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快跑》簪簟

9、第 9 章

　　行册封礼那日清早，我和嘉嫔一同前往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去。
　　我看着前面嘉嫔婀娜的身姿，再看看自己越来越丰腴的身材，便悄悄地问琳琅：
　　“跳舞当真是会让人变瘦么？”
　　琳琅微笑道：
　　“嘉嫔娘娘本就纤瘦，跳舞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那怀孕总是会让人变胖么？”
　　琳琅继续微笑：
　　“奴婢听宫中年长的宫人说起，怀孕必是会胖个二三十斤的。不过也不打紧，小主总归是要长胖的。”
　　我忧心忡忡道：
　　“那以后岂不是要两个嘉嫔才有我一个人的身量？”
　　“……”
　　凤仪宫中，帝后已经在正殿上方坐着了。
　　因着我有孕，就免了跪拜大礼，皇后也让宫人把茶换成了牛乳。
　　看着嘉嫔一丝不苟地跪地叩拜，我在不好意思的同时，还有点儿惆怅。
　　好看的人真是不管怎样都好看。仪态如同弱柳扶风，一叩一拜都极其优雅，更不要说那细软的腰肢和挺直的背脊。
　　我要是玉妃我也醋。
　　……
　　好容易行完了册封礼，我的一盏牛乳也已经见了底。
　　皇后看着我和嘉嫔，温和地开口：
　　“如今苏苏已经有身孕，嘉嫔也要抓紧为皇上多添一个子嗣才是。”
　　嘉嫔站起来福了福身子，方才谦和地说道：
　　“是。”
　　刚出凤仪宫的大门，见着嘉嫔在我前头，便想问问她在饮食上如何精细，才能保持纤细的身材。
　　却听见她身边的小宫女说道：
　　“娘娘如今虽已是嫔位，但膝下无子嗣总是不安稳。”
　　嘉嫔淡淡地开口：
　　“怀了孕我便不能跳舞了，况且就算没有子嗣，我笃定皇上也不会亏待于我。”
　　小宫女住了口不再多说。
　　我却站在园中再不挪动半分脚步，还是琳琅过来引着我回宫。
　　嘉嫔爱舞成痴，当真如此？
　　我如今怀孕不到三月，琳琅便看我看得越来越紧。
　　不许喝茶。
　　不许挑食。
　　不许吃零食。
　　不许长时间作画。
　　不许长时间用制钗工具。
　　打算制给宸贵妃的长命锁过了两个月才打磨好模子，照这个速度，总得我的孩子五个月大才能完工。
　　我很惆怅。
　　这样我哪还有时间给我未出世的孩子打首饰哟。
　　我今早醒来，依然是看到楚洵的脸就想吐。为了方便，楚洵早已主动揽过了为我端痰盂的差事。
　　他一边捧着痰盂，一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让他宽心。
　　我身体一向好，总顶得住吐。
　　况且太医来说，过了前三月症状便会减轻。
　　他每日伺候我吐完便去上朝，中午来陪我用午膳，若是当日不用批折子，总是要待到第二日清晨。
　　我也不装作大方地推他去别的宫。
　　因着他的体贴，我在帝王家也过上了寻常夫妻的日子，身怀有孕也不是很辛苦。
　　天儿越来越热，我也在宫里懒懒地不爱动弹。玉姐姐每日着人挖一大缸冰块放在我宫里，又每日让人送来她宫里的点心。
　　我吃着点心看话本子，这日子过得实在悠闲。
　　时至下午，天气总算凉快些，我让琳琅从小库房寻了四五条白玉铃铛，便往禾云宫的方向去。
　　也不知丸子有几房媳妇，五条铃铛想必是够的。
　　因着云妃喜静，又养了许多猫儿。所以禾云宫远离嫔妃居所，一路走过去给我累的。我便不走了，只鼓着双眼睛瞪着琳琅。
　　琳琅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太医说了，娘娘多走动走动有利于身体健康，也有利于胎儿生产。”
　　我也不管，只找了处亭子坐着歇脚。
　　此时正值暮色四合之际，天边一朵红霞甚是好看，和风送来的荷花清香也让我甚是满意。
　　若是再能从禾云宫中要一只小猫儿来，那我就更加满意了。
　　想到此，我便也不累了，催促着琳琅赶快走。
　　禾云宫朱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我兴奋地搓手手，让琳琅前去扣门。
　　出来的小宫女福了身子，回禀道：
　　“瑾嫔娘娘身怀有孕，怕是不适宜来到禾云宫。我家娘娘养的猫儿性子野，伤了娘娘就不好了。若是娘娘喜欢，等娘娘生产之后，我家娘娘再带小猫儿去拜访娘娘。”
　　我便也不好多说，只让琳琅把铃铛转交给小宫女。
　　小宫女收下铃铛，一边传了轿辇过来，一边说道：
　　“禾云宫偏僻，娘娘一路来想必是累了。我家娘娘吩咐过，若是瑾嫔娘娘徒步前来，便让奴婢传宫中轿辇送娘娘回去。”
　　好伶俐的丫头。
　　我也只得回道：
　　“即是如此，那本宫就先行回宫。你且去回了你家娘娘，说本宫谢过她的好意。”
　　小宫女回了一声便急忙退下了。
　　回宫的路上，我恹恹地不想说话。
　　云妃虽然性子淡泊，但说话处事却滴水不漏。这样聪明的女人，真是少见。
　　回到宫中，楚洵已经在正殿候着了。他斜倚在榻上，面前只得一杯清茶。
　　见我前来，只用扇子敲了我的头道：
　　“大福子不是说你去禾云宫了么，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浅浅地叹了口气，说道：
　　“别提了，宫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
