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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危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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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尖声响起,划破室内一片死寂的空气,帷幔窗帘层层叠叠,将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光挡的密不透风。黑暗中,一只骨节分明、手腕上一道环形伤疤的大手伸出来按熄了手机。
穆懿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去过公司了,曹老头已经客气的暗示了好几次,说公司没了他,账目业绩一片狼藉,又隐隐威胁说再不去怕就要江山易主了。
这个二世祖毫不在意,曹老头既然还勒令他坚持去公司,就说明大妈那边并没有起什么架空他的坏心思。公司有他的心腹眼神时刻盯着,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去查那个空穴来风般的小服装厂。
昨晚,他正在自己的老巢寻欢作乐,突然接到穆笛笛的电话。那服装厂登记的厂址原是他家卖出去的那两间远郊旧厂房,派人去看过,仍然是当时卖出去的样子,荒凉破旧,空荡无人。
穆笛笛想查出真正的厂址,无奈对方擦得非常干净,手头信息太少,只摸到这间服装厂的法人是一个名叫魏祥德的男人。又找了点关系,查到这个魏祥德的住址在厘束区一条很老的巷子里。
穆懿今天就要亲自去堵这个人,弄清楚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搞事情搞到他穆二少头上。
今天是周六,大早上的,人一般都在家里待着,补眠,或和家人聚聚。厘束区多是普通居民楼,穆懿开出一辆骚包的纨绔标配911,预备从气势上先争个上风。
周六的清早路上难得的车辆稀少,穆懿一路畅行无阻。刚开进厘束区,在等红灯的间隙点燃一支烟,正和并排的米黄色mini cooper的女司机勾眉搭眼,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天桥下杵着一个扛扁担的白发老人。
那老人身材佝偻,左右手两边分别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红木桶,上面冒着微微的白色蒸汽。甜甜的米香味隔着半条街道飘到穆懿鼻子里,立刻让他还没吃早点的胃馋虫四起。
穆懿小时候有过一段危机四伏的时候,那时他爷爷还没死,他爹穆豪的弟弟穆良为了争权夺利,下了狠手,恨不能把他们家的人全灭干净了才好。
穆豪自身难保,就暗中把穆世、穆懿和曹老头的儿子三个孩子扔到乡下农庄,在曹老头的远房表亲那里教养着。
两兄弟的娘是针尖对麦芒,两兄弟自然也见面就打。唯一能让他俩偃旗息鼓的一件事,就是这在当时对孩子来说新奇无比的吃食:丁丁糕。
帽子形状红糖馅的米糕,刚出锅热乎乎的。两个孩子上一秒你薅我头发我咬你手腕,下一秒听到老手艺人的吆喝声,就能乖乖的立正站好,在同样的两个红木桶前,摸出口袋里的钢镚儿,拿着米糕啃食。如果蠢不愣登的小曹巍乖乖做了他们哪个人的好跟班,就也能得到一块。
穆懿长大后还是保留这个习惯:看到这竖立的两个红木大桶,就要上前去买两个吃。
于是他爽快的忘记了cooper上的红唇美女,将车停在马路边,大步走向那小食摊。
“师傅,我要8个。”
老人慈眉善目的答应着,但他的摊位不能手机支付,又找不开穆懿给的百元钞。此时已经出了城区,附近几乎全是小巷子,找不到24小时便利店,穆懿想换个零钱都难。
他左看右看,终于在50米开外的一条巷子尽头,望见一块疑似杂货铺的红色招牌,拔腿就往巷里走。
这少爷很多年不体验民风民情,对这些破旧低矮,墙体凹凸不平的老房子兴趣十足。每栋都是独栋,楼梯直接设在外面,居民可以从大门旁边露天爬到二楼的门。阳台上吊着爬山虎、月季之类的绿植,看起来俗套又雅致。
穆懿走马观花的看,手里的烟快燃尽了。他很没素质的扔在脚边,用皮鞋底碾两下,停下来又掏一支。穆懿低头点火,白皙修长的后脖颈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日光之下。
清晨安静的街巷空无一人,只有电线杆上鸟的叫声,和晚春稀稀落落的蝉鸣。
穆懿刚点燃烟,正叼在嘴里,却霎时间感觉到不对劲。他姿态太放松,正要回头去看个究竟,颈后突然传来一道厉风!
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用本能抬手格挡。余光瞥见偷袭那人一身黑衣蒙面,从旁边的老楼梯飞身跃下那一刻就是拳拳杀招,每一击锤在穆懿要挡的双肘时都传出重重闷响!
