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快跑》簪簟

24、第 24 章

　　自我生产之后，这太医院的补药就没有断过。李一平每日亲自来送药搭脉，说是皇上的吩咐，我便也没有多问。
　　那药极苦，十分难入口。琳琅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每每我想偷奸耍滑赖掉喝药，都被她轻轻巧巧地识破。
　　今日我故意打发琳琅去舒贵妃处送些新鲜的糕点，又让珍珠和柔儿带着无虞和无忧去云贵妃宫里坐坐。
　　算算时辰，李太医马上就要来送药了，趁她们不在，我正好将药倒进花盆里，简直是天衣无缝。
　　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今日的药是由楚洵亲自端来的，他又不是太医，也万万没有放下就走的道理。
　　他挑着眉看我，我皱着眉看他。
　　我无计可施，只好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完事儿。
　　我正盘算着如何哄他让我吃一点金乳酥时，就看见莫离跌跌撞撞地跑进殿来，她顾不得行礼，大喘气道：
　　“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无双公主从树上跌下来了！”
　　我和楚洵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慌，我拉着他便要跑出去。莫离急忙跟上来道：
　　“娘娘别急，公主现下已在长安宫了。”
　　“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方才大皇子抱着公主回长安宫，顺便下令……下令杖杀了御花园的宫女小桃。”
　　我蹙着眉正要开口，楚洵一把捏住我的手，淡淡地回了句：
　　“知道了。”
　　到长安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出来时正见太医齐芷往屋外走，他忙行了礼，说道：
　　“皇上皇后放心，公主暂无大碍，臣这就去为公主煎药。”
　　楚洵微微颔首，拉着我便进了东暖阁。阁内十分安静，蒙姐姐坐在床头，低声和楚捷说着什么，楚捷抿着唇，一言不发。
　　见我与楚洵过来，她起身安抚我道：
　　“苏苏别急，阿梅只是受了点惊吓，醒来服了药便没事了。”
　　我到床前握住阿梅的手，她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微长的睫毛在眼脸下方打出两道阴影。我心头一窒，若是今日楚捷没有将阿梅救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楚洵沉声问道：
　　“小桃是怎么回事？”
　　楚捷抬眼看着我们，一字一顿道：
　　“父皇放心。”
　　蒙姐姐恨恨地咬着牙道：
　　“他们竟这样按捺不住！险些伤了阿梅！”
　　楚洵声线冷峻，说道：
　　“放了这么些人出去，这宫里还是不干净！”
　　这时楚捷起身，对楚洵说道：
　　“父皇放心，都交给儿臣。”
　　楚捷转头看着我和床上的阿梅，琥珀色的眼睛内掠过一丝狠戾，转而又恢复了歉疚。我无话好说，只好起身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今日事发突然，他们的对话又让人陷入一团迷雾，不知从何处问起。
　　阿梅…我的阿梅。
　　楚洵明日要早朝，我便推他回去睡了，蒙姐姐去亲自盯着宫人煎药，这殿内就剩下我与楚捷两个人。
　　“母后…对不起。”
　　我看他嘴唇干裂，便起身倒了一盏茶来，同他一起跪坐在床前，轻声道：
　　“母后该多谢你，今日救下了阿梅。”
　　他眼神扑闪着说道：
　　“早知会让人知道阿梅是我的软肋，我就不该将她带在身边。母后如今身子好了，还是把阿梅带回去吧。”
　　我见他眼眶微红，心中也不忍，只说道
　　“未央宫不远，你可多来看看她。”
　　“不必。”
　　这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心中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不再多劝。
　　我在长安宫内的东暖阁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阿梅才转醒。
　　我倚着床头，她醒来摸了摸我的脸，便要挣扎着下床，还不忘告状：
　　“母后！那个小桃太讨厌了，又骗我爬树去摘桃花，又让我从树上摔下来，本公主要她好看！”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醒来便如此中气十足，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我按住她，和她说道：
　　“放心，你哥哥已经将她处置了。”
　　她起身便要找楚捷，我将她搂在怀里，细细地同她讲：
　　“阿梅，你哥哥有要事要办，从今天起，你随我回未央宫好不好？你待在他身边，他还要分心照顾你。不如你和我回去，好让哥哥安心把事情办完，好不好？”
　　她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应允。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却飘向远方。这宫中的和平，本就不应压在楚洵一人身上，他竟瞒了我这么久，真是该打。
　　接回宫中养了几日，阿梅的身子慢慢见好了，只是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爱闹，话也少些，常坐在廊下盯着天边飞过的信鸦。
　　前些日子嘉贵妃宫里派人来请，说是宫外蒙家武馆的柳大师父退休，进宫来教习孩子们练习武艺。阿梅的表兄弟妹们全都进了宫，姐妹在一块儿也好有个伴。
　　赶巧蒙家姐姐到我宫中看望阿梅，随口说道：
　　“这样也好，只当陪她解闷儿了。我看孩子这两日胃口也不大好。”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有些疑惑：“听起来嘉贵妃与这柳湛师父像是十分熟悉。”
