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荡漾 ...
-
大夏天俩人站外面说这么久的话,顾妙早就起了一层粘汗,这会儿魏如栩突然这么说,她顿时打了个冷战,也不觉得热了。
怎么?马甲掉了吗?
……那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坦个白吧!
“魏总,其实我……”
“人与人之间是要有安全距离的,再说我们还不算熟,没必要什么都掏心掏肺。现在是我信任你,以后有机会会让你慢慢信任我。”魏如栩打断顾妙的话,脸上又浮起他标志性的温柔微笑,“好了,这一篇儿总算是翻过了。”
出租车司机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从车窗里探出头,冲他们喊:“哎我说,你还走不走了?我跟这儿等得都快变化石了。”
“抱歉,麻烦再等一下,这就走。”魏如栩看向顾妙,“你想说什么?”
“我……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
话到嘴边,顾妙突然尴尬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出口,顿时觉得这段对话就是一个大型的打脸现场,她刚刚还指责魏如栩不够真情实意,她自己却还顶着个破马甲招摇撞骗,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
说出真相似乎也不那么容易,尤其是她还想把故意欺骗说得想令人觉得情有可原。
可是时间不等人,就在顾妙吞吞吐吐的时候,魏如栩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刚打了个招呼,脸上陡然变色:“好,我这就过去。”
顾妙担心地:“出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我得走了,回头联系。”魏如栩匆匆冲顾妙点了点头,迈开长腿上了车。
司机师傅一给油门,小车“唰”地蹿了出去,带起一片尘土,很快就消失在顾妙的视野里。
旁边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顾妙刚刚又紧张得浑身虚脱,她看看脚边的行李箱,顿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魏如栩形容她的那句拗口的话,“从身到心,透着一种许久没有被照顾过的倔强的坚强”,心里比数九寒天还苍凉。
谁说我没人照顾?顾妙恨恨地想,老子至少还有顾肖这个马仔可以使唤呢!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顾肖的电话:“肖嬷嬷,朕到楼下了,快滚下来帮朕提行李。”
“你不是自称硬核少女吗?就那比彩虹屁还轻的行李箱,你老人家一手能提仨!”顾肖的背景音有点嘈杂,听起来还有小孩子在叽叽喳喳,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不耐烦,“自己上楼啊乖,我这给熊……唔、孩子们上课呢,一会儿就回去。”
又一次被光速打脸,顾妙觉得挺好,对称。
顾肖放下手机,一转头,看见几个小朋友齐刷刷地盯着他看,心里直发毛。
这个补习班是小区里几个家长攒的,一共就四个六年级小朋友,两男两女,开学该上初中。
为了让孩子们提前进入状态,他们分别找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大学生来给孩子们上语数外,上课地点在其中一个孩子家里的客厅。顾肖负责的是数学。
这些熊孩子们难搞得很,讲课他们不认真听,打岔一个比一个灵。
不知道这届小朋友吃什么长大的,每个人的脑回路都奇葩得要命,还各有各衡量人的标准。一旦跟他们脱节,立刻就会被他们看不上,在他们心中失去权威。顾肖必须时刻保持跳跃思维,才能左支右绌地跟上每个娃的境界。
这会儿四个娃一起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与他们年龄不匹配的八卦之光,顾肖心里冒出来俩字:要完。
四个小崽子也意识到同时发言不科学,他们相互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派出个那个名叫伍世源的小胖子。
由于这个奇葩的名字,小胖子的外号简直泛滥成灾,补习班的大人小孩都管他叫五十块。五十块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自带价格属性,比别人的名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五十块好奇地看着顾肖:“哥哥,跟你打电话的是谁呀?是你女朋友吗?”
此话一出,旁边两个女孩捂着嘴偷笑,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八卦。
把“女朋友”三个字和顾妙那张后娘脸联系在一起,顾肖只觉得脑瓤疼:“怎么就女朋友了?跟女朋友能这么说话吗?小屁孩你们是不懂,要是在女朋友面前这么放肆,你们那可就注孤生了!”
另一个男孩小名叫壮壮,算是个好学的娃,立刻提问道:“什么叫注孤生?”
“注定、孤独、一生!”顾肖皮笑肉不笑,做高深莫测状,“这些知识点有点超纲,等你们上初中就差不多懂了,不用我教。”
旁边女孩之一、名字叫默默的开口问道:“那硬核少女和彩虹屁是什么意思呀?”