只燃了五分之一的香烟带着一串火星落在地上。
穆懿一开始就落入下风,防守趋势不禁显得有些局促,休闲西服内侧口袋的匕首就在胸口贴着,随着两人对打的动作一下下轻拍着穆懿的身体,但黑衣人出手太过利落、应接不暇,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拿。
穆懿眼看就要被这人逼到墙角,他怒从心来,硬生生一个转身,用肩胛接下了黑衣男子的一记重击,那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铁球一样的拳头落在骨骼上的“咔嚓”响声。就在这不到半秒的空隙中,他右手准确无误的摸到口袋中的匕首,反手狠狠一刺!
那黑衣人拳头还没从穆懿侧肩收回,忽感厉风袭来,知道闪躲不及,身形迅速一偏,侧腹结结实实挨了一刀。不料这人只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正在飙血的腰间,反而怒意大起,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了穆懿拿刀的手腕!
穆懿正卯足了力气要再刺他个肠穿肚烂,不曾想这人臂力非常,不但接下了他全力砸下的手腕,更反手一扭,硬生生把穆懿的刀锋扭转了方向。
穆懿经受过各种各样的正规防身训练,战斗力已经很惊人,但在这身手狠辣凌厉的黑衣人面前竟是全然落入了下风。他双肘承受了大部分的拳头,早已剧痛酸麻,肩胛那一击更是毫无闪躲地挨下,此时手腕也被制住。
他抵挡间猛然间意识到,这人绝对是个职业杀手,很有可能受雇一路尾随到这里暗算他。
而这个雇他的人,绝对和那只服装厂背后操纵的手脱不开关系!
穆懿和黑衣人满头大汗的僵持着,那人正狠狠的把匕首往他胸口推,穆懿臂力根本不及他三分之一,眼看着刀锋就要杵破他的皮肤没入腹部。
突然,远处传来了有人晨跑的脚步声,一角蓝衣从巷尾露出。
黑衣人见势不好,本能爆发,猛然往前狠狠一推,穆懿只觉得一阵洪水般的大力袭来,他心头一松,下意识往墙上一靠泄力,收紧了肚子。紧接着感到腹部一阵刺痛,而黑衣人趁着他这几秒钟的反应,早已踩着他跃下的楼梯飞身逃走。
穆懿面容如冰冻般凝重。他没有去追,一手死死捂住伤口,一手拿出电话,打给尚在家休假的心腹袁野。
“我被人袭击了,刚从崇安路36号往东跑了。你现在就派人查,包括崇安路、胜利路、瑞祥街道和九发街道的整个街区调监控,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型中等的黑衣蒙面男子,被我刺了一刀,跑不远,赶快去抓!”
袁野刚起床,来不及详问,被穆懿严峻的语气吓到,当即铿锵回了句:“是!”
穆懿简短讲完,挂了电话,突觉浑身脱力,靠着墙定了定心神,脑中乱麻一团飞快的运转着。
此时,先前在巷子深处出现的那蓝衣人影急促跑来,看了一眼那黑衣人方向,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那人见到穆懿,明显怔了一怔,才开口问:“你还好吗?”
穆懿按理是被这蓝衣人救了一命,但他垂头捂腹,手臂疼肩胛疼肚子疼处处都疼,心中烦躁无比,正没好气的抬头想说句“我看着像还好吗”,却在与那人对视一瞬凝住了眼神。
“是你?”
符澈肩上搭着条大毛巾,T恤短裤一身运动装,一副显然也没料到会遇到他的愕然表情。
穆懿眉头一皱,什么孽缘,回回都能遇见这人。
上次便利店里的符澈,他老远就隔着玻璃看到了。那坚持往左偏一点点的发梢,那么高的个子,他穆懿又不是个瞎子。这偶遇频率,这巧合程度,要不是符澈是个男的,他真怀疑这人在跟踪他。
符澈很无辜,他倒是有这想法,无奈穆懿您老人家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秒速成长为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否则连你去的那些会所的招牌都摸不到。
符澈微微退回一步,说:“你认识我?”
穆懿懒得解释,含糊其辞的说,“嗯,林晓瑞同学嘛。”一会儿又觉出不对,反问一句:“你认识我?”
符澈更不知道怎么说,也敷衍的“嗯”一声:“看到过你接林晓瑞。”
瑞瑞睡梦中狠狠打了个喷嚏。
穆懿弯着腰,单手撑着膝盖,语气稍微客气了点说:“劳驾,帮帮我。你会开车吗?”
