圈住昴流整个身体,风吹起他的头发,刮开他的衣服,他就像在旋风的中心,被樱花阵刮得措不及防。感觉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撕烂了,来不及反应,星史郎已经近在咫尺,低下头看着他,把昴流整个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抓起昴流的手,低声说,“手套还带着,为什么。”
“……习惯了。”忽然发现手上的手套已经消失了,光洁的手露出来,被星史郎的大手紧紧抓着。他反应过来,这是星史郎侵入了自己的意识。再往自己身上一看,在密密麻麻的樱花阵中,花瓣带来的风仍在袭击他,而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地挂着,已经有点衣不蔽体了。
幸好,风停了。
星史郎左手箍着昴流的双手,抬起右手轻轻捏住昴流的下巴,有些强迫性地令他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昴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开手往后退了退,让出了一点空间,然后随手抓来一条毛毯披到昴流身上。
昴流松了口气,抓着身上的毛毯,
有些懊恼,现在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他。而且这次居然又是□□披着毛毯的样子。
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着,昴流并不知道星史郎要做什么。
只是一见到他,仿佛那个樱花树上被捆着的少年变成了北都,胸膛被贯穿的是自己。
那种剧痛又来了,从胸口蔓延,遍布全身。大脑拒绝这些痛感消失,可是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东京塔上的星史郎,新宿公寓里,水族馆里的,还有打开门,迎接淋了一身雨,并温暖了他的星史郎。
一想起这个男人是怎么死在自己手下,还有的临死前的那句话,就令他难过不已。
痛苦和甜蜜交织,悲伤和心动交叠。
岩浆流下,铺满心里的千沟万壑,他在里面挣扎,无法呼吸。
“累吗?”昴流紧锁的眉眼再次被那只大手抚上。
“不要强迫自己。”星史郎轻轻地抚过昴流的睫毛,“……对不起,昴流。”
昴流睁开眼睛,心里的海浪拍打着,终于越过喉咙,从眼角溢出。
“昴流现在的任务有些危险呢,不可大意哦。”过来一会儿,星史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站在昴流面前微笑着说,就像一个好同事。
“……”昴流抓着毛毯,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只游隼……是星史郎的式神吗?”
“没错。”
“上次诗织小姐……就是诚一郎的女朋友,她或许是受那次袭击的影响受伤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昴流低下头,想到这件事总有些不安。
“…你们关系真好呢,已经这么亲近了?我真替昴流感到高兴。”星史郎忽然说了完全无关的评价,昴流略微吃惊地抬起头,发现星史郎笑得眯起了眼,一副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诗织小姐说,她的母亲……”
星史郎点点头,“她说的没错,因为那次工作时昴流也在场,少见地发生了冲突。所以我记得。”
昴流震惊的睁大眼,尽管时间已非常久远了,由于已有了星史郎作为樱塚护的部分记忆,在星史郎的提醒下,他一下就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的女儿。”昴流说。
“现在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昴流不妨把心里的疑惑拿出来分析,这也是为后面的工作做万全的准备。”星史郎的眼眸黑亮,眼底隐隐泛着黑金色的光,认真地注视着昴流。
“我和昴流的判断一样,再加上那位内阁政员的提示,我也认为对方有能力者,且不止一人。” 史郎边说着边往前走,拉住昴流的手带他到沙发上坐下。
“在餐厅被袭击那次,从结果来看,对方的目标是昴流。从对方置你于死地的手段来看,推测与这次樱塚护的任务对象有关。”
昴流认真地听着,赞同的点点头。
“没错,我原先担心目标是诗织小姐,但她似乎并无大碍。”
“对方杀你的理由?”
“也许对方知道了樱塚护的任务委托……可是没有人知道樱塚护是谁,或许,他们有‘梦见’?”
“依我看,有‘梦见’,也未必知道樱塚护任务的事情哦。”星史郎笑了笑,
“‘梦见’本身使用能力会有很多限制,且不说这个,通常来说,谁也不会突然去预测有谁会杀害自己吧。”
“……”昴流想了想,觉得星史郎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为何选择餐厅这样容易引起骚乱的地方对昴流下手。”
“根据梦见的预言刚好发现我在那里,随机暗杀……”昴流顿了顿,“或者,对方特意选在餐厅方便下手,人多口杂,扰乱视听,避免暴露自己。”
星史郎点点头,“我和昴流一样,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昴流越来越觉得,星史郎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同时,他也在慢慢引导自己的思路,莫名觉得非常踏实。
“还有,我隐隐约约的觉得,石川家是否和对方有什么关系。” 昴流微低着头,神情专注,毛毯披在肩膀上,露出光滑的肩颈和细致的锁骨。星史郎在他上方,眼光落在昴流毫无防备的脖子上,一直没有离开。
“其实石川英郎委托给我的工作不止那些,还有一份秘密协议,是保护诚一郎和他弟弟妹妹三人,但并不清楚理由。”
“原田也提供了石川家的信息,说是给我当参考。为什么这么巧呢,是偶然吗……”
“还有……诚一郎的亲生父母,20年前去世那件事也很蹊跷。”
昴流抬起头,忽然一愣,他看到了星史郎极具侵略性的眼睛,但下一刻立即被星史郎春风化雨地融化在他一贯的笑容里。
“我相信昴流的直觉哦。”他笑着说,“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对方既没有梦见,又并不知道樱塚护的任务……这种情况呢?”
