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无心之石（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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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楚留香与黑珍珠对叶障目的怀疑已然到达了巅峰。怎么会有人刚好巧妙地涉入这海上浮尸的命案之中，却又游离在边界呢？——这世间可没有这般的巧合。
所以哪怕你不想承认，有些东西它确实就是现实。
白发白眸的少年站在阳光下轻盈地舒展身姿，这样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可楚留香转过头去看那些从海上到济南，一路惊艳的美好回忆时，却愕然发现它们褪色成了混沌的黑白色。也许叶障目从未有过改变，可有什么东西的的确确是不一样了。
楚留香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友人是个卑鄙、可恶、不择手段、能毫不犹豫利用旁人的混账。
可现实是：他的友人便是这样的混账。
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这位友人从未欺骗过他。
“为了这份欲念，”白子坐在乌黑的马儿上，侧过头对他抿着唇轻轻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宝石人眼中当时闪烁的是怎样的光芒？这光芒又究竟代表了哪一种情绪呢？那天的阳光刺眼极了，盗帅抬起头看，一时间他什么也望不清楚。
黑珍珠站在一旁不耐地一甩长鞭：“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不成？还是说你舍不得自己内心里那个美好的小朋友？楚留香，醒醒吧。就算是三五岁的孩童都知晓一件事：江湖没有真正纯良的人。”
楚留香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黑珍珠说的是对的。
楚留香自己也知道。他只是……只是需要提前做好下手的心理准备而已。
黑珍珠却误解了楚留香的沉默，黑衣的青年挑了挑眉，脸上的讥讽近乎呼之欲出。只是他一甩鞭子，旁边的黑马发出一声长嘶，黑珍珠看着黑马，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渐渐软化下来。
他盘腿坐在楚留香旁边，低声说：“……我是五年前遇见叶障目的。”
五年，那必然就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这样的故事讲起来总是很耗费时间的。
但楚留香不在乎。他平时就是个极其富有耐心的家伙，而现在的他有的是时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听一场故事呢？
指针倒流回五年前，当时的叶障目仍然是这幅模样。
温润的性格，漂亮的长相，十五六岁少年的身型，人群中的发光体。
黑珍珠说：“他比龟兹国的极乐之星还要耀眼。”
。
在一旁的楚留香听见这话眼睫微微颤动。他仔细揣摩了一下黑珍珠话里话外的意思，但黑珍珠对少年的外貌未变似乎没多注意。出于某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心情，楚留香没有说些什么。
黑珍珠的尾音很轻，但又轻又脆。他描述起叶障目当时的模样，眼底是淡淡的追忆：“他站在一家成衣店门里，在为身旁的原随云挑衣裳。”
楚留香愣了愣，两个大男人跑去成衣店挑衣服？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是该感到好笑还是怎样：“这可真是……”
但叶障目本来就不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
烦恼他可以轻易诉诸于口，仿佛无足轻重的小事。残缺他可以完全置之不理，仿佛与己无关一样高高挂起。他可以漠然地提及苦闷，也可以空茫地道出懵懂。寻常江湖人必是历经千难万险，才会融化坚冰打造的心肠。叶障目的给予太简单，而简单就会显得廉价。
他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还是不在乎呢？
叶障目看着手里的两件衣服：“哪件？我觉得左手这件更称你些，但右手边这件好可爱，你一定也很适合。”
原随云笑着说：“随你。反正我看不见。”
白子少年怔楞一下，他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敛下了很多：“对不起……啊，那就选旁边这件吧。它穿起来很舒服，你向来喜欢实用的物什。”
原随云面朝着他，那双黑压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叶障目。明明他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可氛围一时之间就是凝固得吓人。
原随云温声说：“不必感到内疚。虽然我的眼疾有一部分是你的原因，但你知道的，我从未怪过你。所以你没有必要感到压力。”
他笑的样子像翩翩公子，但却莫名地令人感到有些许别扭——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仔细看时，这公子笑得仍然温润如玉，人畜无害。
白子少年低下头，他回了一声闷闷的鼻音。能听出来，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黑珍珠当时年龄小，实在是看不懂这两人间的往来。于是跑到他爹札木合那，脆生生问为什么他们的对话那么奇怪？
他爹把他抱到腿上，用低沉的嗓音柔声道：“不听话的狗，必须想办法拴住。”
黑珍珠说：“可他是人啊。”
札木合笑了，小姑娘的回答总是这么可爱：“所以就要把他变成狗，然后让他听话。”