符澈又愣几秒,说:“会。”
穆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男孩长得一表人才的,怎么有点像个二愣子。
他这身体状况,今天是不可能去查那个魏祥德了。没办法,穆懿勉为其难的开口求援道:“小哥,麻烦你搀我出去。我那车就停外边大马路,你送我去医院,酬劳好说。”
符澈没搭话,上前摘下脖子上的大毛巾,微微用力的缠在穆懿的腰间,让他自己捂着。然后伸出手,想抬起他一边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
没想到刚一碰到穆懿的手臂,穆懿就痛吸一口凉气,他连忙放了手。
符澈问:“我背你?”
穆懿本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清早的又没人,背一下没什么。但自己腹部流着血,要是他就这么趴在符澈背上,准能硬生生的疼厥过去。
两个人都犯了难。穆懿说:“算了,我自己走吧。慢点就行了。”说罢跟小脚老太太似的,一步步向前走去。
符澈站在后边没动,仿佛在估量什么。穆懿已经走出去十几米,察觉没人跟着,纳闷的回头看他。他突然下了决心,大步走上前,一把横抱起了穆懿。
穆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抱起,他七十公斤的体重在这个大男孩手里居然有种“不算什么”的感觉,只觉得环抱他的两个手臂坚实有力……“等等,你怎么把老子抱起来了??”穆懿惊慌失措。
符澈没理他,闷不做声地往前走,穆懿虽觉得这个姿势的确避开了他的痛处,这小哥身上的热气和衣服上洗衣液的香气闻着也挺舒服,但心里的那种膈应感还是让他不自在的扭动着。
半响,穆懿弱弱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贵公子的薄面皮。
巷子挺长的,符澈也感觉到怀里这人大写的尴尬,很体贴的加快了步速。到了路口,只见那老爷爷已经把穆懿要的米糕盛出来,正东张西望找那不守时的青年到底去哪儿了,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找是找到了,却看到这挺帅的一个小伙子正躺在一个更帅的小伙子怀里,不禁目瞪口呆。
本来,让卖丁丁糕的老人看见自己被公主抱已经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可以写入穆二少的年度丢人top1里了。
如果他没有支着脖子叫一声“我的糕!我的糕还没付钱”的话。
符澈面无表情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把符澈安置在副驾,两个手指从他口袋拿出钱夹,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断定这里面除了百元大钞没有别的面值,又冷漠的把钱夹扔回他口袋,从自己的篮球裤兜里摸出几个硬币,径直走向老人的大木桶。
穆懿一张老脸臊的快钻进下水道了。
符澈专注的开着车往最近的医院走,穆懿一手拿着丁丁糕的袋子六神无主的啃,一手心虚的捂着已经快止血的肚子。
说实话,和黑衣人被刺的那一刀比,他这一刀真是小儿科。也就是他大少爷爱惜羽毛,非要专人送去医院。
穆二少不知道符澈不爱说话,只觉得车里的空气被一种尴尬毒素凝住了似的,忍不住开口找话题:“你看着小,车开的挺稳的。”
确实开的挺稳,但他没话找话实在太明显,符澈那常年紧绷的唇角竟不动声色的往上翘了翘。
“嗯。送过货。”
真是金口难开,穆懿腹诽。
穆懿记得瑞瑞大三,符澈是她的同班同学,撑死了也就是21、22。这个年纪就开货车送过货,早上晨跑又从这郊区窄窄的巷子出来,再联系之前在格斗俱乐部看见的他的背影,穆懿很不是滋味。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啊!穆懿一边感叹,一边啧了啧嘴巴。他没再说话,心头一种父爱般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符澈倒是开口说:“不报警?”
穆懿一愣才反应过来,符澈在问他遭到袭击报警的事。他说:“这老城区,一没监控,二没目击者,这人还是握着我的手捅了我一刀,连指纹都没有,报警有个屁用!”
符澈简短提醒:“血。”
穆懿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刺了黑衣人一刀以后,那人淅淅沥沥淌下不少血。
“嘿,连这我都整忘了!不错啊你。”穆懿醍醐灌顶,立刻打电话报警,说清了地址和事情经过,让公安局去验血迹DNA。
这时符澈已将车稳稳的停在了医院旁边。穆懿这下不敢再大喊大叫,符澈正要过来给他开车门,他连连摆手,心有余悸的说:“我感觉我恢复了好多,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
符澈收回手,上下审视他一番,似乎在评估穆懿是不是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恢复了好多”。觉得没有大问题,才跟着他走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