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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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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妙有点惶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如栩,毕竟她做的努力都是没用的。
魏如栩见她不说话,绕到她面前,关心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
“哦,里面太冷了,我出来暖和暖和。”顾妙神魂不在家,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冷?”魏如栩看着她一额头的汗,神色有点古怪,“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顾妙的额头,又觉得可能不太合适,讪讪地收了回来。
“啊?怎么会,我这么strong。”顾妙笑了笑,打算继续履行自己助理的职责,好歹也得把这次出差对付完。
她回头向会场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道:“刚刚你的发言很精彩。”
“关于这个,我想跟你解释一下。”魏如栩意识到顾妙情绪不太对,小心翼翼地问,“妙妙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魏总你可别开玩笑了,我生什么气啊!”顾妙摆摆手,爽朗大笑了几声,“你说这都哪跟哪的。”
魏如栩耐心地看着她:“既然没生气,为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顾妙无奈地抬头,一对上魏如栩那充满关怀的双眼,满心的委屈径直窜上脑门,产生的气压顿时憋红了她的眼。
顾小妙,你还能不能行了?!多大点事儿,这样就要哭?
趁眼泪还没出来,她掩饰似地擦了擦汗,把头扭向一边,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我有点斜视,你以为我没有看你,其实我一直看着呢……”
“昨天晚上你说了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魏如栩没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你说‘果然还是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更有说服力’,我当时突然醍醐灌顶。想来想去,我最熟悉的东西就是实验艺术,就是美学,而广告也跟美学密不可分。那一刻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惜时间太晚了,我总不能拉着你留下跟我一起熬夜,所以我就自己重新写了一份发言稿。”
顾妙怔了怔:“魏总,你没必要……”
“其实就在上台之前,我还在犹豫到底要用哪篇。我们一起写出来的那篇很稳妥,效果一定会更好。我自己写的这篇,太过学术,还能有点理想化、不现实,但是说我自己熟悉的东西,我感觉底气更足一点。”魏如栩满怀歉意地说,“我知道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实在抱歉。”
他这一诚恳,顾妙别扭极了,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那通委屈着实是过分矫情。
她连连摆手:“我的天,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上台发言,想说什么是什么,高兴了把所有稿子一扔,即兴演讲都行。不就是一篇发言稿嘛,还抱歉,年轻人,凡事不要想太多。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我才要吓哭了好不好!”
“刚才从台上下来不见你,可把我吓坏了。”魏如栩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早说了我也是第一次当老板,确实不知道怎么哄员工。”
“哄什么哄,又不是你女朋友。”顾妙摇了摇头,伸手拉着他的袖子往会场里走,“走吧,业界精英,多听听别人怎么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边走,她一边懊恼几分钟前的自己,一开始怎么都没想明白的道理突然间就被一点通了,仿佛堵塞了多年的马桶被皮搋子猛地吸了一口之后那么畅快淋漓。
太自我了,顾小妙,哪有那么多事情涉及你的自尊心,涉及你的存在价值?事情之所以重要,在于事情本身,这次没做好,下次再接再厉。
上午是来宾发言,二三十个嘉宾轮番上场讲完话之后,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主办方给所有嘉宾准备了自助餐,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下午是业界论坛,这种场合,魏如栩这样的中小公司老板也就只有在台下听课的份儿,在台上挥斥方遒的都是那些超级大佬。