慈爱的老爹用手抚弄女儿的发丝，说：“若你以后真的收了这样的人，那最好还是把他杀了。你要是实在心软不想杀，那就干脆不要收下。这种部下是留不得的，不论你们建立过怎样深厚的情感，留不得的东西就是留不得。强求也没有好结果。”
黑珍珠说：“我不明白。”
札木合看了半辈子人，就没看错过什么。他说：“你一辈子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可以看看，他们两最后的结局。”
黑珍珠心痒，没忍住，跑去跟叶障目聊天。
他是沙漠明珠，大漠之王的下一任继承人。他就算做错了事，旁人也都必须为他兜着。
黑珍珠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听那个家伙的？我爹说，他没把你当人看，他好像想把你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叶障目把这男孩打扮的小姑娘抱起来，他仍然是往常一样眉眼弯弯地笑：“可是狗很可爱啊。”
“啊？”
“沙漠也有狗吗？”
黑珍珠觉得玉人少年脑子有问题。
但她也觉得好有趣，所以她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狗，我只看过我爹的部下带着骆驼到处跑。我爹说，你是中原来的客人。中原似乎没有很多东西……你见过骆驼吗？”
叶障目听见骆驼，眼睛都在闪闪亮发光：“没有。我能去看看吗？”
他们跑去牵了只骆驼。叶障目说：“我抱着你一起坐吧。”
黑珍珠：“不要，我要自己坐。”
叶障目笑着说了句好，拎着牵绳在旁边轻盈地走。黑珍珠也没觉得对方这幅低下的姿态哪不对，托着下巴努力把话题给拉回来：“我都把那家伙的态度告诉你了，你就不生气吗？他想把你变成狗唉。”
叶障目思索了一下：“狗……说起来，沙漠有狼吗？我还没见过狼。”
黑珍珠又被顺利带跑了。
札木合好歹也是个大漠之王，手底下什么奇珍异宝都是有的。听闻两人的要求，部下立刻押了匹狼上来。那狼瘦骨嶙峋，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但眼底仍然冒着绿光，凶性不改。
部下说：“最好不要靠近，它还没被完全驯化。”语罢用鞭子抽了几下，把那狼逼得哀嚎出声。
黑珍珠退出帐篷时，有点闷闷不乐地踢了踢脚边的黄沙。叶障目陈述：“你不开心。”
黑珍珠解释不开心的缘由：“那狼怪可怜的。它本来好好在沙漠里活着，结果莫名其妙被逮回来了，还要被鞭子抽。好惨。”
叶障目：“但是它的皮好蓬松好软，洗干净打理一下就会变得可爱起来了！说起来，好想摸一摸是什么感觉。”
看得出叶障目在努力安抚他，但是安抚得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这一番对话下来，黑珍珠觉得叶障目脑子更有问题了。
但是他很喜欢。
因为对方的回答总是天马行空，和中规中矩的部下完全不一样。那些侍者们只敢唯唯诺诺地听他发号示威，从没有人敢和他这样没大没小地接话。
黑珍珠摇着白子的手，撒娇说：“别当他的狗啦，留下来陪我。我这里有好多好玩的。”
叶障目看着她，慢慢笑了：“小姑娘，我还有问题没有解决。当我找到了答案，我便来找你。”
他笑得非常好看。
白色眼眸在焕发绚丽的流光，清风扶起他的发丝，落在肩头变成一片细碎的流光。乌黑的沙漠遮不住他的眉眼弯弯，沙漠耀眼的太阳都因他而失色。
——好漂亮的轻笑。
黑珍珠只觉得心头发烫发热，叶障目这一笑，比之前所有笑容加起来还要好看。黑珍珠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对方真正笑起来的样子。他说不出什么形容词，但此时此刻，他想把这笑容定格，然后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叶障目：“你没见过中原的狗，对吧？我画下来，到时候写信寄给你。”
黑珍珠心心念念想把叶障目留下：“好。……你一定要快点找到那所谓的答案。”
然而这一找就是一两年。然后信使捎来消息，不像以往一样，是叶障目寄给他的信件。这次来的，是江湖上最新的事件。
叶障目把原随云的手下全杀了。
除了丁枫，原随云，和叶障目自己还活着。原随云苦心经营下的，数百人的组织最终化作了一纸空谈。
黑珍珠一时间没觉得有多高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却是以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这石头跌得轻轻浅浅，空落落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札木合拿着薄薄的情报，说：“你绝不能把他收纳进行列中，他比你我想象中还要狠厉些。”
这是头养不熟的狼。
这句话在他嘴边没有出口。
后来再见到叶障目时，又是一年过去。他的样貌没什么变化，但是身上却带了很多宝石。走起来叮铃哐啷，响声清脆悦耳。
为什么要这样？最近都在做什么？
叶障目回答：“我在收集宝石。”
也没解释为什么。他总有办法规避自己不想说的内容。
黑珍珠没追究，问他：“找到答案了吗？”
叶障目闻言却困惑地皱起眉。他犹豫了一瞬，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找到……什么答案？”
黑珍珠一愣，随后怒火高涨！三年前的事情只有自己记得，他还如此重视，日夜想得到对方一个回复。这样的他，这样的他岂不是跟傻瓜一样？！
黑珍珠咬牙切齿：“你当时分明说，你在原随云那找到答案就来找我！可是现在呢？！自你捅了原随云一刀后，现在已然一年有余，你怎么好意思摆出这样一幅姿态来！”
叶障目表现得更加茫然：“捅了一刀？”
他看上去懵懂极了：“我和原随云不一直是好好的吗？我为什么要对他兵戈相向？”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无心之石（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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