顾肖:“……”
这几位同学怎么回事,家里才通网?
他正在头大,毕竟身负家教重任,胡乱教小朋友似乎不太妥当,就听这时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原来是给孩子们补英语的老师到了。
她叫盛缘,人长得文文静静,上一次见面顾肖就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两人的课基本都是前后脚,顾肖还没来得及跟她多聊。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她抓包,顾肖觉得这实在有损自己酷盖形象。
盛缘看出顾肖的局促,替他岔开话题:“顾老师的课堂还有这么丰富的课外知识呢?小朋友们休息一会儿吧,我给大家带了好吃的!”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堆小零食,四个崽子到底还是年龄小,看见吃的智商基本降为负数,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互不相让地厮杀起来。
顾肖自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见盛缘刚从外面进屋,脸还热得发红,赶紧从旁边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瓶盖再递过去:“谢谢救场。”
盛缘接过水,笑了笑:“别客气,不过你的词汇量确实不小。”
顾肖有点尴尬:“跟我姐学的,网瘾少女就是词汇量大,尤其那些用字母缩写的,不翻译我完全看不懂。”
这话有点亏心,顾妙天天打工,连番都顾不上追,整个人活得与她的世代脱节,哪还顾得上管网上日新月异的各种用词。
是顾肖自己,高考完之后闲着没事儿就刷网,兴趣爱好广泛得跨性别,要不然他怎么对口红色号这么了解呢?
再加上他本人十分热爱追根问底,给他一个线头他能把一件毛衣拽秃噜再原样织回来,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词汇量简直是指数级增长,能熟练地用各种缩写在网上吃瓜和发弹幕,顾妙看不懂的还得问他。
盛缘不知道背后真相,附和了一句:“是挺难的,我也看不懂,不过最近也没什么机会上网,我爸逼着我在家练琴。”
“我爸妈也不让我上网!”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小崽子一边吃零食一边插嘴,顾肖一回头,看他们把包装纸扔得满地都是,头都大了:“吃东西都堵不上你们的嘴!怎么随手扔垃圾啊?谁扔的谁收拾!”
五十块根本不怕,一张吃过辣条的油乎乎的小嘴噘得老高:“哥哥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顾肖:“……”
这小崽子真是活腻了,等着我给你数学作业开小灶吧!
他狠狠瞪了五十块一眼:“你妈教育得没错,小学生守则没教过你吗?不能随地乱扔垃圾?”
“小学生守则说了不能随地吐痰,没说垃圾的事儿。”五十块往嘴里又丢了一块薯片,故意咬得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再说了,我就临时这么一放,你怎么知道我们一会儿不收拾?”
其他几个小崽子齐声附和:“就是!”
五十块还不见好就收,伸出小胖手来点了点顾肖,小大人似地说:“要学会享受当下,什么事也不能太规矩。我爸说了,凡事都被条条框框给束缚的人,难成大器!”
“你……”顾肖气得快脑溢血了,这小屁玩意儿怎么这么多词儿?
他用眼角看了盛缘一眼,发现她正在辛苦憋笑,虽然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她的肩膀更筛糠似地抖个不停,简直把顾肖的自尊抖得遍地都是。
顾肖狠狠地盯着五十块,目光阴森:“谁给你的自信见人就啄,啄起来还没完?你属大鹅的吗?吃你的东西吧!”
盛缘递过来一个雪媚娘,笑盈盈地说:“你也吃点东西消消火。”
“谢谢,”接过这软乎乎的小玩意,顾肖顿时心都软了,拿在手里团着玩,并没舍得吃,“你大几了?学什么专业?”
“我今年刚高考完,被T大录取了,英语专业。”
一听“T大”,顾肖眼睛顿时亮了:“哇,名牌大学,985啊!听说这个学校学风特别好,校园漂亮,外面小吃街什么好吃的都有,关键他们软件工程专业全国排名很高,十分难考。”
“确实,我一个纯文科生对这些大神只能顶礼膜拜了。”盛缘挑挑眉,“你呢?”
“我?”顾肖坏笑了一下,向盛缘伸出手,“也是T大,软件工程专业,学妹你好。”
盛缘怔了一下,才发现刚才顾肖那番过于明显的反应其实是想拐着弯夸他自己,无奈地笑了笑,跟他握了下手:“为什么叫学妹不叫学姐?凭什么断定你比我大?”