　　大抵是我的语气和表情太过哀怨，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揽住我到他怀里坐下，开口道：
　　“云妃早些年很是喜欢猫，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除了丸子是她带进宫的之外，剩余的都是在宫中各处被捡回去的小野猫。你如今有了身孕，确实不适合再往禾云宫去。”
　　我扁扁嘴。
　　他手上顺着我的头发，动作越来越慢。过了半晌，才开口道：
　　“苏苏，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心下了然，只问了一句：
　　“不知这人是谁？”
　　他沉声道：
　　“我若说是你姑姑，你可相信？”
　　信，咋不信。
　　我琢磨着我是要表现不知此人存在的震惊还是得知此人还活着的震惊。
　　还来不及细想，我便装作惊讶的样子抬头望他：
　　“家中从未提起过我还有一个姑姑。只是，先帝爷驾崩之时，嫔妃尽数殉葬了，不知姑姑如何还活着。”
　　阿弥陀佛。
　　送上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皇上也不瞒我，只说了一句：
　　“此事事关你姑姑的性命，需要保密才好。”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让他快讲。
　　当年先帝爷刚登基不久，白家便遵着祖上楚白联姻的规矩，送了嫡女进宫。白家家训向来是大丈夫只得一妻，到这代便只得一子白翎，一女白莲。
　　白莲年至十五便已有倾城之貌，更有天下独一份儿的清灵之气，进宫三月便引得了先帝的注意。
　　宫中嫔妃多端庄华贵，白莲气质清雅，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想来是少女的活泼气息打动了处在深宫之中的先帝，白莲自进宫便是专房之宠。
　　当时前朝与后宫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白莲盛宠不仅使得后宫人人怨怼，也引来朝臣的不满。
　　自家女儿入宫多年仍是位分低微，凭什么白家女儿进宫不久便封为嫔位，事事高人一等。白家必会因女儿的盛宠而节节拔高，在朝中无人可与之抗衡。
　　于是，宫中与前朝互相勾结，先是使计让白莲再不能生育，再是污蔑白家有不臣之心。
　　先帝爷震怒。
　　当即发落了参奏的群臣，揪出了后宫中参与此事的妃嫔和宫人，乱棍打死。
　　京城人都说，白莲是妖物。
　　但先帝爷当真宠爱，不仅晋白莲为贵妃，还为她修建了迎春园以作消遣之用。
　　此时左丞相之女豫贵妃诞下一子，先帝赐名楚洵。宫中与前朝莫不欢欣鼓舞。
　　先帝爷与豫贵妃长谈一夜。
　　十日之后，豫贵妃之子封为太子。
　　三年之后，豫贵妃晋为皇后。
　　十二年后，先帝崩逝。遵循祖制，下令所有无子嗣的妃嫔必得殉葬。
　　白莲得皇后与当今天子护佑，在宫中隐居。
　　当夜先帝爷与豫贵妃只做了一项交易：
　　立楚洵为太子，以保莲贵妃一生平安。
　　我托着腮听得入迷。
　　多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啊，比话本子还好看。
　　楚洵敲了我的脑袋让我回神，说道：
　　“此事必得保密。前朝依旧有先帝爷的旧部，若是知晓莲贵妃尚在人世，必会参奏请求将莲贵妃同先帝葬在一处。”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活埋。”
　　我迷糊了。
　　“既然先帝爷不想我姑姑殉葬，为何一开始不废了妃嫔殉葬的规矩？”
　　“先帝那朝元老极多，先帝刚提出废了此礼，朝中便有大半数的臣子反对，说是祖宗之法不可废。”
　　啊。
　　先帝爷真乃真汉子。
　　我姑姑这一生，也算值得。
　　“诶，不对啊。既然你一早便知道我是白家的女儿，为何现在才让我知道我还有个姑姑在宫中？”
　　他一边打开折扇轻轻地为我扇凉，一边说道：
　　“原本我也不是十分确信。玉贵妃生辰的后一日，我去了躺离殿，细细地同她说了关于你的一切，这才知道你们的关系。”
　　原来那座荒殿叫做离殿啊。
　　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大吉利。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问他：
　　“既然妃嫔殉葬的规矩不可废，那宫中玉姐姐她们怎么办。”
　　问出来就脸红了，这不是有咒楚洵的意思么。
　　我轻咳了一声，说：
　　“阿洵自是会长命百岁。”
　　他无奈地看着我，压低声音说道：
　　“自从先帝爷去了以后，我一直在剥离前朝与后宫的关系。妃嫔到日子便会晋封，朝臣是否得到重用也不应系希望于女儿是否得宠上。
　　“那帮老顽固，到时间便也该退了。到时再废了这规矩，也不是不可。”
　　说罢他摇了摇折扇，开口道：
　　“我自认是开明的君主，绝不屑于利用宫妃稳固朝堂，也绝不将王朝的兴亡系于宫妃身上。”
　　我心中更汹涌了。
　　楚洵虽然自恋，可也真是帅爆了。
　　白流苏，你这一生，也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