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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揶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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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车上,不停地打着哈欠。贺叔让我不要熬太晚,身体重要,我只是应和着好,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周二语文课是两节连上的作文课,在早上最后两节。物理课和数学课排在前面,对我来说是漫长的煎熬。
他拿着语文课本走上讲台,就像模特要拍一组老师主题的画报一样夺目。他今天没有穿西装,休闲的卫衣和牛仔裤,衬的他和我一样像是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方云兮说班里的女生排着队想和他恋爱,看见他的脸,就有了下辈子的形状。
方云兮也说他帅,上课前还告诉我他在权威有名的杂志期刊上发表过不少文章,有的甚至获得过表彰。原以为是学校安排的关系户,实际上比我们想像的要厉害很多,对他充满了崇拜。
我比他们都认识他更早,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明明就很厉害,却事事一个人放在心里,不与任何人说,连我也是。
大家都喜欢他了,我心里却有些拧巴。明明是我的东西,活生生被大家抢了去,扒了个干净。
“同学们,今天我们按照惯例,讲高考写作的技巧。”
我离的他太远,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看不见他一张一合的唇和一上一下的喉结。
“不能跑题是最主要的。我们遇到的题可能要自己提炼主题,可能是全命题,可能是半命题……”
他是个理科生,讲起语文来也头头是道,井井有条,我穿着校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不过是他众多学生中普通的一个。他也许比大家认知的更加厉害,喜欢他,我也喜欢他,但他现在属于大家,也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看着他讲课,他一节课都不往下走,拔起讲台的那条线就好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他没有任何筹码前进,我也不过是区区小卒。
下课他站在阳台上,旁边站着方云兮,方云兮脸浮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明媚,沐尧交叉着手放在阳台上,两双眼波流转的眼睛相对,也许下一秒就会一起跌落进天堂。我支着头注视他们,一直到上课广播响。他们在说什么,笑什么,和学习有关吗?和我有关吗?
方云兮兴致勃勃的回到了座位。她像吃了蜜糖,我像吃了砒霜。我心里下意识的认为别的女生都可以幻想,她不行,我怕她会抢走我的光。
“我们接着上节课说的,这节课大家一起讨论‘选择’这个话题,先小组讨论,等会每个人都要说。”他站在他的地界上耀武扬威的发布命令。对于他的议题,我没有任何想法。
“颜宇,你什么想法,说说”方云兮转过来坐着。
“我没什么想法。”
“沐老师让讨论,现在顺一顺,等会每个人都要说啊”
“没什么好讨论的,你转回去吧。”
方云兮转了回去,沐尧的目光立刻追了过来,我看见方云兮对着他摇了摇头,仿佛他们说好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暗号。
我真想就这样冲出教室,省的看见他们,心里无端地窜起火,教室里哄哄的讨论声都在孕育这火苗,给它浇油添柴,烧的筋骨都噼里啪啦,迸发出暴戾和欲望。我莫名的握紧拳头,脑袋产生了危险的想法,此刻谁接近我,都会被我打的跪地求饶。
他一拍掌,教室里的声音就像被吞噬了般瞬间安静下来,大家迅速回到座位上,开始一组一组的发言。老师这两个字就像他的筹码,他终于从讲台上下来,哪一组发言就走到哪一组跟前。到我们组,他靠在方云兮桌子上,连同方云兮和全班同学都和他统一了阵营,从我这里,画了全新的界限。
方云兮标准的回答,毫无意外的收获了沐尧的赞赏,简直就是串通好对我的揶揄。
“你呢,颜宇”他俯视着我,这种居高临下的温柔,变成我暴戾的燃料,我心中的火烧的更旺。
我既不站起来,也不抬头,干巴巴的告诉他:“我没有选择”
我的回答再次引爆了同学的好奇心,这场戏就好像电视连续剧,今天又有了后续。他们都望着我,也许在期待我和这位沐老师擦出更劲爆的火花。方云兮错愕的转过来看着我,这个故事真正的观众仿佛只有她一个。
“颜宇!”