“这就是家里有个姐姐的好处,懂得多一点。”顾肖促狭一笑,“不管大小都要叫妹子,随随便便管妙龄少女叫‘姐’,有被掀掉头盖骨的危险。”
无端在这短短的对话中被cue到两次的顾妙冲了个澡出来,就莫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嘟嘟囔囔自言自语:“谁说我坏话呢?”
她吹干了头发,也没顾上拆箱子,懒散地往床上一躺,感叹道:“还是家里舒服。”
“这个魏总,着急忙慌地走了,也没说清楚接下来怎么办,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顾妙看着天花板,有点出神,心里想,“他说的倒是也合情合理,可我真的要这么去他公司上班吗?别净给他帮倒忙。”
她刚发了一会儿呆,就听见门开了,顾肖哼着小曲儿回了家,还飚了高音,也不怕邻居们听见。
“哎,你给熊孩子们补个课,怎么这么高兴?”顾妙坐起来,冲着外面喊。
那雪媚娘顾肖到底没舍得吃,在手里一抛一接地玩着,他听见顾妙的声音,兴冲冲地跑到她房间里去:“哟,白领姐姐,出趟差气色不错啊。”
顾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哪比得上你一脸春色。”
她伸手截住顾肖抛起来的雪媚娘,瞬间就撕开包装袋塞进嘴里。
“……”顾肖气坏了,“你动作怎么这么快?饿鬼上身吗?这是人家给我的!”
顾妙嘴里嚼着,含混不清地说:“东西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玩的,给你长个教训。啧,叫你扔得口感都不好了。”
她注意到顾肖郁闷的表情,想起刚刚他那一脸春色,坏笑起来:“谁给你的?这么宝贝。搁平时你还能带回来给我?”
“注意,那不是给你的,是你抢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顾肖忽然想起什么,拉过书桌旁的椅子放在大立柜前,一脚踩上去,在立柜顶上翻着什么。
顾妙尖叫:“你干什么?一会儿给我擦干净!”
顾肖很快从一个大盒子里掏出了一把木吉他,灰尘漫天飞扬,他也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伸手在脸前扇了扇。
顾妙更是郁闷:“疯了吗你?这玩意儿还没被虫蛀烂吗?你拿它出来干什么?收废品都不值钱。”
“山人自有妙用。”顾肖一手拎着吉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抓过椅背上顾妙的衣服,擦了擦他的脚印。
顾妙:“……想死你可以说声,不用这么费劲。”
顾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出个架势,轻轻拨了拨琴弦,摇了摇头:“看来是不成了,得换弦。”
“那不废话吗?那还是我初中毕业咱爸买的,我弹了两天就扔一边了,之后再也没碰过。”
顾肖看了顾妙一眼,眼神凉凉:“还好意思说。”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顾妙也觉得自己不小心开启了尴尬的过往,转换话题,“以后不写诗了?改当唱作歌手?”
“遇见了在补习班教英语的妹子,也是今年刚考上T大,人家钢琴十级,我寻思着怎么也得找点类似的爱好才好跟人接触。”
吉他虽然在琴袋里一直放着,但还是有些许灰尘钻了进去,顾肖从书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
“哟,能入得了肖嬷嬷的法眼,前无古人啊!”顾妙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凑到顾肖跟前蹲下,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脸,“说真的,我本来觉得你给我领家来个男弟妹也挺好的,哎,梦碎了啊!”
“腐眼看人基,出门左拐不送!”
“这是我屋!”
顾肖把吉他往琴袋里一放,拎着便走,顾妙正蹲着,眼疾手快拉住他脚脖:“没交代清楚不能走!”
“拿开你的九阴白骨爪。”顾肖嫌弃地一抖腿,“要脸不要?”
顾妙站起来,笑嘻嘻地:“说啊,那妹子什么情况?什么类型?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真是对你太缺乏关心了。”
顾肖很不友好地看了顾妙一眼:“现在才开始找补,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亡羊补牢,不晚不晚!”
顾肖懒得搭理她,顾不上擦琴袋上的灰,嫌弃地用一根手指头勾着背带,大摇大摆出了门:“去换弦,一会儿回来。”
跟顾妙火爆脾气行动派相反,顾肖向来是个慢性子,干什么都磨磨唧唧、慢条斯理,好的时候是做事仔细又有耐心,差的时候就是拖延癌,从没见他对什么事这么反应迅速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妙心想,按照她弟那清新脱俗的审美,这姑娘得俊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