　　蒙家姐姐“扑哧”一声，掩着面笑：“既是父女，说熟悉也太见外了。”
　　“啊～柳家伯父尚武艺，怎么嘉贵妃倒是个爱跳舞的？”
　　她面容舒展开来，放下茶盏。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摆动，红唇微启：
　　“那你可不知道呀，她从前一个能打十个。我们这位皇上，幼时可是她的手下败将呢。”
　　我恍然大悟，咬着笔杆点点头，继续在册子上安排阿梅每日的功课：晨起练武、午后读书、夜里再安排一次晚课。这个把月下来，她小小年纪也是一脸菜色，每日回宫倒头便睡。
　　早秋虽说凉爽了些，但也有不少蚊蝇。兽金炉中点了香，炉中生起婷婷袅袅的白烟，满室甜醉。我在她床边轻轻为她打着扇，撑着下巴就要睡过去。珍珠俯身过来悄悄在我耳边道：
　　“娘娘，皇贵妃娘娘来了，正和皇上在正殿说话呐。周围一个宫人也没有，怕是在商量什么大事呢。”
　　我一下来了精神，将扇子塞到珍珠手中，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往正殿去。上次楚洵并未与我详细解释这宫中的暗涌，只是让我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呐。
　　外头是淡淡的夜色，我着一身暗绿色的宫装也并不显眼。正殿内灯火昏暗，我继续猫着身子躲在门边，从门缝里偷看。
　　只见蒙家姐姐用眼瞪着楚洵，楚洵也不甘示弱地冷着脸反瞪回去。两人之间气势锋利，剑拔弩张。
　　蒙家姐姐“砰”地放下茶盏，逼视着楚洵，压着声音说：“我一定要带阿捷回冬临城！”
　　“我说不准！”
　　她声音颤抖：“阿捷留在宫中，他和他身边的人遭到了多少暗算！纵使你处处小心，可又怎么防范得过来！从前是阿梅，今后又不知是谁！”
　　“我答应了冰羽要保全你们母子，若是阿捷去了冬临城，我如何护他周全？”
　　蒙姐姐生硬地转过头去，口中回他：
　　“你随意封他个城主替你镇守北境，算是还了你这些年的照料。冬临城自有蒙家人扶助，你不必太过担忧。”
　　楚洵怒极，拂袖而起。我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楚洵，一时失了神，就要靠到门框上去。
　　这时小桂子弯着腰凑上前来，我吓了一大跳忙捂住嘴巴。他显然也吓了一大跳，正要出声，我提着裙子用眼示意他往墙角方向去。
　　他忙过来行了礼：“娘娘怎么不进去呢，方才真是吓死奴才了。”
　　“……啊，他们有要事商量，不便进去。”
　　他微微笑说：“皇上与娘娘之间，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摇摇头：“还是算了。”
　　“天色已晚，皇上也该歇着了。奴才去帮娘娘禀报一声，娘娘稍候。”小桂子将手上的宫灯交给我，让我好照个亮。
　　此时正殿大门打开了，他们两人一齐走出来，蒙家姐姐甩着袖子大步向前，窈窕的身影一下就在宫门外消失了。我往身边一看，小桂子也脚底抹油，跑得无踪无影。
　　我尴尬地提着盏宫灯，尴尬地看着正殿门口的楚洵。
　　在历朝历代，听墙角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提着亮听墙角，就更是蠢到无以复加。
　　我下意识地把灯藏到背后并迅速地向后转去，想快步走开。就听见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方才听墙角没有听全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踏步走到他身边，略微福了下身子，又抬起头来对着他笑笑：
　　“阿洵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顺便问问阿洵是不是需要一盏清火的茶汤。”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我，伸手拧了我的鼻尖，用身体为我挡着风，进了寝殿。我又是一恍神，从来都是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保护和照顾，但我不能一直是个孩子。
　　寝殿内灯火昏暗，他好看的眉眼微微闭着，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我的背脊。我抬起头去亲吻他修长的脖子，轻声地对他说：
　　“阿洵，你的皇后不想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
　　他手上动作停顿，睁开了眼。
　　我带着他的手，放在我左边的心口处，极认真地开口：
　　“阿洵，你曾说过帝后同心，心在这里。我想原原本本地知道这宫里的秘密，有关你的一切，你的从前，你的情绪，你的难处，还有你的内心。我想同你一起面对复杂难解的谜题，有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瞒我……”
　　话还未说完，他便盯着我，目光灼灼。感受到他的手心开始迅速地发烫，我窘迫地红了脸，他却挑开了我的衣衫，欺身压过来道：
　　“以后再说，现在我先告诉你点别的……”
　　“……你…你色令智昏！”
　　他声音沙哑，低低地笑出了声。
　　骂人的代价就是，我睡到日上三竿，直接错过了宫中七个孩子的请安。除了阿捷之外，还有阿梅、无虞、无忧，以及明亲王家的一双儿女阑珊和蓦然，还有庆和郡主家的小儿子叶惜。
　　据说这几个孩子回家之后，连最沉稳的叶惜都忍不住对着爹娘吐槽：
　　皇后娘娘可能是世上最懒散…不…是最懒的娘娘了…
　　我看向身边偷吃核桃的琳琅，她鼓着脸颊，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拢着双手装鹌鹑。珍珠在一旁坏心眼地戳了戳她的脸，又笑吟吟地解释道：
　　“娘娘您有所不知，当时我和琳琅姐姐本是想说娘娘身体不适免了请安。可是小桂子直接来宣旨，说是不让打扰娘娘睡觉，请各位皇子公主回去。奴婢们也没有办法呀。”
　　我冲她摆摆手，算了算了。
　　她便拖着琳琅去小厨房为我做桂花糖藕，窗外又是个晴好的天儿。