顾妙远远地看着魏如栩的身影,见他像个认真听课的孩子那样,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双手十指翻飞地飞快打字,心里想:“搞不好这个瓜娃子也是个学霸。看他对他的专业所学一副含情脉脉舍不得放手的模样,突然逼他放弃爱好,来当什么广告公司总经理,也是人间过于真实了。”
谁不说呢,无论什么阶层,各有各的烦恼,大约都是意难平吧。
会议就这一天,结束后两人先回酒店放了东西,魏如栩又打车拉着她跑去一家当地特色菜大快朵颐。
鉴于他们俩头天晚上都没睡好,两人吃完就被严重的食困拉扯回了各自的房间。
魏如栩睡没睡顾妙不知道,她是睡了一觉突然惊醒,想着还是把下午论坛的发言整理好发给魏如栩,毕竟总结这两天她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很难说令人满意。
估计这回也就是一次性买卖,如果她是老板,也不想要自己这么没头魂的助理。
唉,俗话说,没有那金刚钻,不揽这瓷器活。顾妙第一次对那些HR产生了深深的理解。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就要去机场,好在魏如栩这回放轻松了,晚上睡觉没吃安眠药,起得比顾妙还早。
返程时的魏如栩就低调了很多,只是定了商务舱。两人的位置挨在一起,魏如栩还是老样子,刚上飞机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顾妙本不想睡,但困意确实传染,她不由自主地闭了眼,靠在座椅后背上的脑袋不知不觉中向一侧倾斜,缓缓地撞上了魏如栩的头。
而且这个姿势,就像是顾妙一口亲在了魏帅哥的头发上。
魏如栩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一定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本来就睡得不怎么熟的顾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面对此情此景,她心虚地四下打量,见没有人注意到她趁着睡觉占帅哥便宜,内心的小鹿才不再像没头苍蝇似地继续乱撞。
然而冷静了一会儿,顾妙又有点心猿意马,她觉得魏如栩这洗发水还挺好闻的,于是再次凑上去,轻轻嗅了嗅。
有道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上天第一次放过你,第二次就一定抓你现行。
顾妙还没反应过来,魏如栩就扭过头来,睁着一双惺忪睡眼,茫然地看着她。
“妙妙姐,你干什么?”
顾妙一阵心力交瘁,连续两天,她一个妙龄女子,被一个妙龄男子质问对他想“干什么”,这事儿传出去她的脸往哪搁?!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屡次采花不成反被事主揪住小辫子的登徒子,内心鼻血与眼泪齐流,脸皮共腮红一色。
然而魏如栩还在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眼中睡意已褪,一脸专注。
“呃……我……”顾妙结结巴巴地说,“觉得你的洗发水挺好闻,不知道是什么味的。”
其实这也算是真话了吧。
“好闻吗?倒是挺清爽的。”魏如栩挠了挠头发,似乎并没有怀疑这个答案,“马鞭草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瓶。”
“唔,好哇。”顾妙一边答应,一边尴尬地在心里拿头不停撞墙。
如果顾肖知道她这愚蠢的行为,估计要拿这事儿笑话她一年。
好在魏如栩很快又睡过去了,直到飞机落地才醒。他没让公司的车来接她,而是自己打了出租车,先送顾妙回家。
到了顾妙家小区楼下,魏如栩将行李从后备箱里取了出来递给她,才试探性地开口:“妙妙姐,不知道这次双向考察我通过没通过?”
顾妙一怔:“难道我通过了?”
魏如栩一脸不解:“为什么觉得你没通过?”
莫名地,顾妙心底泛起一股悲意,她仔细看着魏如栩俊美无俦的脸,冷静地问:“魏总,在你眼里,我是个小丑吗?”
“……什么意思?”魏如栩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好,你为什么还要雇我做你的助理,因为我人傻好糊弄?”
在回来的飞机上,顾妙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整个想了一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傻子,还不如连魏如栩的面都没见过的顾肖看得透彻。
对啊,世界上哪有那么笨拙的人,连保护自己都不懂?魏如栩见她第一面还没有两分钟就掏出身份证给她,没有十分钟就要给她一个工作,更别提还要带着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起去出差。
他一个在国外留学多年的人,难道真的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
他看起来天真无邪,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初涉江湖的战战兢兢。可不管在什么场合,他却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他其实明明不需要顾妙跟他走这一遭,却又一直说得仿佛他离了人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难道觉得总经理一个人出差不好看,非得带个下属才算有排面?