沐尧从来没有这么叫过我的名字,用我的名字责怪我,他在呼唤我,把我从熊熊大火里拽出来,丢进无尽的寒潭,火顺势而灭。我的暴戾无所依附,顿时灰飞烟灭。
“对不起,你的问题我无解”我向他认错,向他低头,我总是轻而易举的臣服。
“没有什么对不起,这不是一道理科题,也不需要解。”他的声音既柔韧有力,又溢出缠绵的柔情,将我禁锢在他的掌心,无从抗拒。
他要求作文要在周五语文课之前交上去。他说完,下课的广播响起,我像挣脱束缚的野兽,横冲直撞的冲出教室,逼仄的过道里,他好像被我撞到,也可能被我撞伤。但我只想在看不见他的地方喘口气。
周三周四出奇的平静,他不再走下讲台,也没再提问过我,他的课上解不出来任何题目,只能低着头发呆,心里有一只蜘蛛在爬,把蛛网吐的密密麻麻。
方云兮就不同,她很得沐尧喜爱。方云兮还告诉我,沐尧上完课从不在学校呆。她还发给我沐尧上大学时在学校的舞台上的表演视频。我趁着课间点开,并不高清的画质下也掩盖不住白皙立体的脸,一张优秀的皮囊。
但他唱的是十年。
十年不再只是唱给我的十年。
方云兮还告诉沐尧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有个群叫“沐尧的老婆们”,都快把沐尧扒了个底朝天。她发给我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她告诉我,因为我和沐尧作对,这个群成立之初,我就成了这群人的公敌。
如果他们知道我想当的不是公敌,而是他们的情敌,我恐怕就要变成他们的天敌了。
沐尧来了四天,方云兮就像他的秘书一样,受到了所有喜欢他的人里最高的优待。别人对她是羡慕,我对她是嫉妒。我的嘴脸远比别人看见的更加丑恶。
周五的语文课在早上最一节课,早上一来,课代表就让交作文。课代表站在我的桌子旁说就我一个人没交作业。我告诉她我没写,她却说不知道怎么和沐尧交代。
课代表向方云兮求救,方云兮说:“菲菲,这样吧,你先把作业拿过去,回头我来解释。”课代表的表情好像沐尧会吃了他一样,忐忑的抱着作业离开了。
她说:“来到世界就无可避免都要做选择,一篇作文而已,你又何必纠结于自己的。
有的伤口根本不会愈合,有的事情不会有结果,有的生活也并不不能称作生活。我们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瞥见了一隅,就以为甚是了解,我不去纠结别人,只纠结自己,这已经是对世界最大的谅解。
“没写就没写,不用替我解释。”
“他其实很喜欢你。”
“他也很喜欢你不是么”
方云兮刚转回去,语文课代表就慌张的跑过来找她,方云兮便起身离开了。她回来什么也没和我说,语文课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没有批评,没有质问。作为老师,他几乎给了一个学生最大的包容。
快到放学,一沓一沓的卷子往教室送,课桌上堆叠的国庆作业几乎能寒假作业比肩。我本以为一周就这样结束,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快结束时,班主任说:“颜宇,出来一下。”
我穿过过道,被大家目送出去,第三排的那双眼睛变得比上次考试还要狠戾,或者说庆幸。我瞟了一眼他桌上作业本。径直出去,那个凶狠的眼神看得我脊背发凉。
“颜宇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新的语文老师啊。”班主任语重心长的问。
“没有。”
“那你怎么上课老和沐老师作对。”
“老是他来了一周,我能做什么。”
“听说你上课玩手机”
“是,我违反了课堂纪律。”
“还听说你不交作业”
“是”
“老师知道你各科成绩优秀,语文也很拔尖,但是也不能不交作业啊。没有谁能成为班里的特例,你明白么,就算你考全国第一也是这个理。”
“知道了。”
“进去吧,月考好好发挥,这次的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我回教室里,那双随着大家注视我的眼睛,像混在羊群的狼。闪着凌厉喜悦的光,那是击败猎物获得的快感,是在食物链顶端的狂欢。
一放学方云兮跟着我问:“老马找你什么事”
“为什么不交作业”
“啊”
“不可能是沐老师说的,也不可能是楚菲菲。”
“嗯”
“那你知道是谁说的么”
“无所谓”
“行吧,不过如果大家知道有人打小报告,那那个人估计惨了。”
“无所谓。”我快步走出校门口,想甩掉这一校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