昴流想了一会儿,“如果是这样……我认为和石川家有关的可能性会很大。”
他有些凝重。不管怎样,现在掌握到的信息太少了,一切都没有证据。
官员、邪/教,这条线埋得很深,再加上有能力者的参与,事情会变得复杂。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头绪。
昴流向前探出身体,手肘搁在膝盖上,手腕撑着下巴。他专注地思考着,已经忘了毛毯随意地披在身上,由于这一动作,露出了笔直的腿和膝盖。
“……那么,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餐厅袭击昴流的人,为何害怕暴露自己?
昴流皱起眉,低下头,他明白星史郎的意思。实际上,星史郎的指向性很明确了,自己之前心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有些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所以每当想到这里,会下意识的绕过去。而星史郎直接帮他掀开亮出来,逼他直面。
“昴流也说过,人性是无法估量的。人可不能只看表面哦。”
“嗯……我明白。”
“只要是为了昴流的安全,其他的我都无所谓。”昴流的头仍低着,睁大了眼睛,心脏仿佛有把小锤在不重不轻地敲打着。
以前不是没有听过星史郎说甜言蜜语,但那时候是彻彻底底的欺骗。他没有回话,觉得幸亏没有抬起头,不然他的难堪会被星史郎一览无余。
这么想着,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于是他对上星史郎的眼睛。
“怎么了?”
“没……没什么。”昴流仰着头,目光触碰到星史郎的眼睛就立即移开。“只是在想,你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星史郎的手轻轻从下巴移到他的头上,摸了摸昴流柔亮的黑发。
“昴流现在很任性呢。”
“?”
“樱塚护的幻术,具有攻击性,主要是用来杀人。但是昴流经常会用在其他地方……这会额外消耗你的精神力,浪费体力。”
“……”
“比如说,在东京塔那次。”
昴流惊讶地睁大双眼,原来星史郎真的都知道吗……
“拥有了比以前更强大的能力,明明可以直接除掉他……”停了停,星史郎继续说,“还有福利院的小女孩……昴流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人,用这么温柔地方式除灵。”星史郎又露出笑脸,突然执起昴流的右手,慢慢移到唇边,昴流瑟缩了一下,在感觉星史郎快要吻上去了的时候,他说话了,“还有这只手,当时受伤了吧。”说完就捉着他的手吻了起来。
昴流又抑制不住地心如擂鼓——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和星史郎,就像在共生一样。星史郎温柔细致地吻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品尝什么高级佳肴一般,仔细缓慢地从指缝到关节,再到指头。昴流脊椎处升起一股酥麻,腿有些发软,要抽回手,但抽不回来。手背上其实已经没有伤痕了,当时仅流了一点血,但星史郎仍强硬执着地抓着他的手,仿佛用这样的方式帮他疗伤似地。
星史郎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虽然一声不吭低垂着眼温柔地亲吻着他的手,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星史郎罕见地皱起了眉头,刘海落下阴影,显得表情阴暗。
星史郎突然转移路线,开始沿着昴流的手腕向上亲吻舔舐,来到手臂,昴流心惊,在他嘴唇快游到手肘时忍不住叫出来,“星史郎……够了!”
他终于停下了,抬头看向昴流,而昴流已经低着头,耳尖泛红,他一只手还被星史郎牵着,身上的毛毯因为他的动作无法整个盖住,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身体。
这个人……总感觉现在有些无法招架。昴流心里想着。他现在脑袋已经乱作一团,无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星史郎终于松开昴流,昴流刚松了口气,突然发觉星史郎整个人都压过来,连忙抬头一看,发现他只是坐近了一点,因为身材高大,离得近了,便觉得自己被他笼罩着。
“耳朵红了呢。”星史郎就突然开口了,同时手慢慢向下,摩挲起耳垂。
“那名叫做诚一郎的青年,真的年轻有为啊。”他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仿佛在点评哪家的蛋糕不太甜,哪家便利店的食物不新鲜之类的。
“……”昴流有些不明所以。
“昴流跟他似乎很合得来,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吧?”星史郎忽然又笑了起来。昴流正奇怪他怎么突然提起诚一郎,看到他又挂上有点违和感的笑容,突然福临心至,结合刚才的种种,昴流觉得自己明白了——他在假笑,而且不太开心。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星史郎的脸探过来,左手搭在昴流背后的沙发背上,把昴流半环在自己的怀里,嘴唇在离昴流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停下来,再往前一点就会贴上耳朵,“昴流今天工作累了,好好休息。”声音极轻,几乎是耳鬓厮磨地嘟囔着,又带着浓重的鼻音,昴流几乎觉得他像在撒娇,抱怨。
这么想着,突然灯光熄灭,整个空间陷入黑暗,没过一会儿就亮起来,恢复成原样。昴流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
还是有很多问题没问……只能等下次了,昴流想。
(第一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