顾妙满心悲愤,却又觉得没必要提起。反正这次告别之后,大家心照不宣地再也不用来往。可你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演戏?我可能反应迟钝了点,但并不是真傻。
她仰头看着魏如栩,冷冷地说:“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清楚,这次就敬谢不敏了。”
“妙妙姐,为什么要因为一次的不完美,就去否定一个人?”魏如栩面沉似水地望着她,向来含笑的眼睛中此刻尽是失望,“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对你的判断是什么?如果你有疑问,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理由呢?”
顾妙内心一阵焦躁,不想再继续这样的对话,她现在知道魏如栩擅长带话题,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又被他套路,于是她硬邦邦地说:“我问了,你就会说真心话吗?不怕你在我面前人设崩塌吗?”
“人设?”魏如栩先是一怔,随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我不知道你都怎么揣摩过我,但这恐怕不是我的锅,别想让我背。”
“……”一句话哽得顾妙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口干舌燥,强行挽尊为自己辩白,“平白无故地我揣摩你干什么?”
“你如果没胡思乱想过,又怎么得出人设崩塌的结论?”魏如栩似笑非笑,之前那种温润的气质消失无形,他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剑,整个人都凌厉了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了见血封喉的气势,“奇怪了,明明跟你是在谈工作,为什么却像是拿成了言情剧的剧本。要说什么真心话,难道我要挖出心来给你看看吗?我是真不明白,难道对人温和,凡事留余地都成了装模作样?”
被魏如栩一针见血地捅到了痛点,顾妙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矫情病又犯了,凡事都要求个清楚明白,凡事都跟自我价值联系得过于紧密,她自己一腔赤诚,就不能允许别人不够真心,将圆滑事故通通斥之为虚伪。
总而言之,就是她想得太多,又不接受别人想得少,但凡没有跟她统一思路的,都是不够真诚。
顾妙啊顾妙,你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天在酒吧,我脑子里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一时有点心急,表现得不太符合社交规则,后来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很充分了,现在看来还不够。”
见她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魏如栩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点过分,语调缓和下来:“从一开始我的确有心观察你,可你并不负我的观察。这次的发言稿,本质上并不牵涉什么工作能力问题,所以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并没有质疑。倒是你的品格、工作时的耐心和用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觉得单凭这些,你就会是个很好的助理。”
“于我而言,自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目前的情况你也清楚,毕竟我对公司管理和广告业一无所知,无论我看起来多么自信,内心不免仍怀疑自己。连我自己都这样,更何况公司里那些觉得我不够格的元老们。”
“所以我需要一个完全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想我之所想的人来做我的助理。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足够安心。”魏如栩看向顾妙,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肯热心帮我的你,就像印随行为,这种信任感是没办法解释的。”
顾妙:“……”
她迅速在脑海里扒拉这个名词,大约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会把它们所见的第一个移动的物体当做妈妈。
妈妈?!
纳尼?!
“我确实是个不爱表露情绪和想法的人——除了在作品方面。说起来也不能怪我,大多数成年男人很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过于敏感的情绪,这样太幼稚太羞耻。可我很想留住你,所以,妙妙姐,不知道我这番剖白心迹,在你看来够不够真诚?”
魏如栩说完这番话,十分诚恳地看着顾妙,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又补充了一句,“比哄女朋友还真心,自我感觉可以称得上是求贤若渴了。”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顾妙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顿时盯错了重点:“你有女朋友了啊!我就说嘛,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可能无人采摘!”
魏如栩:“……那是一种比喻手法,哎,你关注点别跑偏啊。”
“是你自己带跑偏的,这锅我也不背。”顾妙笑着回了他一句,心中并非不知魏如栩是故意打破刚才过于沉重的对话气氛。
“这回我是不是说得足够清楚了?你不会再觉得哪里别扭了吧?以后心里有疑问就直接问我,别自己一个人瞎猜。”魏如栩笑道,“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是X光眼,哪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再说,你也不是对我毫无保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